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情根深种 第105章

投身公子纾门下,便注定了他只有一条路可走,生是其人,死是其鬼,不得背叛转投,否则只有死路可选。

不管他身在何处,宁国如何,一国难亡,但想要他一个谋士身死却很容易。

奉樾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便知他已做好准备了,他伸手挥退侍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叔华双手捧过,看了那锦囊一眼,又抬首看着君王问道:“此物是?”

“此物是宗阙赠予你的。”奉樾将人扶起道,“他说若你真到了无路可走,无可奈何的时候可以打开它。”

叔华起身,将那锦囊牢牢握在了掌心之中行礼道:“多谢,叔华明日出发,届时便不来拜别了。”

“好。”奉樾应道。

叔华转身离开,绿袍被风轻轻吹拂,身影没入了夜色之中。

奉樾知道,这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这个人了。

殿门关上,奉樾坐在桌案前看着奏疏,鲁国纳入,还有伯国的事情,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忙。

夜色渐深,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侍从拜见的声音。

“拜见长襄君。”

殿门打开,奉樾抬首看到了沐浴着夜色回来的人笑道:“回来了。”

“嗯,今日事多。”宗阙行至他的身边道,“用晚膳了吗?”

奉樾眸光微躲:“近日天黑的早,我有些忙忘了。”

宗阙沉默看着他,此事他说过多次,但面前的人可谓是屡教不改:“我明日回来早些。”

奉樾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失笑道:“我真忘了,事情一多无人提醒就容易忘,需要人看着。”

“好。”宗阙应道。

侍从送进热水晚膳,宗阙宽去外袍与他一起用膳:“快入冬了,外出穿厚些。”

“我长居殿中,你才应该注意。”奉樾轻轻放下了勺子道,“霖国冬日虽不比沂国寒冷漫长,每年还是会冻死不少人。”

“嗯。”宗阙应道,“我已吩咐人将制炕的方法传了下去。”

奉樾想起了他们那时的火炕,那时冬日极冷,躺在炕上倒是暖和,但有时也热的让人直探胳膊,而霖国冬日王宫中多只能用炭盆,为了防止太过封闭,门是不能关的,倒不比那火炕温暖:“那宫中呢?”

“我让人着手在修火道。”宗阙转眸道,“那个比炕更方便。”

“嗯?”奉樾来了兴味。

宗阙说动工就动工,正阳殿宫中地下被挖掘着,铺设着,一应不用他动手,这个时代的工匠只按说法便能够做的极好。

在霖国北风吹过,第一场雪落下时,那从火道中升腾的热度直接遍布了整个宫殿,不仅无烟,更可关上殿门,室内温暖如春,君王坐于其中,只用穿轻薄的春衫即可。

只是温度骤变,君王偶尔热的贪凉,宗阙少提醒了两句,人已经躺在床上发了低烧,蔫蔫的没了精神。

“我真不是故意的。”奉樾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的人说道。

宗阙诊着他的脉道:“我知道。”

骤然降温,这个季节发烧感冒是常有的事。

“这次要吃几日药?”奉樾轻声问道。

“你的症状很轻,可以不用吃。”宗阙收回了手,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道,“休养几日就好了,以后出去衣服要穿好。”

“是。”奉樾握住了他在额头上的手笑道,“有你在真好。”

“鲁地送来了橘子,要吃吗?”宗阙问道。

“你剥我就吃。”奉樾说道。

宗阙看向了他的手,1314时刻提防宿主说你病的又不是手这种话,却见宿主起身取来了橘子,剥开皮,分出一瓣送到了榻上人的唇边。

奉樾咬下,那橘子甘甜,使人在病中也能开心许多。

“太后?”侍从看着妇人转身的身影疑问道。

“跟大王说本宫来过了。”太后被人搀扶着,踩着厚实的雪上了步撵。

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情不操心最好。

“是。”侍从恭敬送道。

奉樾吃了橘子,开了些胃口,用过午膳之后在榻上小睡,宗阙也听到了侍从传来的消息。

【宿主,你的丈母娘对你很满意。】1314说道。

它也对宿主很满意。

【嗯。】宗阙应了一声。

只要对方没有误解就好。

……

冬日里各处都有薄雪,叔华车撵难行,回到宁国许久,直到深冬时才收到了来自宫中的传唤。

“公子,真要去吗?”小童忧心问道。

“嗯,我若回不来,你就去此处,那里有良田十亩,若好好劳作,也能安稳度日。”叔华将地契和田契放在了小童的手上道。

“公子,我与您同去。”小童握住了他的手,已是明白了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会为难你。”叔华拉开了他的手道,“若我真的遭遇不测,后事还需要你来办。”

“公子……”小童鼻头一红,眼泪已扑簌簌的往下掉,“公子为何要回来?”

