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满身鲜血的人单膝跪在手术台边,手抬起又放下,不敢去碰。
仿佛不敢置信,又仿佛悲哀,明明是个身形高大的alpha,随手就能决定这间实验室里所有人的生死,跪在那的模样却像是一个试图向父亲寻求庇护的孩子,嘶哑地试图唤醒他。
“父亲……”
没用的,极度惊恐之中,护士下意识心想,他听不到的。
从她来到这里的那天起,还没听到那个男人说过话。
就像木偶一样,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对外界完全麻木。
然而下一秒,她猝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手术台上,十几年如一日毫无反应的男人,眼底逐渐聚焦,有了神采。
他缓慢的抬起手,摸了摸手术台前那张沾血的面孔,长久没有使用过的声带艰难发声。
“……小,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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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外天空阴云密布,隐隐传来滚雷的闷响,空气沉闷,一场暴雨正在酝酿之中。
亚特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不知为何,他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
整块金丝楠木雕刻出的书桌价值连城,桌子边摆放着彩绘雕花茶杯,红茶宛如红色琥珀,袅袅升起一股醇厚香甜的热气。
一旁三米高的书架投下巨大的阴影,把书桌前这块地完全笼罩了进去,暗红色地毯延伸向书房深处。
四周灯光昏黄,摆设奢华得宛如皇宫。
半空中,一副太空投影缓慢旋转着。
一望无垠的宇宙中,隶属于联邦的三百多颗星球按照运行规律划过一道道弧线。
几百颗星球存在于这间书房内,就好像……伸手就能把它们掌握在手里。
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甚至等不及按铃,就冒冒失失地推开书房大门。
咣!仿佛一记重锤落在心脏上。
就好像某种不祥的预感得到了应验,亚特心脏狂跳,衰老的心脏承受不住这样的频率,胸口顿时传来一阵窒息的痛。
亚特按着胸口。
破门而入的年轻人脸色煞白,“先生,伊甸园出事了!”
伊甸园!
亚特豁然起身,秃鹫一样的视线死死盯着年轻人惊恐不安面孔。
“出什么事了!?”他沉声。
“……”年轻人喉咙锁紧,好半晌才颤栗着开口,“五分钟前,我们收到了实验室发来的……”
他话音戛然而止。
亚特跺着拐杖,面色不耐:“什么东西?入侵警报?吞吞吐吐的干什么,直接说损失了多少!入侵者是谁,击毙了吗?怎么处理危机要我教你们吗?”
嘴上这么问,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伊甸园里关的是那个人……
该不会是……
不会的,淮裴根本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
可是,不是他又是谁?
“……不是入侵警报,没有警报,有人屏蔽了伊甸园向外传输的信号,入侵者是……”年轻人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是淮裴上将。”
“………………”
恐怖的寂静在书房内蔓延。
亚特灰蓝的眼珠定住,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念道:“淮裴?”
