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亭卒除了彼此之间互相测算之外还将巡逻护院也都测算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果基本上大差不差。
要说十分精确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正如菟裘咎所说这样多少缩小了范围。
文无害立刻让隶臣将爰书拿来翻阅当时参加宴饮者的口供,同时对比这些人的基础信息,成年男子的身高体重甚至长相和特点都在户籍上写着,压根不需要再去单独审问。
符合测算出来的身高的人一共也就三个人,毕竟按照七寸八分测算凶手身高至少也要接近五尺五寸上下,换算成后世的度量衡大概在一米八。
这个身高在当下绝对算得上很高,大部分只有富户和贵族这样有足够的营养摄入的家庭才有可能,其次就是看家庭基因。
后世曾经研究秦汉时期的男子平均身高在一米六九左右,综合一下看贵族能够达到这个身高的也不多。
而这三个人分别是张向、司马跃以及王析。
菟裘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发现他对这三个人略有些陌生,只是他也不意外,当日李卜请了好几十号人过来玩耍,他对这些人本来就不熟悉,再加上本身战战兢兢生怕别人注意到他,哪里会记那么多?
文无害看了这三个人之后微微蹙眉,这三个人本身没什么,但身世却很是不凡。
张向乃是张仪之后,张仪师承鬼谷子,曾经两为秦相,以连横之术破合纵之策,为秦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司马跃乃是司马错之后,司马错乃是秦国大将,曾历仕惠文王、武王和昭襄王三朝,灭蜀破楚,自然也是劳苦功高。
王析则是王€€之孙,当年庄襄王薨逝,任命辅佐朝政的将军之中就有王€€。
虽然这些人后代子孙没有特别耀眼,但在秦国混的也都不差,这个案子只怕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万一冤枉了其中一人,后果难以估量。
文无害甚至开始思索之前咸阳县令匆匆忙忙无视很多疑点匆匆结案便是担心得罪这些人。
他想到这里收起爰书,一抬头就看到菟裘咎认真看着他,那双在阳光下越发明亮的黑色眼眸满是希望。
他沉默半晌说道:“回去吧,你且放心,此案必然会重新审理。”
菟裘咎刚想问是不是要传唤这几个人重审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哦,他不是办案人员,他是被牵连的嫌疑犯啊!
一想到刚刚他在案发现场小。嘴叭叭不停说,颇有反客为主的意思,就忍不住尴尬的脚趾抠地。
尴尬归尴尬,文无害既然说案件会重审,他自然也就松了口气,十分乖巧的又被带回了牢房。
不过这一次牢房里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多了另外两个小伙伴€€€€菟裘直和菟裘非。
依照目前找到的线索来看凶手必然不是菟裘直和菟裘非,所以他们两个的磔刑自然也被推翻,现在他们两个又从罪犯变成了嫌疑人,所处的牢房自然也要更改。
他们两个来的时候菟裘咎正缩在墙角发呆,没有各种娱乐设施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更何况牢房里还光线昏暗,他在这里就是个睁眼瞎,实在是太过无聊。
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一开始还没看到菟裘咎,唯有治狱吏过来送了三个人的饭食他们才看到菟裘咎晃晃悠悠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们两个被菟裘咎吓了一跳,甚至还往后躲了躲。
菟裘咎随意看了他们一眼,发现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身高差不多,体型也类似,长相看不太清楚。
调取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他才明白这两个人是双生子,不仅长相类似,就连脾气也很类似。
在菟裘咎调取记忆的时候,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也认出了他,顿时胆气足了起来。
他们之前住的是死牢,牢房内还有其他死刑犯,比起他们两个,另外那些死刑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没少挨欺负,导致他们恨不得自己没有存在感。
然而面对菟裘咎他们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终于遇到一个他们可以欺压的对象了。