“不逃还有一线生机,逃则必死。”叔华看着他说道。

他有鸿志,也曾将其寄托在公子纾身上,如今壮志未酬,许多心血已经折损。

宁霖两国博弈,数次出师未捷,他于公子纾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

宗阙曾说公子纾是兔死狗烹之人,他如今倒真想去看一看,赌一把。

赌他是不是他的例外。

“公子……”小童依依不舍。

叔华摸了摸他的头道:“听话。”

“是。”小童抽泣着,收好了田契地契,捧来了他的斗篷。

叔华披上了斗篷,踏出门时看着外面等候的传唤官和士兵,口鼻之中轻轻吐出了一口白气:“走吧。”

宁国王宫厚重,深冬中却同样拢在了一片雪白之中,叔华来此处很多次,这一次却莫名的有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先生,殿下请您进去。”侍从从殿中走出通传道。

“多谢。”叔华褪下斗篷随之入殿,殿中封闭,炭火熏腾的一片火热,倒是驱散了冬日透入骨髓的寒冷,却难掩那药草血腥的味道。

侍从后退,叔华近前,看到了那依靠在榻上披着外袍的人,他的面色和唇色皆是苍白,胸口上缚着的绷带上更是还沾染着血迹,可见伤势仍然很重。

公子纾文武双全,向来威势展露人前,从不肯展露脆弱之时,即便他如今伤重,那双眸仍然炯炯,似能看透人心。

“你来了,你们先下去。”公子纾看着近前的人,挥退了身边伺候汤药的侍从。

殿中之人纷纷退去,叔华跪地道:“公子,叔华前来请罪。”

他的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仍能察觉到头顶打量的目光,半晌后头顶传来了声音道:“起来吧,你何罪之有?”

叔华抬头,沉了一口气看着卧在那里的人道:“公子如今躺在这里,便是叔华曾经思虑不周之过。”

“孤前往伯国之事是自己决定的。”公子纾略微起身,眉头蹙了一下伸出了手,“过来。”

叔华起身上前,扶稳了他的身体道:“公子重伤,请勿乱动。”

“孤没事。”公子纾坐高了些靠稳,看着在身后忙碌的人道,“叔华一路奔波,亦是瘦了很多。”

“纵使奔波,也无法挽回。”叔华顺着他的手坐在榻边道。

“霖王好算计,孤步步想要走出他的算计,却步步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公子纾看着他道,“我二人都被他当成了棋子,我二人日后都要对他提防,不可再犯此次之错。”

“是。”叔华应道。

“你观如今霖国如何?”公子纾松开了他的手问道。

叔华看着他道:“公子,霖国如今内外一统,暂无破绽。”

“你与霖国交易,将安插的人手名单交出去了。”公子纾这话并非询问,而是肯定。

叔华起身,跪在了榻边道:“那时宁伯两国邦交断裂,叔华只能如此行事,才能挽回一二。”

“你起来,孤并无问责之意。”公子纾伸手道,“你当时那样做,孤才有脱身的机会,否则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叔华抬头看他,起身看着他伸出的手,终是握住坐了过去:“叔华此事仍有疏忽。”

“罢了,统一天下之事本就不是易成之事,即使一时失利,也要暂时蛰伏,以图后来。”公子纾轻咳了两声道,“叔华,你可愿与孤静候来日?”

叔华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道:“是。”

“如此便好,不论是孤还是这宁国,都需要休养生息。”公子纾长舒了一口气道,“孤今日累了,你先回去,日后有事孤遣人叫你来。”

“是。”叔华起身,抽出了手道,“公子请好好养伤,叔华告辞。”

“去吧。”公子纾轻轻闭上了眼睛。

叔华出殿,披上了斗篷,天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他走下殿前的台阶转入长街,抬手想扫去身上的雪时,几位侍从匆匆前来拦住了去路道:“先生,王后有请。”

叔华放下了手问道:“不知王后有何事传唤?”

“主子的事咱们是不能过问的,先生去了就知道了。”为首侍从语气并不客气。

“是。”叔华跟上那转身几人,走过长长的街道,在一处漆黑的殿宇前停了下来。

“公子请。”侍从说道。

“此处似乎并非是王后寝殿。”叔华打量着此处道。

“本宫在此,进来吧。”殿内传出声音,叔华整理衣衫跨入了其中,而刚刚入内,背后的门已被关上。

雪景虽白,殿中却是一片昏暗,他上前两步,终是看清了那坐在正座上的妇人,撩起衣摆行礼道:“参见王后。”

“倒真是个有胆色的人。”王后在一旁侍从的搀扶下起身,声音在这座看起来有些空的殿宇中极是威严。

“王后谬赞。”叔华垂眸,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华贵衣摆。

“听说你是宣子的徒弟,精通纵横之道,不若猜猜本宫今日找你来做什么?”王后略微垂眸看着面前的人道。

“想来叔华与公子的断袖之事还是影响到了他。”叔华平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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