熟悉的感觉让景佑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厌恶。
埃里克斯突然来到帝都,精准地找上淮裴,两人发生冲突,矛盾进一步激化……
简直就像是被安排好的剧本,经过编剧精心的修改,最后搬上舞台,有条不紊地上演。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淮裴的阴谋。
以埃里克斯的胆量和心性不敢下杀手,但要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呢?
恶魔在深渊中发出低语,汉诺威公爵把开了刃的凶器塞进埃里克斯的手里,握着他的手,就像耐心的大人教导稚子一样,手把手教他怎么斩出这致命的一击。
但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成了汉诺威?
不对,受伤的不该是他,那个侍卫说的没错,那人是想杀淮裴,要不是淮裴反应快躲开了……
一个人的算计能达到什么程度,连人下意识的反应都能计算进去吗?
他怎么才能确定淮裴会不会躲开那颗子弹,如果淮裴没躲开……
从训练基地□□出的子弹,准备离开那里的淮裴,姿态慵懒靠在咖啡店内喝咖啡的汉诺威……
难道他是去看戏的?
就为了亲眼看着淮裴在自己面前倒下,品尝胜利的果实?
景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像汉诺威这样一贯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能做出的事。
太高调了。
景佑指尖在终端上来回滑动,最后找到一个联系人,匆匆给他发了条消息。
安全署紧接着把劳伦斯近段时间的通信记录传输了过来,显而易见是已经经过筛选的结果,留下的可疑联系人都标明了身份信息。
只有一个号码后面显示星际网络拨号,没有登记身份,只能定位出最后拨号的地址。
……这个地址距离坎贝尔家族在帝都星的府邸不超过一百米。
“埃里克斯现在在哪?”景佑按住车内通讯按钮,沉声问。
联络官很快回话:“我定位了埃里克斯€€冯€€坎贝尔的终端,定位显示他现在在帝国军校,明天是帝国军校的内部比赛,他被取消学籍,丢失了开幕致辞的机会,但内部比赛名单是提前一个月就已经拟好的,暂时还没有被取消。”
帝国军校……夜晚特有的凉意从记忆之中蔓延而来,景佑指尖一片冰凉。
就在昨天晚上,议政厅前前的灯光将百节台阶下的空地照亮,夜风拂过沙沙作响的树梢。
男人披着华贵的白金色披风,眉眼含笑,问他会不会去观看帝国军校的内部比赛。
……
景佑闭了闭眼,“他的比赛在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为了比赛公平,参赛选手今天要接受统一的身体检查,确保激素水平正常,为了确保手感,很多选手都会选择提前一晚住到学院,以便按时参加明天的比赛。”
景佑第一反应是下令取消比赛,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汉诺威公爵找上门来时,联络官就奉命调查过帝国军校,再三排除了安全隐患,这会儿一听,迟疑着问:殿下,要下令取消或者延期比赛吗?
取消比赛,然后等着汉诺威公爵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算计?
这样润物细无声的算计,谨慎妥帖把自己完全藏在幕后的行事作风,任何有可能给自身带来灾祸的事通通避免,让人想抓他的把柄都抓不住……
“不,不取消,”景佑眸子内神色变化莫测,“如期举行,我亲自去参加。”
联络官不认同:“殿下!”
景佑加重了语气:“照我说的办。”
他松开手,车内前后联络中断。
淮裴这时才敢开口:“发生什么了……”他指尖缩了一下,“是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景佑垂眸,遮去眼底的阴霾,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有只阴沟里的耗子按捺不住,又要出来搅风搅雨了。”
“那明天你不要去帝国军校了,我去。”淮裴说。
景佑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是冲你来的。”
淮裴愕然。
景佑想说这其实也算是冲我来的,但他又实在不想把这种玩意儿归类于自己的追求者,只能含糊道:“红眼病而已,不用管。”
淮裴还是不放心。
“他舍不得杀了我的,”景佑眼底浮现一丝难言的讥诮,“与其等着他藏在幕后偷偷摸摸搞小动作,不如给他一个舞台,让他好好地登台演出。”
“不行,景佑,太危险了。”
景佑没有看他,他的视线穿过淮裴,看向了车外飞速后退的建筑。
帝都的繁华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万千灯火潮起潮落,无边银色光海之外是浩瀚无垠的宇宙。
“就是要它危险啊,”景佑轻声说,“淮裴,这个国家说起来才建立不到五十年,但我父亲并不是它的第一个主人,帝国存在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很多东西在地下盘根错节,彼此纠缠共生。就像是蛇巢,不放点血肉,是不可能把这些磨牙吮血的怪物钓上来的。”
雷诺公爵是他们运气好,但好运不会第二次降临在他们头上。
而且,经过雷诺公爵的事情之后,汉诺威公爵只会更加谨慎,绝不会给他们抓到自己把柄的机会。
如果不是铁和血铸成的证据,怎么能搬倒这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爵?
