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留在这里,就是给这些人攻击景佑的借口。
淮裴牙关微微咬紧。
汉诺威公爵转向第三军团,面对着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他不慌不忙地摊开手,以示自己的无害:
“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根据帝国安全紧急条令,第三版第二十七条,如果军团调令所有者背负叛国嫌疑,安全署有权直接冻结权限。”
“换而言之,”汉诺威公爵缓缓说,“现在淮先生手里那枚戒指已经没用了,理论上第三军团已经不需要听从你的命令,如果有谁还要继续支持你,那他……”
他没有直说,只是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客观条件被解除,谁要是还站他那一边,就是想和他一起叛国。
他笑意盎然地补充:“根据帝国安全紧急条令,第三版第二十七条补充条令,接触权限之后仍然服从命令的人,以叛国罪……”
“根据帝国安全紧急条令,第三版第二十七条补充条令€€€€”
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
“第二条,帝国军团信物一式两份,一份失效之后,由另一份自动接管全部权限。”
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来,身形高大的alpha在众人不远处站定,一手抬起,张心里赫然放着一枚和淮裴无名指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是第三军团的另一份信物,原本掌握在元帅慕鸫的手里,他去世之后由景佑收回。
众人一直以为戒指在景佑的手里,但他竟然把另一份戒指也交给别人了吗?
“€€€€现在第三军团由我接管。”
汉诺威公爵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怎么会在这?
塞希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倏地一笑:
“怎么,没想到我还活着?还是想说我也有叛国嫌疑?汉诺威,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我可不是淮裴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你要是敢给我扣屎盆子,我带着整个威廉卡文迪许公爵府宰了你。”
汉诺威公爵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这是食肉动物面对和自己拥有同样雄性资本的同类时下意识展露出的凶狠。
塞希尔身后的威廉卡文迪许家族确实让他忌惮,这是比皇太子的宠爱还要赤|裸裸的竞争资本。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
明明让人亲眼看着他进了地底……
塞希尔观察他的脸色,玩味地挑起眉:“在想我为什么在这?这不就不巧了吗,我昨晚接到太子的信,说我离开这么久,他有点想我了,让我回来看看他。”
太子殿下想你?骗谁呢?
汉诺威公爵手指紧握成拳。
“看我这运气,昨天刚走,今天就地震了,要是我有个拖延症什么的,现在就该被埋土里了,你说是吗?汉诺威公爵大人。”
汉诺威公爵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啊,运气真好。”
机会只有一次,他图穷匕见,这样要是不成功,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就算塞希尔回来了又如何?
汉诺威不着痕迹扫过周围神色各异的脸,在心底冷笑。
在帝国,谁不觊觎景佑,当年那些贵族要死要活都要把儿子送去陪景佑读书的劲头就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才等到慕燃把自己作死了,又来一个淮裴。
帝国可没人喜欢这个联邦来的太子妃。
景佑醒着的时候就算了,大家不敢明着反对他,可这会儿他自己都还在昏迷,谁会站在淮裴那边?
去支持一个无依无靠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太子妃?
塞希尔不再看他,视线移向淮裴,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的眼神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不像是单纯的善意或者恶意,也不是见到朋友的欣喜、得知朋友被算计的愤怒……
“景佑之前跟我说,如果……”他顿了一下,“如果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让你先离开。”
淮裴迎上他的视线,黑色礼服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幽深,静了一会儿,他问:“离开?”
塞希尔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注视,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他说过,如果联邦有一天想接你回去,一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突发奇想,很可能是……”
你父亲快要死了。
他们急需第二个“供体”。
这话毕竟伤人,塞希尔没明说,微微叹口气:
“你上次的思路很可能是正确的,你父亲现在大概率就在联邦,情况应该已经很危急了,帝国暂时没办法救出他,如果你想救他,就必须回去。”
“这话,”淮裴嗓音不知不觉地哑了,“真的是他说的吗?”
塞希尔抬起头,两人距离极近,近距离被这双金色的眸子注视压力不言而喻,但他还是肯定地点头:
“是。”
淮裴沙哑道:“你知道,他上次告诉我,如果我离开了,他不会等我吗?”
