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接住橘子,拿起一瓣放进嘴里:“很甜,和‘无我’给我的一样甜。”
贺正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眼神滑到一边。
“老贺,”庄沭喊他,“改天你和我一起玩游戏吧。”
贺正垂眼拨弄热橘子:“我不会。”
“我教你。”庄沭不在意
贺正沉默一阵问道:“你……喜欢‘无我’”
“喜欢,很喜欢。”庄沭一瞬不瞬看着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烫到似的收起:“那你送我‘无我’,是觉得我们像?”
他极少失去逻辑,仅凭感情提问,这种感觉很奇妙,透着股不该有的酸溜溜。
庄沭睫毛沾水微垂,摇头,看上去楚楚可怜:“不,我是真的希望他保佑你的。”
“叮~”
贺正平静无波的心湖,落入一只残破风铃,摇起一波涟漪,一圈一圈散开。
可怜可爱还湿漉漉的小狐狸,蹲在那儿,身上披着浴袍,头上顶着毛巾,手里握着个扒得特别漂亮的小橘子。
贺正觉得,贺兰小时候读的童话里,迷路的狐狸幼崽大概就是这样。
狡猾、迷糊、可爱、顽皮,跳到你怀里撒个娇,又跑远了。
贺正低头凑近,从他手里扒出一瓣橘子,突然尝了一口:“是挺甜的。”
湿乎乎的白檀香,混着温热柑橘甜,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贺正张开手臂,浅浅抱了抱他:“起风了,外面凉。”
“嗯。”庄沭随着他起身,脑袋晕晕的。
游戏里“无我”也会这样抱他,礼貌的深情,克制的温存。
月亮下两个白影,保留着若有似无的距离,走过波光粼粼的泳池,穿过漆黑无声的花房……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贺正日记
贺正(沉醉):老婆好好rua!
第43章
贺正洗澡出来, 桌上的手机持之以恒地震动。
他看了一眼,也不挂,也不接, 拿起来慢条斯理进了书房。
男人如帝王般缓缓落座,连通电脑视频,还是未接。
这通视频, 两边颇有默契地较劲儿。
一边拼命打, 一边死也不接。
贺正沉默着,手机关了静音,只能闪着视讯来电的光, 无奈又执着。
另一边,岑乐心咬着下唇,中邪般反复拨出视讯请求。
手指偏执地悬在手机上方, 只要请求中断,就扑上去重复。
他不甘心地咬着住唇, 暖光下脸色依旧苍白。
脸颊处有几道红痕, 是岑乐业听完律师汇报,直接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岑家老头风流成性,子女众多,只有他们哥俩是原配夫人一母同胞。
岑乐业极其放纵、宠爱这个弟弟,从小到大没动过一指头。
可想而知, 他捅了多大娄子。
岑乐业忙活一整天, 都是在给他擦屁股!
贺正闭眼假寐, 电脑无声无息,跳动着视讯请求标志, 一遍又一遍。
他并不讨厌岑乐心, 准确点说, 应该是不在乎。
而当他意识到,对方可能手伸的太长,触及到庄沭。
一种对家的责任突然闯入脑海。
以前,他不在乎岑乐心觊觎自己,以准情人自居,甚至登堂入室,在贺家招摇。
但他忌讳家被窥视,家人行踪暴露,让他如鲠在喉,辗转反复。
像一根刺悬在心头,感觉到久违的威胁与恐惧。
这是从未有过的,全新感觉。
家?曾经随他来讲是多么荒谬的东西。
大哥意外去世,贺家就是一座活坟,不配被叫做家。
而他能给贺兰的,不过是小小的栖身之所。
他很少置业,去任何地方都习惯住酒店,来去匆匆,从未逗留。
世界很大,却没有他的栖身之处。
他像只无脚鸟,飞越高山、飞越湖泊、飞跃海洋,最终停在哪里,便葬在哪里。
而现在,他突然有了想要维护的巢穴。
那里有只红嘴白羽的傲娇小海雀,孵着只灰不溜秋的聒噪小海鸭。
当无脚鸟,长出脚,便是累了吧……
贺正缓缓睁眼,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接通按键上,摁下。
网络无比顺畅,画面分毫不差,出现在屏幕上。
岑乐心被突如其来的接通,吓了一跳,一脸惊慌失措。
“我以为你永远都会不接。”他迅速收起情绪,还是一副高傲嘴脸。
贺正靠在椅子里,略显随意:“是不想接。”
“你就这么……恨我?”岑乐心艰难问出口。
他们两家认识十六年,算不上竹马,也是少年相识,总认为各自心中多少存有感情。
贺正坦言:“算不上。”
“我要去加拿大了,不会再回香港。”岑乐心看着他,这是律师带来的,贺正的交换条款。
贺正点了只烟:“挺好,适合你。”
“贺正,你真是个无情无义无心的人。”岑乐心自嘲地笑了,比哭都难看。
他总以为自己和贺正是最登对的,现在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
贺正垂着眼皮抽烟:“你早该知道。”
男人失去西装盔甲的包裹,只穿浴袍领口随意敞着,夹烟的手袖子落到手肘,露出优秀的肌肉线条。
他的头发还湿着,散漫、随意垂下,是此刻心情很好的标志。
舒适、慵懒、放松,这些不合时宜的词语,全都出现在他身上。
岑乐心恍惚。
陌生背景,陌生的状态。
原来贺正也会有这样松弛的时刻,哪怕对着个怨妇!
“你……在家?”岑乐心面如死灰,不堪、尴尬、不甘,一股脑涌上心头。
贺正不会回答他:“你想太多了。”
“我没有!”岑乐心摇头,“你好堕落啊……”
居然会喜欢那样的人,这句话就算是他疯了,也不敢说出口。
贺正的能力、影响力、控制力,远超他想象。
他已经给大哥闯下大祸,也让岑家与贺正的关系全面崩毁。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宁愿他们从未认识,不曾见面。
贺正始终连正眼都不肯施舍:“我的事,不需要别人评价。”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岑乐心仰头,用掌心蹭掉。
他那么骄傲,连擦眼泪都是向上的。
贺正熄灭烟:“你不会想知道这个答案,又何必多问。”
“人总是要死心的不是吗?”岑乐心捻着手心湿痕。
贺正硬冷得如一块冰:“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贺正!”见他要结束通信,岑乐心呵住,“我根本不信,不相信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真情。我会看着,看着你们如何开始,如何结束,一地鸡毛。你,并非良人。”
贺正冷眼瞧着他的疯狂,手指轻弹,挂断。
他拿起手边照片。
黑木相框里,是个与他有几分相像的男人,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满脸幸福。
手指摩挲木框,那里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显顺滑,像压着个认罪的手印。
黑木框旁边,是个略小的花环相框,里面是张绝世美人,穿着婚纱,羞涩清纯。
贺正的眉眼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
他掏出手绢,擦过相框每个细节,温柔流连。
他在人间,每一天都是归途。
他的家,他所爱的人,都在生命的那一端。
如今他生出一丝私心,想要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