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贵重,可宗阙面前的仍是那个清韵如初的公子,他是真的伤心害怕。
宗阙取出了帕子擦着他的脸颊道:“抱歉,没有下次了。”
奉樾轻轻叹气,努力忍着那种酸涩,抱上了男人的脖颈,将神色深埋。
他知道宗阙很厉害,但即便如此,他也有无数后怕的夜晚,初识太烨山的毫无音信,再到每次遇到危险时都是先让他走,他每每都在想,若是宗阙有一步行差踏错,却又不敢深想,只庆幸如今他已登上王位,再不会让人置身险境,却不想还是遇到了。
“这次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可以随意罚我。”宗阙说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舍得。”奉樾看着他的耳际道,“你就是吃准了我会对你心软。”
“或许。”宗阙怔了一下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解气?”
奉樾听着他平静的语气,深吸了一口气,扶住了他的颈侧,咬上了那近在咫尺的耳朵。
刺痛感传来,宗阙微微动了下眉头,搂紧了怀里的人放任了。
痛楚传了许久,耳朵被轻轻松开了,君王从他怀中退出时唇上水润微红,却未染血,只是询问道:“疼吗?”
“疼。”宗阙回答道。
这里神经离大脑最近,即使松开,也是连绵不断的疼。
“这是惩罚。”奉樾摸着他耳际上的牙印道,“你要好好反思自己。”
“是。”宗阙应道。
他确实接受这个教训了。
奉樾轻轻吸气,拥进了他的怀里道:“我们的小屋被烧了。”
那个地方是他们亲手整理,亲手搭建的地方,留存着无数的回忆,却被人一把火烧了。
他终究是对宗室权贵太纵容心软了些,缓缓清除权贵势力,却给了他们如此妄为的时间。
“沂国的建筑多为泥瓦和石头,只有木头会被烧掉,可以修补。”宗阙说道。
即便那地方他可能不会再去住,但擅自动他的东西,盛武君的死期也只能提前一些。
奉樾看着他的耳垂,听着他的话道:“可那里有很多我们的回忆。”
“回忆?”宗阙垂眸看向了他,“你喜欢那里的生活?”
奉樾对上他的眸,知道两个人的话题又一次牛头对不上马嘴了,这个人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没有特别的感情。
而他自己对那里的感情很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其实他们已经很难再回到那里去了,但记忆里总是有那里生活过的很多时光,而他所珍视的,有些人却可以轻易将其付之一炬。
“嗯。”奉樾轻声应道,“那个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曾经想过,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那里共度一生也不错。
“还有柳不折。”宗阙说道。
奉樾看着他半晌,轻轻叹气:“你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那个时候我们是那间屋子的主人,就像夫妻一样。”
宗阙思索了一下道:“你更喜欢那种相处方式?”
奉樾想起那时的相敬如宾道:“不喜欢!”
“何必追求像,现在不就是。”宗阙轻吻着他的唇角,从那里尝到了一抹微咸。
奉樾呼吸微滞,心脏已怦怦跳了起来。
其实比起那时,他好像更喜欢现在,他只是喜欢这个人而已,不拘泥于跟他一起生活在什么地方。
亲吻加深,腹鸣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宗阙松开了面前的人垂眸道:“早膳没用?”
“嗯。”奉樾轻声问道,“你用了?”
“嗯。”宗阙轻动眉头道:“你的肠胃本就不不好,不用早膳对身体更不好。”
“我还生着气,你竟然还有心情用早膳?”奉樾说道。
“此事无关心情。”宗阙说道。
两厢沉默。
1314悄悄探头,这大概就是过了热恋期后的磨合期吧。
早膳未传,只是上了些点心,奉樾垫了肚子,看着新呈上来的奏疏跟宗阙商议着盛武君死后接下来的事。
殿中置了冰,侍从进出也不再如之前一样死低着头。
“对了,你今日强行闯殿之事我虽不在意,但一定会被人抓住大做文章,你要做好准备。”奉樾轻声说道。
“大做文章者皆是有迹可循者。”宗阙说道。
“的确。”奉樾眸色微深,“盛武君已死,有些人寡人也要好好清理一下。”
既然已动了兵戈,就要尽快斩草除根。
宗阙看着面前君王微微沉思的眸,看向了面前的奏疏,奉樾的脾性在君王中算是不错的,公子如玉,心存仁爱,但再宽和的人也不能一再践踏底线。
再起的朝堂上如君王所料,即便盛武君去世,仍有人对此事大做文章。
“大王,长襄君强闯君殿,对大王不仅有不轨之心,还有不臣之心,若就此放任,恐怕霖国都成了长襄君的囊中物。”那大臣参奏振振有词。
“寡人刚才说过了,寡人不过是与长襄君生了些口角,寡人都不在意,你频频提起,到底是谁有不臣之心?”君王语调未变,话语中却带了冰冷问责的味道。
“臣不敢!”那人跪地,再不敢言。
盛武君下葬,朝堂宫廷民间却有了关于长襄君与霖王的传言。
“听说长襄君亲口承认对大王有意。”
“那不就是断袖之癖?”