年轻人煞白着脸点头。
“他现在在哪?”老人的嗓音轻柔,却已然带上了恐怖的杀意。
“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们收到的是……”年轻人惊恐地喘息着,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是一段视频。”
“他说……是给将军您的。”
“…………”
年轻人颈椎几乎被这恐怖的压力生生压折,好半天才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字:“放。”
年轻人把终端和书房的系统相连接,遍地狼藉的实验室取代了联邦辽阔的星域版图,全息投影散发出莹蓝色光线。
光线聚合,勾勒出青年绮丽冷漠的侧影。
他后腰抵着操纵台,随手剥来的白大褂扔在地上,盖着护士死不瞑目的双眼。露出的军装宛如被鲜血兜头淋过,白发间鲜血滑落,肩头胸口大片血迹斑斑。
他身后的走廊上,鲜血流成了小溪,无数死尸堆积在那里。
那是终于闻讯赶来的警卫。
“…………”
哪怕已经看过一遍了,年轻人还是别过了头,不去看这炼狱般的场景。
白发青年随手甩了甩手上沾的血,深红液体从白皙指缝间滑落,溅在操纵台上。
抬起头来时,暗金瞳孔深如幽潭。
“€€€€亚特€€威廉斯特。”
老人坐直了声音,这声音寒气森然,几乎让人连血液都就此凝结。
他的心脏越发不适,眼皮松垮耷拉下来,显得眼神越发阴鸷。
青年同样冷漠地注视着他。
两人隔着时间和空间对视。
亚特从没见淮裴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就像是终于挣脱了枷锁,再无顾忌。
青年倏地勾起唇。
“你的永生和你所期待的、属于你的盛世,永远不会有到来的那一天了。”
“准备好你的棺材吧,虽然不会有人为你送葬。”
作者有话说:
二更orz
第92章
“情况已经稳定了, 只是他的身体你也清楚,暂时还不能确定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需要具体观察之后才能下结论。”
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沐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淮裴低头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抹了把脸,一夜没睡之后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我知道, 麻烦了。泽维尔去打饭了, 应该很快就回来。”
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抢救,他在外面等都觉得疲惫, 何况是在里面实际操作的人。
这颠倒周围的两天两夜之后,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几人都累得够呛。
唯独泽维尔, 既不用进手术室,也不担心里面躺着的人,唯一担心的就是沐恩会不会累,因此自觉承包了打饭的重任。
“不客气。”沐恩双手插在兜里,垂眸看着他, “就当做你信守承诺的报酬。”
他回想起接到信号赶进去时看到的画面, 至今心有余悸。
实验室的照明系统被破坏了一半, 灯光半明半昧的闪烁着。
原本洁净的地板上满是蜿蜒的鲜血,残肢断臂堆成一座小山, 生生堵住了道路。
淮裴就半跪在实验台前, 浑身几乎被血浸透了,白皙手掌撑着实验台, 修长五指骨节处皮开肉绽, 手背上也满是血痕, 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 淮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眼珠冰封般毫无波动。
那几乎不像是一个人的眼神了。
还有那满地的血,他险些以为淮裴一怒之下把人全部杀光了。
幸好没有,还留了几个活口。
淮裴把人救出来之后,连夜送到了联邦研究院。
沐恩以保密实验为由临时清空了联邦研究院,第四军团也已经赶到,这会儿正把守在外面。
不管有什么魑魅魍魉,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再继续冒头。
他们扣押了几个参与实验的实验员,还截获了大量实验资料,比起淮岸,亚特更想摧毁他们手里掌握的证据。
沐恩在他隔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心情放松之后,难得升起一点调侃人的兴趣,“我当时其实已经做好了你情绪失控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
淮裴竟然真的控制住了。
那种情况,就算他直接冲出去找亚特报仇,沐恩也完全能理解。
“不然呢?直接杀了他吗?”淮裴语气平淡,“他那种怕死的人,身边保护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就算能杀了他,回头收拾起来也很麻烦,一个不好就是联邦内部的分裂。”
沐恩淡笑:“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乎联邦了。”
“确实不在乎。”
把人救出来之后,淮裴就在也没有没有开过口,他没有心情跟别人解释什么,就这么在这儿坐了一夜,哪怕是周榷来问他情况,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这会儿一说话嗓子就发痒,偏过头,用手背掩着唇咳了一声。
那基地的防护系统里安装了超声波,虽然没有受伤,但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出来之后还没有检查过,这会儿一咳起来,嗓子里就泛起了铁锈味。
他垂下眼睫,没有把不适表现出来:
“……但不代表我就要肆无忌惮拉人家给我垫背,联邦内部大乱,受影响最多的还是普通人,这是泄私愤,报私仇,说到底,人家普通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亚特是该死,但他做错的事,不该由万万千千的普通人来付出代价。”
沐恩转眼看他,湛蓝的眼眸里澄澈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