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臣自然不例外。
那大臣也不拿正眼看林六生,“你可知道,因为你,何大将军昨晚在宫里投湖了。”
林六生心一紧。
有人开口提起,其他人便开始七嘴八舌的。
“说是捞了许久,捞上来后就剩一口气儿了。”
“夜里又发了热,听说是太医守了一夜。”
“€€!你们跟林大人说这个做什么啊!”那人看似维护,实则嘲讽。
白文臣打量着林六生的脸色,咳了一声,心想,他平时嘴不是挺厉害的吗,这会儿咋不说话了!
林六生一直低着头,浑浑噩噩地上朝,下朝。
下朝之后,又是落在了最后头,他一步一步地走,走的很慢。
“林大人!”一个阴柔年轻的声音叫住了他。
林六生的整个后背发麻,甚至生疼了起来。
“留步!”
林六生转身,看向那位公公,问:“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那公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嗓子拖着,也不拿正眼看林六生,“昨儿个何大将军死活要回家,奴才将人送到那个破院子之后,答应过何大将军,趁着今日早朝,知会您一声儿。”
林六生神色寡淡,“麻烦公公了。”
那公公在他话还没落下的时候,就直接走了。
林六生看着出宫门的路,垂在袖子里的手有些抖,随即,他便阔步朝着宫门走去。
楚广阔一辈子没有生过病,又或者说,他还没觉得自己病了,便已经好了。
他记得,他娘老是看不上他,也不管他,一天到晚的,动不动就叹气。
他记得,他八岁那会儿,因为那个教书秀才不肯退他束€€费,他就将他家的粮食给抢了,那秀才又哭又叫,指着他,让整个村里人都来评评理。
那秀才说,他是天降的七杀星,教不得!
他娘拽着粮食袋子,非要他将那粮食还给秀才。
他一恼,咬了他娘的手。
当时他年纪小,还不太能拽得动他娘,就硬是将一袋子粮食给撒了,然后当着整个村子的面儿,用脚又踢又踩,还朝着地上吐口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次,他娘将那秀才的话给听进了心里去。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依旧我行我素。
他娘一见到他就骂他,他也不在乎。
直到他娘病了,楚广阔开始一趟一趟地回家,在他娘的眼皮子底下,不由分说地将家里养的鸡鸭,养的猪,那些烦人的玩意儿一个个地都给宰了。
他娘哭过,恨的不行,打他,骂他。
楚广阔不知道疼,挨打的时候还稳稳地端着汤药,等他娘打的没力气了,再端给她喝。
他娘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就像是晒透了的橘子皮,用手一捏就碎。
也是知道自己的大限,他娘才开始整天念叨,她要是死了,她这儿子,后半辈子该咋办……
当年的楚广阔听着,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他生在那个靠力气吃饭的地方,而他最是得天独厚,让他几乎用不到脑子去想一件事儿。
所有人都顺着他,这世间所有的道理,都在围着他转。
可遇到林六生之后就不一样了。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聪明。
所以才就算是手忙脚乱,都还是要惹他生气……
林六生回到那个小院儿的时候,发现门锁是坏的,门上有碰撞挤压的痕迹。
多半是用蛮力打开的。
都病了,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林六生站在门口停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堂屋的门大大地开着。
楚广阔曲腿躺在床上,用手背压着自己的眼,鼻子哼哧哼哧的,就是不透气儿。
突然,他感觉到一只手,钻攥住了他的手脖子,然后将他的手脖子拉下。
他正觉得惊愕,另一只略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烧的有点儿严重,”林六生语气很是平淡。
平淡的像是他俩啥事儿都没有,仿佛刚刚俩人还是从一张床上起来的关系。
林六生看着楚广阔,又用自己的手背去碰他的脸颊,然后就这么直接在床边坐下。
楚广阔看着他,然后突然身子一转,床板“嘭€€€€”的一声,他就这么背对着林六生躺着。
林六生抿嘴:“……你夜儿个(昨天)跳湖了?”
