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见那份文件的当下，唐墨山很想皱眉。
但他忍住了。
在来之前，他想了很多有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比如那些违禁词，又或者说是其他。
结果，舍里安好像并没有打算问！
光幕上的那份文件很简单，应该是拟的草稿，并不是正式公文，主题是寻找失落文明，追寻人类的根源，发掘更多被掩埋在过去的历史。
这大概是要发给文化大臣的东西，其中提到了几点，因为近期的几部影视剧而引发的民众对于新文化探讨狂潮，联邦政府在这种情况下一应增加新闻媒体的控制，二应加深媒体对民众的正面影响。
但内容说来说去说那么多，表面上看似很复杂，主旨只有一个，翻译过来就是：
你有根据现存的残缺资料编写一本新历史记录的本事吗？到时候可以通过媒体运作传播，既能赚钱，又能丰富这个星球的底蕴，让人们加深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感情，省得总有人动不动没事找事，大家对白金皇宫的支持率也忽高忽低，反正谎言说个几十遍也就成真了，都用不着100年，二三十年过后，这个虚构的作品就是教科书里的“真实”过去了。
不愧是“叛逃者”的后代，这种手法还真是让人感觉熟悉。
但这个点子到底是舍里安想出来的，还是二把手尹秘书长的主意？
他们是真打算用这个点子搞点事出来，还是说只是在暗示什么？
“陛下，我只是个写书的……”唐墨山微微低头，装出一副怯生生的紧张模样，“这种事情，我可能做不来的。”
“不不不，你应该挺擅长的，这件事就应该找你来做，别人肯定不行。”舍里安道，“我看了你的书以后对那个中元节印象特别深刻，写得可真好。”
“……”
果然，还是说到了违禁词。
唐墨山脑内的那根弦猛然绷紧。
他假装羞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真的把对方这句话当做夸奖了似的说道：“其实，这些也是我听别人讲的，要不是因为有那个人的启发，我也想不出来这么精彩的虚拟世界，不过说到底，我还是借了别人的光，所以陛下要是因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才召我前来，我实在是不敢居功，现在我得到的这些荣誉，也是因为有我那个朋友的一半。”
“哦？是吗？”舍里安感兴趣地一挑眉，“据我所知，你好像很喜欢一个人待着，难道你这位朋友也是帝星大学的优等生？”
“不是的。”唐墨山摇摇头，镇定自若地撒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跟他认识的时候，都还没来明州呢，他真的非常博学多才，我跟他比起来，那就是月亮和星星的对比，我不如他。”
“你这么说，我倒是忽然间有些好奇了。”舍里安意味深长地瞥了面无表情的尹秘书长一眼，笑着道：“正好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尹秘书长亲自跑一趟，去把你那位朋友给接过来，大家一块聊聊？”
“这是他的荣幸。”
唐墨山‘强压惊喜’道，“能有您这样亲民和善的君主，怪不得泰德星越来越好，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一点也不怕谎言被戳破，因为，他口中这个所谓的朋友虽然是捏造的，可实际上，这个世界又确确实实有这个人的存在。
电子幽灵罢了，晏理的拿手好戏。
这个人不仅存在，连带着小时候的出生证明、长大后的消费记录等相关信息全部都储存在流动人口信息库里，就算尹秘书长去查，也不会看出破绽。
不仅如此，唐墨山的智脑里甚至还留有和这个“朋友”的聊天以及通讯记录，如果要是翻看过往记录的话，是可以看到双方聊的你来我往，时不时还会打个语音什么的。
但他们是找不到这个人的。
这个人只存在于信息库里，却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
果然，就在唐墨山兴致勃勃地说一些和那位朋友之间的事情的时候，尹秘书长已经迅速查证完毕，沉默着给了舍里安一个眼神。
意思就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收到了尹秘书长传递过来的信息，舍里安的眼神在某一刻变得有些阴测测。
但他仍旧是笑着，笑容也被那个眼神衬托的有些过分诡异。
“原来是这样。”
他翘起二郎腿，姿态慵懒又悠闲：“那么，话又说回来了，你觉得这份新闻稿应该要怎么写才最合适呢？说实话，我很不喜欢那种过于官方的说辞，着实有些没意思，现在这个机会交给你，如果是你要明天去说服文化大臣的话，你打算怎么写？”
第58章 汴京小厨娘
“……”
唐墨山做了个梦。
梦里， 经过数千位优秀科学家的努力，时空机器已经不再只是一场空想， 人们终于有机会去到其他星球一探究竟。
而他和历史系的教授们乘坐星舰一同前往那颗水蓝色的星球， 落地的瞬间，舱门被打开，所有人的眼中都迸射出了贪婪的神色。
然后， 他就醒了。
放在床边的智脑滴滴滴一直在响。
来不及去回味梦里那些熟悉的景色， 他伸手一把捞过智脑，发现是《小厨娘》工作组的人正在发起群内通讯。
“还好只是一场梦……”
唐墨山随手接通了群内通讯， 但没有开麦，只是长舒一口气过后， 就那么躺在床上，有些无力地抬起一条胳膊遮住眼，听着工作群里的人吵吵嚷嚷地汇报喜讯。
“片源已经可以上了是吗？”
“柳导，第一集 也太短了点吧，怎么才四十分钟啊？”
“好消息好消息， 现在预约想看的人已经有七万多快八万了！”
“老李， 你再重新把音源给审一遍， 别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还有还有，小王你那边也是啊……”
“……”
工作群里的基本都是泰盛那边的人， 坐了多年冷板凳， 他们还是头一次拍这么一部备受人关注的作品，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又觉得兴奋， 又害怕万一开播以后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好。
但大家都不会在这种已经确定好播放日的时候说那些丧气话的。