治狱吏走了之后,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迅速扒拉完饭,他们吃完的时候菟裘咎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东西。
没办法,犯人吃的饭肯定是不会太好,菜就不用说了,就是简单的水煮青菜,清淡的很,菟裘咎怀疑根本没放盐,毕竟这年头盐还是比较珍贵的,显然不会给犯人用。
这还好,水煮菜也不是不能吃,最让人难受的则是饭,菟裘咎不知道他吃的是什么做成的,只感觉里面似乎有麸皮和砂子,反正每一口都在踩雷,这些东西跟饭粒混合在一起吐又吐不出只能囫囵咽下去。
菟裘咎被迫学会细嚼慢咽,他怕吃太快这些东西划破食道,那可就死的太冤了一些。
更何况牢里太无聊,慢慢吃好歹还有点事情做,要不然等吃完了又要发呆。
只不过他吃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吃完了的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结伴过来理直气壮说道:“大郎,把你的饭给我们。”
菟裘咎听到大郎两个字的时候差点没被呛死。
不知道是不是他联想能力太丰富,一听大郎就想起武大郎,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叫的是他。
嗯,他是家里的老大,可不就是大郎么。
菟裘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知道这俩小兔崽子欺负人已经成为习惯,不过现在不是找麻烦的时候。
在这牢里连大声喧哗都要被鞭笞,打架斗殴处罚得只会更严重一些。
为了避免被这两个小兔崽子把饭抢走,菟裘咎不得不迅速把饭吃完。
菟裘直和菟裘非对视一眼蹲下来围着他说道:“这顿吃完又如何?还有下顿,有本事你一口气把饭都咽了!”
菟裘咎一听也是这个道理,所以他还是要先把这俩小兔崽子个收拾老实才能安稳坐牢。
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本来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无论是谁突然被扔到陌生的时代开局还差点成为奴隶估计都不会开心。
只是他忙着寻找一线生机也没机会找个发泄的渠道,更何况就算想也没有啊。
现在这俩小兔崽子撞到了枪口之上……挺好。
菟裘咎正在思索要怎么收拾他们的时候,菟裘非突然说道:“你穿的长袍哪里来的?给我!”
同样都是坐牢,他们两个不说衣不蔽体也好不到哪儿去,菟裘咎身上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袍,看上去比他们身上穿的还好,这让他们怎么受得了?
他们母亲说过,菟裘咎天生贱命,就该吃不饱穿不暖,就该被他们兄弟两个压着死都不能翻身。
菟裘咎抬起眼皮看了菟裘非一眼:“你穿不上,太胖。”
嗯,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显然被养得不错,十二岁的年纪不说胖成球身上的肉也不少,这还是他们在牢中吃了许多苦应该是清减之后的结果。
菟裘直哼了一声伸手就去车菟裘咎的衣领:“你不老实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菟裘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啧了一声:“我看你是欠揍。”
说完他手上用力一拧,菟裘直顿时惨叫一声,声音回荡在牢房之中把菟裘咎都吓了一跳。
他一边死死拧着菟裘直的胳膊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大声也不怕惊扰治狱吏?”
菟裘直第二声惨叫顿时戛然而止,只是疼痛不会因为畏惧而消失,他停了一会依旧忍不住小声呼痛。
一旁的菟裘非也伸过手来扯他的衣领,一边扯一边说道:“你竟然敢动手,小心我告知治狱吏!”
菟裘咎抬腿直接踹了菟裘非一脚,因为光线昏暗,他也不知道踹中了什么地方,反正只听到菟裘非也痛呼一声,瞬间松开了扯着他领子的手。
菟裘咎喘息了两下,这具身体真是虚的可以,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气喘吁吁。
他平稳了一下呼吸说道:“再敢挑衅信不信我揍你们?”
菟裘直和菟裘非还真不信,从小到大他们都是揍人的那一方,菟裘咎虽然比他们大两岁,但又瘦又小,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怎么可能被菟裘咎这句话吓倒?