“没有!”楚广阔心虚,说话用吼的,“我下去凉快凉快!”
昨天,等湖上的“饺子”都下的差不多了,湖里的楚广阔也想明白了。
死啥!林六生不还活着吗,可不能便宜别人了。
于是,他就自己又游了上去。
可上来后脑子就开始晕,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困了,走着走着就晕了过去。
睡够了,他就回家了。
林六生听他不是寻死,这才笑了,扯着被子就往他的身上拢。
楚广阔闹脾气,不肯盖,但他刚要掀开的时候,林六生却将自己也朝着他覆了上去。
手臂收拢,隔着褥子抱着他,额头抵在他的侧额上,细腻的鼻尖儿蹭着他的脸。
楚广阔的心直接一软乎,一发不可收拾,深林一般密匝的眼黑到温润。
他绷着嘴,眼珠子滑到眼角,偷偷看着林六生。
林六生就这样半压在他的身上,捧着他的脸,在他深邃的眼睛上浅浅地亲了一下,又去亲他的脸颊,他挺如险峰的鼻尖儿。
楚广阔眼珠子无措地晃着,大手抓着被褥,扣着床。
第194章 六生的解释
最后,林六生就这样捧着他的脸,用自己的嘴,点他的唇。
鼻子还堵着,楚广阔却连呼吸都忘了,脸上都暗红了起来。
他正闹脾气,自然不肯看林六生,但林六生亲他,他也不躲,就是眼珠子可劲儿地往上抬,绷着嘴,眼珠子在眼眶顶晃动。
楚广阔的心脏又闷又热。
“对不起。”林六生碰完他的嘴唇,就又抵着他的额头,眼神在他的两眼之间晃动着,声音诚恳低沉。
楚广阔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脑袋,不让他捧着自己,但林六生没用太大的力气,就把他给掰了回来。
林六生就这样压着他,捧着他的脸轻轻晃着,说:“那契书,我再写一份儿?你要不要?”
楚广阔用大手扣床,绷着嘴看着他,又是将脑袋一偏,当然,又是让林六生给轻而易举地掰了回来。
“我给你写一份儿,要不要是你嘞事儿,你要是不想要,你自己撕了,管不(行不)?”
楚广阔用鼻子的那一丁点儿缝隙喘着气儿,就是不愿意开口。
林六生看着他,随后就要从他的身上起来,从床边儿走开。
躺在床上的楚广阔挺着背,够着脖子,生怕他是要走。
林六生走在柜子前蹲下,翻箱倒柜。
楚广阔偷摸看着。
林六生自言自语:“笔呢?”
楚广阔:那咋能没有呢!你赶紧再找找!赶紧再找找!
林六生叉着腰站起来,又找了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一支笔毛有些发霉的硬毫笔。
楚广阔又扭头不看他。
林六生又开始自言自语,“这也没墨啊……”
楚广阔:“……”
又是翻箱倒柜的煎熬,林六生才终于找到了一小块指甲盖儿大小的墨条。
没有砚台,林六生就磕破了一个瓷碗,借着断口喇墨条。
发霉的硬毫笔,写出一个个的小篆字。
写完,林六生拿着那两份契书,问还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的楚广阔:“你要不要先看看?”
楚广阔梗着嗓子,哼了一声,“我看啥!我又不知道真嘞假嘞!”
林六生皱眉,将手攥紧,直接一脚踢了凳子。
楚广阔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赌气拉着脸,转身去看林六生。
俩人对视,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突然,林六生就这样狠狠地看着楚广阔,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楚广阔吓得够呛。
林六生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儿,将自己的手指摁在了契书上,然后就这么抓着那两份契书,朝着楚广阔过去,扔到他的身上。
然后说:“给,撕喽(撕了)去吧!”
楚广阔双眼无措,一手拿着那两份契书,一手去拉林六生被咬破了的手指头,又是心疼,又是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