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只不过一般遇到这种事情大部分人都会劝一劝。
菟裘敦不敢对着里正撒泼,而他的身体也虚的很,砸了这一下就已经气喘吁吁,根本砸不动第二下。
一旁的水生闷不吭声的走过去扶起菟裘敦,然后趁着众人不注意一指头戳到了菟裘敦肋下,菟裘敦疼的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一时之间现场十分混乱,菟裘鸠忍着痛让人帮忙请郎中,又将里正等人请到了家里。
在郎中为菟裘敦诊脉地时候,菟裘鸠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家父心疾严重,劳烦里正了。”
这年头所谓的心疾并不是心脏病,而是精神病。
里正严肃地看着他问道:“这却又是为何?”
菟裘鸠叹了口气说道:“不瞒里正,我家之事却是有些混乱,若是里正不嫌弃舍下寒酸,还请留下喝口水,听我慢慢道来。”
里正本来就是要摸清楚辖区内居民的底细,自然不肯走。
其他邻里街坊也都想留下来听一听,菟裘鸠也没赶他们,让水生倒了几碗水说道:“刚刚搬迁至此,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莫要介意。”
大家当然也不介意,毕竟是来听八卦的。
菟裘鸠也没打算隐瞒,直接将他们家之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最后无奈说道:“我如今侥幸得爵,阿父让我去为继母和弟弟们赎罪,可岁俸未发,粮田未种,我这里的粮食还是叔父担心我挨饿而赠与,又哪里有钱为他们赎罪?阿父这段时间过得不好,得了心疾,竟打算让我售卖田产与房宅,此等违法之事又如何能行?我自是不能答应,阿父便说要告我忤逆,唉,如今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里正听完皱眉想了一会,这件事情的确很复杂,严格来说是律法与律法的冲突。
按照律法明文规定,菟裘鸠应该听从菟裘敦之言,可私自售卖朝廷赐予的田宅,那可是大罪,要杀头的。
里正活了这么久都没有遇到过这种邪门事情,普通百姓纵然不如官吏对律法熟悉,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却十分清楚。
他们这些里正有的时候也负责普法,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做出教唆儿子贩卖爵位赐予的田产这种事情,严格来说这也算是违法,菟裘敦是要受罚的!
在听里正说完之后,菟裘鸠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道:“我阿父心疾严重,思子心切是以口不择言,可否请求里正网开一面?也请诸位邻里街坊帮帮忙,就当阿父是胡言乱语,莫要将他的话当真罢。”
他说着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圈的礼,众人回避的回避,回礼的回礼。
里正叹气说道:“也罢,你以后可要看好他,莫要让他再胡言乱语。”
菟裘鸠无奈:“我尽量,若是……若是有人遇到他,无论他说什么都请不要理会,以免他说出大逆不道之言牵连诸位。”
众人立刻答应,纷纷表示不会跟菟裘敦说话,这年头谁都怕被牵连啊,毕竟秦法可是规定的很细致,祸从口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里正好脾气地点头答应不责怪菟裘敦之后又有些好奇问道:“只是不知小郎君这爵位又是如何得来?”
菟裘鸠擦了擦眼睛,眼眶略红,吸吸鼻子说道:“之前见阿父神志不清,叔父心疼我年幼便要为生计奔波,便为我纳粟拜爵,得了公士爵位。”
里正抬眼看了看他头上的梯形板冠说道:“可你如今却是不更。”
菟裘鸠小声说道:“是我运气好,在兰池宫为大王献上了几件器物,大王一时高兴便赐我不更爵位。”
他这话说完周围人的眼神瞬间混合着惊讶和敬畏。
里正更是拘谨了不少问道:“菟裘不更见过大王?”
菟裘鸠点头:“是,机缘巧合之下,被大王留宿宫中几日,是以此次搬迁才如此匆忙。”
里正心中倒吸口气,幸好刚刚没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给抓了,万一上面怪罪下来……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都多了几分紧张。
这是见过大王的人啊,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县尉都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官。
大王那更是天上太阳,天边明月一般遥不可及的人物。
刚刚举报的大娘心直口快问道:“菟裘小郎,那宫中是什么模样?”
菟裘鸠歉疚地笑了笑说道:“大娘莫怪,宫中之事我却不能泄露。”
里正瞪了大娘一眼说道:“莫要乱打听,好了,既然无事就都散去吧,这菟裘敦……以后见了都离远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同情菟裘鸠,好好的小郎君,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疯子爹呢?