塞希尔平静地看着他。
“他要是能预料到这个地步,怎么会让自己受伤?不……是我让他受伤的,我没有保护好他。”
“淮裴,景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要是你留在这,形势就要控制不住了,”塞希尔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怜悯,“你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对谁都有好处,有我在这里守着,景佑不会出事的。”
但也只能保证景佑不出事。
这个国家打仗打了两百年,但建国还不到五十年,历史遗留问题繁多,领土疆域辽阔,本来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全靠景佑不眠不休地撑着。
他就是各方势力平衡的那个点。
塞希尔说到底只是一个公爵的儿子,甚至连公爵都不是,哪怕握着第三军团,他也做不到景佑能做的事。
去唤醒景帝的人已经失败了,他病的太重了,经常陷入重度昏迷之中。
而其他的人……景佑昏迷,景延不知所踪,现在的帝国压根没有能“做主”的人,不能承受一丝一毫动乱的可能。
谁也没想到汉诺威公爵敢这么公然对景佑出手,而且显然是蓄谋已久。
景佑没有猜错,他准备了这么久,绝不可能一次失败就轻易放弃,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这次景佑提前叫回了塞希尔,至少帝都是稳住了,要是让他继续潜伏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悄无声息地冒起,就谁也预料不到他那一口带毒的獠牙会扎在哪个部位了。
万一下次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叛国帽子戴在景佑头上了呢?
他现在还没有被逼上绝路,只想让淮裴离开而已,只要淮裴离开他就会收手,还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淮裴现在留在这,只会给景佑添麻烦。
淮裴半晌才出声:“我离开了,要是他们后续继续对景佑下手呢?”
“你走了,他们就没有理由了,其他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塞希尔道,“再说你留下来干什么呢,保护他?你觉得你比第三军团有用?比帝都这么多保皇派大臣有用?”
塞希尔咬牙:“你当真一点都不想想他这段时间对你的好吗?算我求你,回去吧。你也不用担心这是Nidhogg的人,等你离开之后,我会正式发布公函通告联邦,你是联邦的英雄,民望一直很高,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对你动手。”
“你们要是真的相爱,”塞希尔说,“等到景佑醒来,你们还能……”
“我不走的话,你就要命令第三军团和安全署一起拿下我了是吗?”淮裴打断他。
塞希尔沉默片刻,避而不谈:“……第三军团是元帅心血,也是元帅留给景佑的护身符,帝国众多军团中绝对的保皇派,不能和叛国扯上任何联系。”
“我明白了。”
塞希尔看着他霜雪一样的侧脸,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相识相交,嘴唇动了动:“抱歉,如果你们两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我必须选择景佑。”
“不用,不是为了你,”淮裴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能再去看看他吗?”
塞希尔想说什么,嘴巴张开又闭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一旁一直狐疑地注视着他们的安全署署长。
署长急忙开口:“你们在说什么?塞希尔,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你要知道……”
“他愿意跟……你走,”塞希尔打断他,“但他想再看看殿下。”
“不可能,”署长断然道,“他现在身上背着叛国的嫌疑,怎么能……”
“你真的信他想背叛帝国?”塞希尔定定地看着他。
署长说不出话来。
淮裴父亲的事,很多都是景佑交给他去办的,收集来的信息大多经过了他的手,他当然知道淮裴对联邦是个什么态度。
在这里站了那么久,他不是听不出汉诺威公爵话里话外的挑拨,但是……
帝都星外的飞行器,帝国外的联邦舰队。
比起淮裴是不是清白无辜,他更不愿意看到一颗导弹落在帝国的领土上。
安全署署长硬邦邦地说:“那我们这样……逼他,你确定他不会怀恨在心,借机对殿下不利?”
“我刚刚跟他说……景佑想让他走,他马上就拆穿了我,然后我说,如果他坚持留下,情况就会对景佑非常不利,”塞希尔扯了下唇角,那是一个半哭不笑的表情,“……他答应了。”
在帝国,没有人比安全署署长更清楚联邦对淮裴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他呆滞了两秒:“他知道他去了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吗?帝国不会接纳他,联邦那些人压根就是……”
想要他身上的某个器官而已。
“他知道。”
安全署署长眼神复杂,只觉得喉咙堵的说不出话。
“但他是景佑选中的alpha。”
“…………”
塞希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看看吧。”
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安全署署长回头,看着站在众人对面的淮裴。
青年那身和储君一样款式的礼服还没换下来,白色长发因为之前的动作已经散了下来,掩在侧脸,优越的轮廓隔着发丝遮掩也能看出,白得宛如冰雪雕砌。
雪白的睫毛安安静静地垂着,没有看他们一眼,也没人能看清他眼里的神色,只是……似乎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加疏离冷漠了。
满身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