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在胥风光明正大的欢呼声中,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他本来以为白秋意从没玩过这种游戏。
没想到白秋意这么厉害,居然第一局就赢了他!
“陆三,陆三,看见没,看见没?咱们师尊赢了,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尊是最厉害的!哈哈哈哈,你快看,快看啊!”
胥风笑得无比嚣张,扯着陆昭明的衣袖,让他赶紧看棋盘,还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拍打着陆昭明的胳膊。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我出去折根细点的棍子,保管棍子折了,你的腿骨都不会折,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陆昭明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冷冷道:“不过才第一局,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得意,我不得意,我只是突然又想到了其他开心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很快,笑声戛然而止,白秋意嫌他太吵,直接一张黄符贴他嘴上去了,蹙着眉头,冷淡地开口道:“闭嘴,很吵。”
如此,胥风的嘴终于是闭上了,众人耳边也恢复了清净。
林时桑输了一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第二局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迟疑了半天都不敢挪棋子了。白秋意也不急,就一直静静地等他,一句话都不曾催促。
饶是他如此谨慎小心了,第二局又输了。
裴景元从胥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了一支毛笔,在一旁的墙面上,又添了一笔。
两条鲜红的笔墨,就跟鲜血似的,映在了粗糙脏乱的墙面上。
林时桑的冷汗都开始冒出来了,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心说,该死的白秋意,说不让他,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他啊。
连输两局了,林时桑的自信心大为受挫,要是换作平时,那也就算了,就是玩嘛。
可眼下他们玩游戏,是带了赌注的,陆师弟会不会误会他是故意输的?
林时桑悄悄瞥向了陆昭明,就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甚至还出声安慰道:“无妨,师娘尽管玩就是了,我还不至于柔弱到,挨几棍子就会死的地步。”
别的不说,就冲着陆师弟这句话,林时桑今天就非得赢白秋意几局不可。
接下来又连玩了十局,每一局都是林时桑输,白秋意赢,整整十二局了,林时桑是一次都没赢过。
胥风幸好被黄符贴住了嘴,要不然他只怕要当场笑疯了,裴景元在墙面上,已经写了两个正字,外加两笔了,心里默默为陆师弟捏了把冷汗。
“要不然,还是不玩了吧?”林时桑的自信受挫得很厉害,心里又暗骂白秋意半点都不知道疼老婆,说不让他,还真就毫不留情。
好歹也让他赢几局啊,得会儿胥风一点事都没有,全是陆师弟挨打,这让林时桑的心里,如何能过意得去?
然而,陆昭明依旧神色如常,语气坚定地让他继续玩。林时桑战战兢兢的,又玩了八局,同时又输了八局。
已经连输二十局了,那么也就是二十棍。林时桑忏愧得要命,这回说什么都不玩了,不仅不玩了,他还硬着头皮,试图耍赖,想把这事蒙混过关。
哪知白秋意今天却格外不好说话,对着胥风使了个眼色,胥风就转身出去找棍子了。
林时桑无比后悔,好端端的,他往哪里一歪,乖乖吃蜜饯,吃点心不好吗?
或者跟白秋意头挨着头,找个角落里闲聊,实在不行,就大着胆子神交,作甚要玩三子棋这种无聊的小游戏。
眼瞅着胥风拿了一根细长的竹棍回来,林时桑立马不干了,一下子就从棺椁上跳了下来,大声道:“好了,好了,不就是玩个小游戏?当什么真啊?”