菟裘非顾不得痛处又冲了上来,此时此刻他也不管会不会被治狱吏惩罚了,他们之前被欺负的厉害,一直再忍,此时终于遇到了可以欺压的对象,结果对方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反抗。
年少冲动之下也顾不得那许多,只想把菟裘咎打服再说。
菟裘咎从身高和力气上来说自然都是不如他们的,更何况还是以一敌二,无论从哪里看都吃亏。
只不过他又不是非要拼拳头,他刚刚一直拧着菟裘直的胳膊没松手,菟裘直基本上处于无行动能力状态,当然他也腾不出手来去抵挡菟裘非。
于是在菟裘非冲过来的时候,菟裘咎直接把菟裘直拽到了身前一挡,菟裘直瞬间受到了来自友军的会心一击。
菟裘咎则躲在菟裘直身后又踹了菟裘非一脚,同样不知道踹到了什么地方,但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甚至自己还后退了两步。
他们在这里打得天昏地暗,旁边牢房的都已经被惊动,顿时有人喊道:“治狱吏,有人群殴!”
治狱吏的声音远远传来:“何人不知死活竟敢在牢中生事?”
菟裘咎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放开了菟裘直的手腕,顺便推了他一下,当机立断往地上一躺。
菟裘非此时正好提着拳头冲过来要揍他,结果他这行云流水的一躺直接让菟裘非一拳打空,而一旁的菟裘直也被推的一个踉跄,转头就要气势汹汹找菟裘咎报仇。
在看到菟裘咎躺在地上之后,菟裘直就抬起了脚。
此时治狱吏已经迅速跑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菟裘咎以及攥拳抬脚的菟裘直和菟裘非。
这场景给谁看了都是那两个小兔崽子在围殴体弱的菟裘咎啊!
治狱吏顿时大喝一声:“竖子敢尔!”
菟裘直和菟裘非顿时僵在了那里,转头用十分恐惧的目光看着治狱吏。
他们被吓到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想到要说什么。
而此时躺在地上的菟裘咎则缓缓转头看向治狱吏,声音虚弱却清晰,断断续续说道:“还请治狱吏帮忙告知大夫,赠衣之恩唯有来世再报。”
他说完就缓缓闭上了眼睛,躺的十分安详。
菟裘非和菟裘直两个人迎着治狱吏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忍不住腿一软当场就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咎:只要思想不滑坡,治狱吏也能成靠山!兔兔开心躺平.jpg
第5章
治狱吏倒是并没有当场就处罚菟裘直和菟裘非,哪怕事情已经很明朗,但他还是细心地询问了隔壁两间牢房的犯人。
只不过牢中昏暗,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只能隐约看到是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先凑到了菟裘咎身旁,也是他们先动手。
至于菟裘咎有没有还手他们却并不太清楚,这也主要是因为菟裘咎虽然踹了菟裘非两脚,但动作幅度都很小,光线不好的状态下根本看不出。
没办法菟裘咎想要动作幅度大一点都做不到,他的身体支撑不了那么大幅度的动作啊。
治狱吏一边让狱医过来帮菟裘咎诊治一边将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带走,估计一顿鞭刑是少不了的。
狱医看着菟裘咎也有些心累,在案件重审的过程中,这位是万万不能出事情的,万一他一命呜呼,只怕会被怀疑有人灭口。
到时候从治狱吏到狱医,一个都别想跑。
只是真正医术好的也不可能来当狱医,他摸了半天脉也搞不清楚菟裘咎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对方是真的虚弱。
狱医觉得菟裘咎这可能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毛病,需要一点点调养,可现在哪儿有时间让他调养呢?牢里也没这个条件啊。
菟裘咎装晕了半天,感觉到狱医在他身边停留了许久,似乎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一样,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搞得他真的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
只不过这些不舒服在听到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的惨叫之后,瞬间不翼而飞。
他实在装不下去,只好做出幽幽转醒的样子,抬眼看向狱医虚弱地笑了笑。
狱医顿了顿,心中怜悯之情大胜,站起来说道:“你之病症略微复杂,只怕只有鬼神才能医治,我这便为你祝祷。”
菟裘咎茫然:“啊?”
还没等他明白狱医的意思就看到这位狱医用十分复杂的手法点燃了两根草药,草药点燃之后,烟雾升腾,巫医跽坐于地开始低声吟唱,同时双臂还一直在有规律地舞动。
菟裘咎看得一愣一愣,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巫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