“长襄君当年救了大王,两人生死与共,生出情意也不是什么纳罕的事。”
“可长襄君曾经是奴隶啊。”
“难怪大王直接授了贵族爵位和封地。”
“大王对长襄君也不是无意啊,连长襄君强行闯殿也能说成是发生口角,可见爱重。”
“即便皆是男子,也是情深意重……”
叔华停在院中听着墙角撒扫宫人小声的议论,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他一人居于霖国宫中是不能乱跑的,可即便不能乱跑,偶尔交谈,也能够听出霖王对长襄君的爱重。
亲请先霖王免除其奴隶身份,自己登基时又授予爵位封地,免跪拜之礼,府邸修建于淞都,人说是居住在宫中,实则是与君王同寝同食。
盛武君说是被气死的,但其中必有长襄君的手脚,而即便闯殿,也能够这样护着吗?
如此同心同德,难怪霖王毫无漏洞可寻,而他当初竟然信了长襄君噬主的话。
不过那时即便不信,恐怕长襄君也不会改投公子纾门下。
“来人。”叔华起身整理衣冠道。
“公子,您有何吩咐?”侍从匆匆前来。
“在下要见霖王。”叔华说道。
盛武君已死,有些事情没有再拖的必要。
“是,您跟我来。”侍从转身道。
“不必先通传?”叔华跟上问道。
“大王说了,您不管何时要见,直接带您去见就是。”侍从打开了院门道。
叔华轻沉了一口气跟上,走过长街,又上了楼梯,停留在了正殿门口。
侍从通传,叔华整理衣冠入殿,行礼时却是除了君王,还看到了那左首侧高大俊美的男人,目光对上,叔华轻轻低头:“拜见霖王,拜见长襄君。”
他还是如之前一样,但不管是着华服还是一身黑衣,他都看不透对方的思绪。
“免礼,请坐。”奉樾说道。
叔华入座,看着对面的男人轻轻沉气:“叔华已考虑好了。”
“如此甚好。”奉樾喜欢这样的单刀直入。
侍从上前,叔华将折叠好的绢帛呈上,又由侍从放在了君王的面前。
奉樾打开,翻看了几下名册,抬手示意,又由侍从放在了宗阙的面前:“你帮我看看。”
“嗯。”宗阙应道,打开翻看。
叔华眸光微动,笑道:“霖王与长襄君相交甚笃。”
君臣之间却以你我相称,而侍奉的侍从明显已经相当习惯此事,可见二人根本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并非相交甚笃,而是生死相托。”奉樾笑道,“听闻当初叔华对阙亦有招揽之意?”
叔华闻言致歉道:“当时是叔华冒失了,请霖王勿要见怪。”
这种事如今说来,只怪当时自己自视过高,未曾察觉二人感情。
“没有错漏。”宗阙翻看过名单后开口道。
“多谢。”奉樾说道。
叔华身体微绷,唇角勉强露出笑意:“大王如今相信叔华的诚意了吗?”
“霖国与宁国协议已定。”宗阙说道。
“什么?”叔华蹙眉看向了对面的男人,却是蓦然醒悟了过来,“霖国早已派使臣?!”
“如此良机,若是错过,之后不知要花费我霖国多少兵力。”奉樾看向他道,“为示两国交好,寡人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公子纾已从汶都逃离,只不过未出伯国,正在遭伯国追捕。”
叔华沉气,轻轻叹了口气笑道:“霖王果然一开始就有此打算,是叔华沉不住气了。”
名单损失,此乃大忌。
“你若不给,霖国未必会出兵。”宗阙说道。
内患不除,少了伯国之后,宁国的矛头会直接对准霖国。
“协议已成,你可以离开霖国。”奉樾看着他说道。
“名单提交,叔华回去必要接受问责。”叔华心中有些沉闷,轻轻笑着问道,“不知霖王可否再收留叔华一段时间,大战在即,这一别,恐怕来日再无相见的机会。”
奉樾打量着他的神色道:“你安心住下就是,政事已尽,如今只是友人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