“再说了,是我玩输了,跟陆师弟有什么关系?”即便提出输棋就挨打赌注的人,就是陆师弟自己。
林时桑本来想说“是我玩输的,要打就打我好了”,但他又怕疼,这句话在嘴里转了转,又吞了回去。
胥风其实也不想伤陆师弟,但又不敢违抗师命,其实巴不得师娘出手阻拦,如此一来,他就顺势摆出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不过,连下二十局,师尊一局没让师娘,这倒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陆昭明摇了摇头:“我早就说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过既然师娘见不得这个,那我就出去好了。”
他对胥风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打,胥风见状,忍不住暗想,真是个死脑筋,明明只需要师娘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真挨二十棍。也不知道图什么的。
林时桑也不知道陆师弟到底图什么的,只是突然间,很心疼受自己连累的陆师弟。
然而,陆昭明却很清楚,师尊的用意。
师尊不过只是想借此来敲打警告他而已,让他不要再对林时桑存有不该存的心思。
否则,即便师尊再偏爱林时桑,哪怕对林时桑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肯听,但依旧会毫不留情地杀掉觊觎林时桑的任何人。
哪怕是自己座下的徒儿。€€
第二百零五章 我就是爱师尊
经这一事闹的,林时桑彻底没了玩闹的心思,不过好在胥风还是下手有分寸的。
打完之后,陆师弟依旧神色如常,活蹦乱跳的,想来伤得也不重,这让林时桑稍微松了口气。
三个人又各自拿起针线缝合尸体去了,一时间外头狂风暴雨,风雨交加,而停尸房一片死寂,只有针线穿透皮|肉的声响。
林时桑穷极无聊,吃了一回亏了,也不敢再和白秋意玩游戏,外头下雨也不能出去乱跑,索性就去翻胥风随身携带的包袱,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结果就翻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什么摄魂铃啊,香烛纸钱,墨斗,朱砂笔,还有铜钱剑之类的,唯一有点好玩的,可能就是那个摄魂铃了。
胥风由得他乱翻乱扒,见他拿摄魂铃玩,也不生气,反而还跟他说,让他小心点玩,别伤到了自己。
林时桑胡乱应了几声,用摄魂铃控尸,然后让他们在空地上翻跟头,或者是对天劈个一字马什么的,玩了一阵,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正要放下摄魂铃,忽听“轰隆”一声。
从尸堆里传来了异常的动静,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诈尸了,就随手摇晃着摄魂铃,想把诈尸的玩意儿给压下来。
哪知又连续听了“砰砰砰”的声响,原本堆积成山的尸体,竟然被很大一股力,直接震飞,紧接着又听见哀怨凄清的女子哭声。
林时桑一下从棺椁上跳了下来,攥着摄魂铃上前一步道:“咦?是我听错了么?”
他上前查探,就见一副棺椁倒着躺在地上,此前没注意到,是因为停尸房空间狭窄,死尸都堆在一起。
那棺椁底下很显然罩着什么东西,砰砰砰的声音就是从底下发出来的。
“应该不是你听错了,因为,我也听见了,有女子在哭。”胥风放下手边的活计,蹙眉上前道,“奇怪,衙差此前跟我说了,这里停放的都是一些山匪的尸体,按理说,不可能有女子的哭声才对。”
林时桑听罢,便道:“当山匪何须分男女?还是先掀开瞧瞧吧。”
“嗯,也好。”胥风点了点头,也不敢劳烦林时桑动手,直接自己上去抬棺,但抬了几下,棺椁竟纹丝不动,他眉头都微微蹙紧了,“奇怪,尸气竟如此浓郁,棺椁被尸气覆盖,竟不好打开了,难不成此人是受了什么委屈,带着恨意而死,遂才在死后,怨气如此深重?”
林时桑眨了眨眼睛,又往后退了退,听见此话,他便道:“要不然,你也退开些,还是让师尊来吧?”
胥风觉得这样也好,他一向是个很听劝的人,闻言就点了点头,才往后退了两步,就从旁一道冷冽凌厉的劲风袭来。
轰隆一声,那被尸气紧紧黏在大地上的棺椁,瞬间就炸成一片残骸,溢散开来的劲气,生生将周围站立的尸群,刮得东倒西歪,满地乱滚。
胥风暗自庆幸,幸好他听劝了,立马就退开了,否则师尊这二话不说,随便一掌,就能将他打得重伤吐血。
待眼前的劲风消散开来时,那原本躲藏在棺椁里的东西,这才露出了原貌。
竟当真是个女子,不,准确来说现在她已经是具女尸了,身上穿着脏污到看不清楚原本颜色的衣裙,四肢格外纤细。
脸被凌乱肮脏的头发覆住,根本瞧不清面容。
但好在头还在,只是脖子上留有很明显的伤痕,看来似乎是绞死的。
应该不是什么山匪,而是一个普通的女死刑犯。
只是不知为何,这女尸竟当场暴躁起来,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才一伸开鬼爪,甚至都没来得及往活人身上扑。
就直接被白秋意出手控制住了,又轰隆一声跌回在地,彻底动弹不得。
“奇怪,按理说不该有受绞刑而死的女囚犯啊,而且,人间官府的刑罚中,几乎不会用绞刑了,真要是犯了大罪,都是秋后问斩。”
胥风捏着下巴沉思,上前几步,半蹲在女尸面前,稍微检查了一下她脖子处的伤痕,然后,目光又渐渐移上了她的腹部。
眉头忽然一蹙,就见那原本平坦的小腹,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了。
他眸色一戾,当即喊了句:“不好,大家快退后,这女尸肚子里竟有个鬼胎!”