所以， 日期刚一确定下来， 群里就开始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互相打气的声音了。
唐墨山全程没怎么说话， 他闭着眼，听着大家吵吵闹闹的声音，等着脑海中那场梦境的残存碎片彻底消退到记不清，才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现在人还在白金皇宫。
那天问完那个问题以后，舍里安就以请他参观游览的理由，直接把他给留了下来。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来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两天就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权当不知道自己现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中。
习惯了，他想。
这就是小人物的无奈，明知道对方可能心怀不善，但又没什么好做的，那就只能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白金皇宫里不单单只有舍里安一个人住，还有不少侍从，唐墨山拒绝了被人服侍以后自己安静地用过了早餐，然后就哪里也不去，在房间内开始做自己的事。
除去没有办法锻炼之外，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关掉工作群组，开始码字，写个三四个小时存点稿子，中午也就到了，再吃午饭，然后午休。
意识体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地球图书馆，他翻出前两天没读完的推理小说继续看，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在小憩，就这么又“睡”了一个多小时。
“他倒是沉得住气。”另一头，舍里安听到汇报，轻哼一声。
…
“老胡，怎么了你这是，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听到身旁妻子的问话，胡教授猛然惊醒，然后就发现自己看电视看到哭的丑模样居然是被人给抓了个正着，顿时一张老脸上布满了尴尬。
“咳……没事、没事没事！眼里进风了……”
胡教授装模作样地挡着脸跑开，羞耻的感觉搞得他老脸通红。
谁能想到，他就是看个电视而已！！
最近《棋王》的热度随着播出剧集的增多而变得越来越高，差不多还有十一、二集可能就要大结局了，胡教授就是这个阶段入的坑。
这电视剧可真是叫人上瘾，他已经很久没有为了工作之外的事情熬夜了。
前段时间，他一直在沉迷看网络小说，看得他表达欲无比高涨，自割腿肉也跟风写了一篇短的，然后再美滋滋抱着自己的作品欣赏个不停。
直到昨天，他才放下小说，跟着孙子看了几眼《棋王》。
结果这一看，又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从昨天看到今天下午，觉都没睡，熬得一直打哈欠，却又舍不得关掉电视。
没办法，实在是太好看了，怪不得是最近全民追的热播剧。
胡教授已经被剧里的世界深深吸引，他一路追就是想看主角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又是怎么样击败对方的，结果却被配角的副线给虐得心肝脾肺肾都在抽痛。
这部剧真的有毒，主线剧情又燃又爽，看得人上头不已，副线又一个个虐得叫人忍不住想要跪地哀嚎。
网上都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长篇大论地剖析剧情了，分析这个人物存在的意义，分析是什么导致的这个人物最终走向悲剧，分析时代背景究竟会对一个人的人生造成多大影响。
普通人可能就看个热闹，比如安青青。
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就在做剧情和人物剖析，比如胡教授。
而像金英惠这样的人则是看着看着，便从中品味出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棋王》这部作品虽说有一条很明显的主线，主角百里钰也确实是按照升级流的走向一路扛着压力奋斗，击败的敌人越多，收获的名利也就随着增多，地位的明显上升以及周围人逐渐改变的态度就是这条主线最爽的部分。
但那些同样浓墨重彩的配角们并没有被主角光环给盖过，沦落为工具人。
金英惠在追剧的间隙，抽空去把原著给补了。
看完原文以后她就发现，其实在原文中，藏着一种和这个世界‘利益至上’氛围相悖的论调，它的剧情在讲群体，讲团结，讲真情，讲难得一见的爱。
家世显赫的慕容清会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备受苦难的白茵茵会说“许诺给我的利益再多也不能让我放弃我珍爱的家人和朋友”，江湖草莽许三娘会说“你完成不了的事情我来替你做”。
书里看似没有感情线，实际处处都是感情线。
所以许三娘死的时候观众们嚎啕大哭，白茵茵心灰意冷远走他乡的时候观众们到处嚷嚷着能不能改结局，冲上榜首的热词数据都是观众的眼泪换来的。
人类真的很容易会为这些小小的真情所感动。
就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硬心肠的金英惠在看完以后，都有一种大受震撼的恍惚感。
她虽然在帝星大学带学生，但她实际上的职位挂在军政部的，所以她在思考的时候，切入角度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她会忍不住想得更深一些。
因此，她总有种感觉。
这些虚幻题材的文艺作品所带来的冲击，可能不是只有周边商品的热销，以及一些边缘产业的热闹。
还有看不见的余震，可能就隐藏在人们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
想着，金英惠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她透过玻璃窗，目光幽幽看向被冰霜覆盖的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