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在旁边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嬴政强大的气场,这时候他才明白之前嬴政对待他是真的很温和的。
当嬴政不高兴的时候,的确是能让人感觉到更恐怖的存在。
同时菟裘鸠还有些纳闷,赵太后薨逝对于秦王而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全天下都知道他跟赵太后的关系如同仇敌。
不过在见识过菟裘敦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挺能理解嬴政的。
而菟裘敦垃圾是垃圾了一点,却没想过要菟裘鸠的性命。
赵太后当时可是实打实的想要杀了大儿子让小儿子当秦王的。
在赵太后生出这种念头的时候,他们母子就已经是仇人了。
嬴政还能让赵太后在甘泉宫中继续生存已经算是胸怀宽广,要是换成菟裘鸠……估计他肯定要想办法让赵太后“自然死亡”的。
可就算大家都知道赵太后对儿子不好,在以孝道治国的大秦,大家也认为王不该反抗母亲。
所以许多人都觉得他不孝,在这种情况下,赵太后薨逝应该能减轻一些压力。
当然,或许内心强大的秦王压根就没把这个当成压力。
菟裘鸠不知道的是此时嬴政心绪也很复杂,当年他们母子在赵国相依为命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的关系恶化到了不死不休。
当然这股复杂心绪之后就是恨,咬牙切齿的恨。
嬴政恨的是赵太后薨逝的不是时候。
就算再厌烦赵太后,她终究是太后,她一薨逝,作为孙女的华璋公主是要守孝的。
华璋公主虽然已经订婚,但终究还未曾成亲,算是在室女,这孝就重。
嬴政想让嬴华璋年前成婚的计划直接被打乱。
他这么着急让嬴华璋成婚本身就是担心迟则生变,结果现在却硬生生不得不推迟。
他甚至都怀疑赵太后是不是故意用自己的死亡来拖整个大秦下水。
思维斗转之间,他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平静说道:“召宗正为太后治丧。”
他说完看向菟裘鸠说道:“看来你与华璋的婚期还要再推一推。”
菟裘鸠立刻说道:“听凭大王安排。”
推一推就推一推呗,如果按照秦王原本的意思请期,他都觉得日子太急。
他不知秦王着急的真相,而李斯很是明白此时秦王所想,便说道:“正好尚未请期,待请期之后,公主与主婿名分已定,便是婚期晚一些也无妨,正好主婿年纪尚小,也不急于一时。”
他是在暗示秦王只要婚礼时间定了,也算是应了卜言。
秦王这才放松了一些,温和地看着菟裘鸠说道:“也是,便是小娘子,十四岁成亲也早了一些,等明年正好。”
菟裘鸠心说哪怕就是明年那也是英年早婚啊。
也就他的心理年龄是成年人才没觉得特别别扭。
因为赵太后的事情,李斯果断告退带着菟裘鸠出了宫。
他们出来之后,坐在车上,李斯含笑说道:“陛下对你十分爱护,你要更加努力才是。”
菟裘鸠听后心里有些纳闷:这让他努力什么啊?总要给他一个方向吧?
表面上他却老老实实说道:“多谢廷尉提点,晚辈定然不辜负大王厚望。”
李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我之间倒也不必如此生疏,我儿李由与你是连襟,我也算是你的长辈。”
菟裘鸠立刻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说道:“晚辈出身微末,不敢高攀。”
李斯笑着说道:“你如今是大王爱婿,就算出身微末又如何?不过,你出身不高,的确容易被人非议,若你愿意,认我为义父如何?”
菟裘鸠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迟疑说道:“承蒙廷尉厚爱是晚辈之幸,只是此事恐怕还要与家父说一声。”
李斯便说道:“等到廷尉署再与廷尉丞说一声便是。”
李斯并不担心菟裘阅会拒绝,无论对于菟裘鸠还是菟裘阅而言,这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实际上菟裘阅虽然也吃惊,倒也是没反对。
他知道这桩婚事的真正原因,也明白李斯这是在为自己增添筹码。
但那又如何?他本身就是廷尉署的官员,再加上这桩婚事是李斯做媒,他们家早就跟廷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多这一份也不算多。
而且有李斯做义父,菟裘鸠好歹也算是有了后盾。
自从跟公主的婚事定下之后,菟裘阅最担心的就是家里不能给菟裘鸠支撑,现在多少也能松口气。
于是在李斯跟菟裘阅达成一致之后,菟裘鸠就只能老老实实给李斯磕头认了这位义父。
磕过头后,李斯开心地将菟裘鸠扶起来说道:“好孩子,等休沐日的时候你来廷尉府,我带你认认你的兄弟姐妹。”
菟裘鸠乖巧点头,整个人却有些恍惚:所以他除了需要想办法让祖龙延年益寿别那么年轻就驾崩之外,还得想办法把李斯一家也给捞一捞?
