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灿勇烦得不行，索性直接断了游戏舱的电。
几秒钟后， 那头果然传来一声大叫。
“你干什么啊？！！！”
“你说我干什么？玩个游戏鬼吼鬼叫的， 你干什么呢？烦不烦人？”
“你别把赔了钱的火气往我头上撒行不行？又不是我给你那钱弄没的，是你自己傻，回来就拿我当出气筒啊？！”
洪灿豪怒气冲冲从游戏舱里出来， 看着坐在沙发上阴着脸的大哥， 更是来气。
他俩是亲兄弟，洪灿勇也就比他早出来几分钟， 便占了大哥的名头，这件事儿让洪灿豪打小就不服气。
长大了以后， 他俩又是在同一家公司，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俩人没一会儿就得吵个一顿。
再加上最近洪灿勇又一次投资失败，上亿的钱就这么白白打了水漂，家里头的氛围忽然就变得像战场一样， 动辄就是一顿闹。
两兄弟在经商这方面都没什么天赋， 现在完全是靠着他们上一辈留下的资产在混日子。
当年他们老爹整合了资源， 一鼓作气干掉了所有竞争对手，把四海小说城给推到了行业龙头的位置， 到现在， 也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
而洪灿勇接管四海小说城成为大老板，也就不到十年的时间。
他本人实在是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 偏偏还想搞出一番自己的大事业， 好让主家的人能高看他一眼， 而不是成天话里话外说他是个只会吃老本的废柴。
所以， 接管四海没几年， 他就开始琢磨自己的发展方向。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什么也没弄起来。
挫败感让他有时候看着四海那边的财报，甚至会生出一股怨恨的心思来。
这会儿的工作群里，还有人一直在讨论近期网站的一些功能性改动，洪灿勇随便看了几眼，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以后，又一次把注意力给拉回到了自己那个失败的投资上。
这个窟窿应该从哪里补回来……
他陷入沉思。
…
另一头。
玄夜和绵绵正在趁午休时间凑到一起打两把游戏，忽然一个公告弹出来，看得两个人都是一愣。
“我无语了，他怎么又来折腾人了啊？！”
“……也不知道这回究竟是大老板的主意还是二老板的主意，哎，好烦啊，调整薪资结构，我这直接就少了好多钱的啊！！”
不止她俩，整个编辑部这会儿都是怨声载道的。
看见公告的都瞬间没了工作的心思。
“我真是服了，之前工资的事儿就调整过一次，现在又来。”玄夜正在抱怨，余光瞥见坐在斜对面的一个同事骤然脸色惨白，就好像是丢了魂一样，看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她赶紧给绵绵递了个眼神，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这是？”
“……”
那人没说话，只是捧着智脑呆呆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就蹲下放声大哭。
绵绵也是看得很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那个同事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她好像也遇到了一样的事。
“玄夜，我好像……失业了。”绵绵说。
玄夜大惊：“什么情况？！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我……”
绵绵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把自己的光屏解除隐私模式，然后把那封刚收到的邮件给她看。
那封邮件是人事部发来的，内容跟一篇小作文似的，但玄夜和绵绵都知道，别看邮件字数多，但这是群发。
“我被AI优化了。”绵绵目光呆滞，“从明天开始，我的工作就不需要我了。”
现如今，好多大型企业都逐渐开始使用人工智能来代替人力工作。
他们就像是公司里的一颗螺丝钉，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但忽然有一天，一台人工智能出现了，它可以做数百甚至数千人的工作，于是人类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被淘汰。
绵绵以前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轮到自己的，毕竟，他们所在的这个行业主要是以创意为主，而不是只单单做一些可被替代的体力活。
可现在，公司新装的系统‘淘金者’上线了。
它在他们午休的短短一小时之内，就完成了数据排列上榜等一系列的工作。
这项工作原本是由编辑们做的，排榜日往往他们要从早忙到晚，可是‘淘金者’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了。
不仅如此，它还可以给那些未签约作者们的作品进行文字提炼，抓取文字分析出一套格外清晰的模板，然后和站内其他优秀作品依次做对比，不合格者直接驳回，合格者发送签约邀请。
这就是人工智能，它一个就可以‘杀’掉编辑部三分之二的人。