汉诺威公爵最好是把事情做绝,这样,埋葬他的时候也会更加彻底。
淮裴:“一定要去的话就让我去。”
“你去没有用,”景佑道,“我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饵料,一次不把他们斩尽杀绝,针对我的阴谋就不会停止。”
淮裴久久看着他,眼神说不出担忧。
“所以啊,”景佑抬起手,沿着他的下颌,抚上他的脸,和他对视片刻,倏地一笑,“亲爱的,明天记得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我的性命就交托在你手里了。”
.
翌日清晨,帝国军校校门大开。
红毯从山脚一路向上,沿途撒满了礼花释放之后留下的彩色晶亮碎片,一辆辆豪车低调驶入校区,一水三个数字的车牌昭示着来往客人尊贵的身份。
作为帝国两大最高学府之一、帝国大部分民众甚至贵族消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去的顶尖名校,帝国军校在人脉资源上的强大毋庸置疑,除了功成名就的校友会受邀返校,就连皇太子都会前来观赛。
这也让这场本该只在校内开展的比赛受到无数人的关注。
车子停稳,联络官拉开车门,躬身站在一旁。
景佑弯腰下车,抬眼时见到帝国军校的高层整齐站成一排,校长亲自前来迎接。
“殿下。”校长略微弯了弯腰就算作行礼。
景佑曾经在帝国军校上学,算起来是他的学生,只需要稍微表示礼节。
景佑颔首,“校长,好久不见。”
淮裴跟着他一起下车,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人都穿着款式相同的黑色礼服,区别只在于景佑肩膀垂下的流苏的金色,而淮裴的则是银色。
两人站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校长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邀请他们前去后台先休息一会儿,等待开幕式到来。
太阳缓缓从东方爬起,驱散天空之中密布的阴云,破开云层撒下光束。
帝国军校内建筑风格冰冷肃穆,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之上,宛如一柄柄铁黑色的军刀。
早上八点,开幕式正式开始,校长换上简洁大方的军礼服,站在主席台上慷慨致辞。
景佑坐在主席台正中间,左手边坐了淮裴,右手边是帝国军校校长,而校长的另一侧则是空位。
原本该坐在那里的人没有来。
直到开幕式快要结束的时候,高大俊美的男人才姗姗来迟,在校长身边坐下。
比起昨天苍白的脸色,此时的汉诺威公爵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至少表面上一切正常,除了泛白的唇色和发青的眼底。
看来,在alpha强悍的身体素质和帝都最顶尖的医疗设备之下,汉诺威公爵恢复的不错,那样的重伤,竟然一晚上就缓了过来。
景佑轻嗤一声。
帝都这些医院受这几百年战争的影响太深了,治个感冒拖半个月,断只手倒是一天就给你接好,纯粹是为战争服务。
景佑漫无目的地想。
要是直接把他给治死就好了……
不过想归想,要是真的让一个公爵不明不白地死在帝都,会引起什么样的影响不动脑子都能猜到。
更别说这件事还把淮裴牵扯了进去。
同样在帝国军校就读,校长和汉诺威公爵也十分熟悉,见他来晚了,当即把问题问出了口。
汉诺威公爵不好意思似的低下头,低声和校长解释了两句什么。
主席台并不拥挤,几人坐的有一段距离,但景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声音:“多谢校长关心,只是昨晚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才来晚了。”
景佑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察觉到景佑的目光,汉诺威公爵隔着校长投来视线,笑意不变,只是略微疑惑地问:“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景佑眸光在两人之间白发苍苍的校长身上停了一下,道:“方便的话,公爵大人可以和校长换一下座位吗?很久不见了,想和公爵大人叙叙旧。”
校长转头,笑骂:“怎么,殿下和我就不是很久没见了吗?”
“当然不是,”景佑微笑道,“您对我的教导,我一直铭记在心,天天都在感恩您。”
“你是念念不忘我卡你毕业论文的事吧。”校长说着,还是站起身和汉诺威公爵交换了椅子。
汉诺威在他身边坐下,浅笑着向景佑偏过身,“殿下?”
景佑神情淡淡,望着底下已经开始布置比赛场地的机器人,“公爵大人觉得今天的比赛谁会赢?”
“这……”汉诺威公爵失笑,“还没开打,臣怎么会知道。至少也得第一轮之后,看清了双方的实力,才能进行预测押注啊,您说是吧?”
这话说的有意思。
淮裴朝这边看过来。
景佑不置可否:“是吗?”
“怎么?”汉诺威公爵眼神微微闪烁,“殿下有看好的选手?”
“说不上看好,说实话,我觉得以他的实力,估计第一轮就得被刷下来,”景佑转过头,眼含深意地看向汉诺威公爵,“话说公爵大人认识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