此话一出,胥风都顾不得多加解释,一张黄符就贴了上去,然而,那黄符很快就在他惊诧的目光中,燃了起来,化作了一缕飞灰。
女尸的肚子,也飞速膨胀起来,竟直接撑破了衣裳,露出了苍白圆润的腹部。
林时桑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挺个大肚子,肯定非常难受。
也顾不得询问鬼胎是什么东西了,听见此话就往后退了几步,还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耳朵,生怕那雪白的肚子撑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再像个气球一样,嘭的一声,彻底炸开了。
白秋意将林时桑往身后一护,低声道了句,“不怕,有师尊在,脏不到你的眼”,他无须后退,反而上前几步,在胥风欣喜又震惊的目光中,抬手虚虚地往那女尸的腹上一贴,那原本已经膨胀到超过常人生理极限的肚子。
就飞快地缩了回去,还伴随着婴儿吃痛,发出的哭嚎声,但听起来又不太像个孩子,反而像是发了春的流浪猫。
声音无比难听刺耳。
胥风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取出一支毛笔,在女尸的额头,还有肚子上,飞快画了几笔,那本来还哐哐哐身子乱震的女尸,终于安静下来了。
只不过嘴里还发出呜咽的哭声,听起来凄惨又哀怨。
“胥风,你此前不是自称赶尸探花?怎么,这世间竟还有你压制不住的死尸?而且,还是具女尸,看来,你的道行还是太浅了。”陆昭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奚落胥风的机会。
而胥风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苦他的机会,笑嘻嘻地道:“是啊,得亏我道行浅,要是我道行深,那你现在不得被我二十棍子,当场打死了吗?哪还有机会嘲讽我?”
二人再度剑拔弩张起来,林时桑赶紧从中打起了圆场,还侧眸问道:“对了,鬼胎是什么东西?要是把孩子剖出来了,还能不能活?”
“能不能活,那得看这孩子是何时怀上的。”胥风神色一凛,正色道,“一般来说,鬼胎有两种形成方式,一是,母体生前就怀有胎儿,母体死后,胎儿无法脱离母体自行生存,所以活活溺死在娘胎里。”
“好可怜啊,那不就是一尸两命了吗?”林时桑抿了抿唇,又道,“月份小的话,胎儿也成不了型,想必这胎起码也得有五个月了,眼看着再过几月生下来就能活了,结果……”
他稍微难受了一下,又问,“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也比较常见,一般是人死了之后,有鬼看中了这副躯体,然后就……嗯。”胥风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了,脸色也微微红了起来,“就鬼压着死尸行事,干我这行的,把这事叫作鬼奸……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吗?”
陆昭明面色一沉:“你说得太详细了,没人想听这个!”
裴景元也是听得面色通红,神情很不自然地偏过脸去。
林时桑当即目瞪口呆:“竟还有这样的事?”
那鬼奸|尸,都会怀上鬼胎,那么自己还是个大活人呢,死鬼师尊天天缠着他神交,倘若他不是个男儿身,只怕肚子里已经有了鬼胎了吧?
林时桑艰难地咽了咽,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胥风见状,忍不住告诉他:“小师娘,鬼和死尸行事,孕育出的是鬼胎,但鬼和活人行事,那么孕育出的就是……呃。”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师尊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胥风毫不怀疑,他要是再敢继续说下去,一定会当场尸首分离。
一定会的。
毫无疑问。
“不不不,你不用跟我说这个的,我不需要了解这方面的事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跟鬼……咳咳咳。”
林时桑做贼心虚,赶紧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跟鬼干那事,但他越是着急解释,越是欲盖弥彰,到了最后,他有些自暴自弃,又有些事过无悔的坦然自若。
反正已经当上师娘了,用脚指头想想也该知道,他和白秋意之间根本就不清白!
“是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林时桑的脸渐渐发烧,耳根子都烫得要命,但依旧佯装镇定地道,“我就是爱师尊,今生今世,无论师尊是人是鬼,我都会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