人家穿越者都是各种当爹,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各种认爹啊,淦!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那么问题来了,我现在有多少爹了?兔兔掰爪数数.jpg
第36章
认李斯为义父这件事情除了他本人不太开心之外,全家人都挺开心的。
尤其是紧接着李斯又送来了一些东西以供菟裘鸠成婚之用着实大大缓解了樊氏的窘迫。
在知晓婚期推迟之后,樊氏更是松了口气:“迟一些好,迟一些好,这样能准备更完全一些。”
而就在这个时候,菟裘鸠宅院所在地的亭长派人带来了一个消息:有人在渭水边发现一具尸体,疑似是菟裘敦,让菟裘鸠过去认尸。
菟裘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颇有些将信将疑,菟裘敦消失这么多天,他本来以为对方是跑走了,至于怎么跑去了哪里,他也懒得管。
正好菟裘敦不在他还不用更改自己的户籍,若是户籍也更改的话,到时候为他操办婚事的就是菟裘敦。
菟裘鸠毫不怀疑以菟裘敦的为人,会直接将秦王送来作为聘礼的财物据为己有。
就算他不敢,一想到自己跟公主结婚,最后菟裘敦也会跟着得好处他就觉得恶心得不行。
现在这样正好。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想过菟裘敦会死。
菟裘阅担心他所以决定陪着他去县衙认尸。
虽然尸体是在渭水边被发现,但并没有被水泡到,只是单纯地倒在渭水边而已。
而此时的菟裘敦已经干瘪瘦弱的不成样子,如果不是熟识的人恐怕都认不出他来。
至少菟裘阅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没认出来。
菟裘鸠对菟裘敦也没那么熟悉,不过他脑海之中还有记忆碎片,最后他是直接凭借着记忆碎片认出来的。
死者的确是菟裘敦,而看着对方躺在义庄的草席上,菟裘鸠一时之间颇觉意外。
这人居然就这么死了?
他还都做好接下来的人生被菟裘敦各种找麻烦了,结果对方就这么死了。
在意识到自己唯一的心腹大患根本无法造成威胁的时候,菟裘鸠心里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了。
只可惜他对外是孝子人设,哪怕在菟裘阅面前也是好孩子一枚,亲生父亲死了怎么也要表现出哀戚。
于是他红着眼眶哽咽看着县尉问道:“敢问县尉我父死因为何?”
县尉看他年龄还不大接连失去了亲生父母,继母和弟弟也在服刑,一时之间颇有些同情,十分客气说道:“仵作已经为令尊验尸,令尊应当是饥饿而死。”
好家伙,饿死的,所以他这是跑了出去然后在外面找不到吃的直接饿死了?
问题是菟裘敦真的这么有骨气吗?宁可饿死都不回来。
要知道只要他回来,就算菟裘鸠再怎么折磨他还是要给他一口饭吃的,要不然被人知道了容易崩人设。
菟裘鸠心中疑惑,但还是做出了十分难过的样子说道:“是我疏忽,阿父本就有心疾,时常恍惚,我没想到他竟会跑出家中,这几日我寻遍咸阳都没找到他的踪影,却不料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抱住了菟裘阅,肩头一耸一耸看上去十分伤心地样子。
没办法,他得找个办法遮一遮,要不然就要演不下去了。
毕竟他知道这个消息只想笑出声,就算流泪也是喜极而泣啊。
菟裘阅倒是没有察觉,他虽然觉得菟裘敦死得好,但看到小儿子这么伤心一边替小儿子不值一边安慰说道“这非你之过,咸阳那么大,寻人如同海底捞针,又哪里容易?”
菟裘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一旁的县尉也宽慰说道:“生死有定数,小郎君莫要太过伤心,还是先将令尊带走早日入土为安吧。”
人都已经死了,菟裘鸠也就十分大方的不计较还要花钱给菟裘敦办丧事这件事情。
就当是还这具身体前十几年吃喝用的钱吧。
不过就在他要询问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忽然听到菟裘阅说道:“这尸体却是不能让他领走的,二郎之前曾过继于我,如今户籍之上我也是他的父亲,虽然死者是他的生父,但却不能让他来置办丧事了。”
菟裘鸠听后微微一愣,刚刚他都没想到这一点。
是啊,过继之后他就是菟裘阅的儿子,跟原生家庭没关系,就算是亲生父亲死了他最多也就是作为旁支晚辈穿素吊唁而已。
所以这场丧事跟他压根就没关系啊。
菟裘鸠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现场人还挺多的,县尉还有亭长、里正他们都在,人死了需要注销户籍,他们是来办这个手续的,可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笑出来。
他努力压制住狂喜的心抹了抹眼泪说道:“伯父还有两个儿子,但他们如今正在服刑,不知可否通融让他们为伯父治丧?”
既然他现在是菟裘阅的儿子,那么菟裘敦只能算是他伯父。
菟裘鸠改口也改得很利索。
好在众人也没在意这件事情,县尉说道:“可知他们在何处服刑?倒是可以让他们归来几日,办完丧事再回去。”
孝道很重要,就算是服刑期间,如果父母去世,官府也能通融先让办完丧事然后再继续去服刑,无形之中就传递出一种孝道凌驾于律法的思想观念。
菟裘鸠对这种理念无力吐槽,反正现在他从受害者变成了受益者,而他现在要孝顺的对象是菟裘阅和樊氏。
孝顺这对夫妇他还是挺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