菟裘鸠连忙起身说道:“今日匆忙,招待不周,过几日寒舍会备下乔迁之宴,还请诸位届时一定要赏光。”
里正温声说道:“不急,你先将家里事情料理清楚,若有不懂之事便遣人来寻我。”
里正凭借着他多年的基层经验看得出眼前这位小郎君绝对不是庸人,便也有心结个善缘。
菟裘鸠连连点头说道:“好,多谢里正。”
不仅是里正,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
一时之间也没人去理会晕过去的菟裘敦,所有人都想跟菟裘鸠结交。
菟裘鸠记下了众人的称呼和居住地之后,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同时也送走了给开了个药方的郎中。
乡间的郎中自然不会看心疾,所以最后也就是开了一副安神的药方。
菟裘鸠让水生拿了一些粟充当诊金,又将郎中送走。
菟裘敦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菟裘鸠坐在他床边手里把玩着匕首。
菟裘敦顿时吓得清醒,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了床脚。
菟裘鸠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说道:“你醒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此地所有人都得知你有心疾,是以……从今往后无论你再大嚷大叫什么也不会再有人理会你。”
菟裘敦听后先是一愣,继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菟裘鸠,伸出手颤抖着指着他说道:“你……你……”
你了半天菟裘敦也没说出什么来,菟裘鸠甚至还面带微笑轻柔说道:“慢慢说,不着急,现在只有我还会听你说话了。”
菟裘敦瞬间怒急攻心,一口血喷出来,晃了晃倒了下来,竟是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哎,怎么这就晕了?太脆弱了吧?杀人诛心,我就干了后面那俩字啊。兔兔乖巧抖耳朵.jpg
第27章
菟裘鸠看着昏过去的菟裘敦咂了咂嘴觉得有些不过瘾。
菟裘敦还没醒的时候他可是组织了半天语言,脑内演练了半天就看用什么语气说什么样的话更气人一些。
结果他不过是说了个开场白,剩下的那些还没说完呢,菟裘敦就这么晕过去了。
菟裘鸠准备好的话都没说出来,一时之间颇有些扫兴。
他也没管晕过去的菟裘敦,至于对方会不会直接被气死……菟裘鸠表示他要是被气死反而省心。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死了的菟裘敦才是好人,可惜他就是下不去手。
杀人这种事情还是有些突破他的底线,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至于跟在菟裘鸠身边的水生,要不是担心菟裘敦死了,小郎君还需要守孝三年耽误事情,他早就想动手了。
反正他家郎主之前就暗示过,如果菟裘敦实在不像话,小郎君再被虐待的话,他可以告知郎主或者自己想办法动手。
哪怕做的不是那么隐蔽到时候被发现家里也会想办法捞他。
菟裘鸠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难得有些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换环境的缘故,他突然就有点想念菟裘彦。
菟裘彦往他身边凑的时候,他觉得那小子太过活泼,还有些话痨,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现在终于有了安静环境,他又想念起对方的聒噪来。
虽然在菟裘家住了没多久,但他好像真的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现在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刚刚离开家的小动物,各种陌生和不习惯,哪怕这栋房子是属于自己的也没让他多开心。
菟裘鸠认真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归属感最初就是来自菟裘阅一家人吧。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菟裘鸠闭上眼睛进入睡梦的时候依稀还听见菟裘彦问他要不要去骑马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菟裘鸠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并不在菟裘阅为他准备的那个小院子,而是在自己的宅子里面。
他慢吞吞地穿衣洗漱,出来之后看着空荡荡没有任何花草也没有秋千的院子,惆怅地叹了口气。
叹气之后他又振奋了起来,好歹这是自己的宅子,这样空旷看着怪别扭的,于是他准备把院子给布置一下,就布置成他之前那个小院子的模样就好。
他招来水生问道:“咸阳有哪里卖花草吗?我们去买一些回来。”
水生笑呵呵说道:“二郎是想去大一些的集市还是小一些的?”
虽然菟裘鸠已经回来,不再算是菟裘阅的儿子,但水生还是习惯叫他二郎。
菟裘鸠也不介意,甚至他听这个称呼更顺耳一点,只是说道:“大一些的吧,大一些是不是花草也多一些?我们多看看。”
他主要是有些无聊,看书有些看不下去。
当初离家去外地读书他都没觉得想家,现在他竟然有一种难以排解的思家之情也是让人无奈。
既然看不下去干脆就出去走走,顺便再看看有什么可买的,他的乔迁宴还没办呢,估计这方面还要去询问一下樊氏才行。
盘算完这些,菟裘鸠发现他出门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
他家如今只有一辆驴车,就是菟裘敦用来拉柴的车。
菟裘鸠就算再不讲究也不太想坐这辆车去。
菟裘敦本身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指望他能把车收拾干净还不如指望驴自己收拾车。
于是菟裘鸠看了一眼那辆脏的可以的车转头就走。
一旁的水生问道:“二郎,不如我回趟家中去借车?”
菟裘鸠摇了摇头说道:“别去,阿母知道又要难过。”
他搬家的那天,樊氏过来帮忙把他的行李都安排了一下,临走的时候哭得不行,拉着他的手恨不得再把他带回去。
如今若是让樊氏知道只怕会觉得他过得不好,少不得又要伤心。
水生听后没有吭声,菟裘鸠问道:“集市距离这里远不远?”
水生说道:“倒也不算很远,大概要走半个时辰。”
步行一个小时啊。
菟裘鸠想了想说道:“带个竹筒装一点水,我们走过去吧。”
水生顿时吓了一跳:“这怎么行?”
他们家二郎这小身板,别说走半个时辰,一刻钟恐怕都不行。
菟裘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说道:“无妨,慢慢走总能走到,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