而在绵绵们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淘金者’早就已经开始了工作，今天只不过是又一次的试用，确认过它工作偏差多次未曾低于95%之后，就可以对部门人员进行优化了。
刚才人事部发出的通知，尽管用词委婉语气和善，但其中意思还是要辞退他们。
这下，别说绵绵，玄夜也看傻了。
“他们怎么、怎么能这样啊？！”
四海的总部在明州，明州是一个生存成本极高的城市。
因为被AI顶替，被迫离开一个靠创意和挖掘创意的公司，那他们还能去哪里？
最不可能被AI顶替的一群人最终却还是被AI给代替了，他们未来的出路又在哪里？
“我还有贷款没还……”绵绵结结巴巴，“我租的房子一次就要交五万块钱，那才只是三个月的租金，我本来说这两年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把房子的贷款给还上，要是被辞退的话，钱和房子就都没了，我租的房子也交不起房租了，我、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呀，咱们这个行业怎么可能也会被人工智能攻占？”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整个编辑部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玄夜说不出话来，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她虽然没在这次的优化名单里，可是看着同事们这副惨淡的模样，她很难不会想到自己的未来。
为什么她没有在优化名单里？难道是因为她工作的时间比绵绵长，并且很幸运的握着好几个有名气的作者，才可以暂时留下来吗？
玄夜悄悄跑去给人事部一个相熟的同事发消息试探，对面也很是无奈，跟她说：“人力彻底被AI替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有些人认为创意无可替代，但老板并不这么觉得，他只会觉得一个AI可以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十个人去做，这是在浪费公司的财务资源，一个AI配上一个能力出众的主编就足够了，这是精简和节约。”
玄夜不可思议：“你也这么觉得的吗？我们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同事无奈道：“编辑是如此，HR难道就能幸免于难吗？我也被优化了，玄夜。”
“……”
刚打出来的一大段话被玄夜默默删除掉了。
她茫然地看着人事部的那位同事发来的信息，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编辑部最终只会留下一少部分人的话，主编不会走。
余下所有人，都是可替代的耗材。
她也一样。
“暂时留下来的这些人，只是因为手里恰好有一些需要被慢慢替换掉的资源，等到公司把这些全部收回以后，我们就会是第二波失业人员？”
“那这个暂时又是多久，三天？五天？一周？？”
回过神来，玄夜现在很想跑到大老板跟前破口大骂。
她其实可以接受自己因为能力不够被其他更优秀的人给顶替掉，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人工智能的话，她就只剩下了愤怒和满心荒谬。
AI它真的懂什么是优秀的作品吗？
就靠着和其他优秀作品进行一个数据对比，便可以武断地下判定？
她从业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个一开始默默无闻后期、却骤然大放光芒的作者。
没有人是生来什么都会的，她们就像是一块暂时还未经过打磨的石头，总有一天会亮起属于自己的光。
而这道光是人类用人的眼睛琢磨出来的。
不是所有人一上来就可以飞升大作者。
要是按照人工智能的那套审核程序，连山海一刀都会被直接判死刑，因为数据库中此前从未出现过《万妖谱》这样的作品，他的作品根本没有模板可以套！
人工智能确实可以做很多，也可以把他们都替换掉。
那么如果还有下一个没有任何参照模板可以对比的山海一刀出现，人工智能会怎么做？
查验不出数据，没有签约潜质？
“我们四海，完蛋了呀！”
玄夜趴在工位上，耳旁的鸣叫嗡嗡直响。
她觉得可笑。
不光是上头做出的这个决定，她还在笑自己，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的自己。
她们这些留下来的人说幸运是很幸运，毕竟有了缓冲期，不像绵绵她们，毫无预警直接就被辞退。
但说不幸运，也确实不幸运，因为她们减薪了。
她不是明州本地人，但是再过两三年，她就可以拿到本地户口了。
将近十年的时间，她一直在为留在明州做努力。
可是很快，这个梦就要破灭了。
在人工智能几乎要覆盖全球的当下，失去工作的人类还能再做些什么？
不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或许地下城的人们可以解答。
但能活在地上的人，有哪个愿意去地下、活的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
玄夜头一次憎恨起了这个科技过于发达的社会。
但她心里又十分清楚，迫害人类的从来都不是科技产物，更不是人工智能，而是躲在人工智能后面的人类。
得想个办法了。
她不能失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