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菟裘鸠有些诧异地看着王垂:“大王下的命令?可我伤已经好了许多。”
王垂赔笑说道:“七大夫还是赶紧上车吧,下官也不知大王何意。”
菟裘鸠带着满头的疑问又重新上了秦王的车辇。
这一次嬴政倒是没让他上车就休息,而是指着一部分竹简说道:“把这些给寡人分一分。”
嬴政每天要处理的政务有许多,他处理事情的时候也要分个轻重缓急,这些竹简从下面送上来的时候都是汇集在一起,这就需要有人将其分门归类,然后按照秦王的习惯摆好供其审阅。
以前这个差事都是赵高做的,只是之前赵高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显然让秦王很是不开心,干脆连这件事情也不让他做。
菟裘鸠低头看了看那些竹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出门我都摆脱不了搬砖的活吗?
只是这次搬砖虽然不是体力活但着实是脑力活,尤其是在菟裘鸠对政务根本不是很擅长的情况下。
他小心看了一眼秦王说道:“臣未曾做过,怕做不好,大王不若让赵府令……”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嬴政横扫了一眼,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嬴政拿起一份竹简平静说道:“你也要为赵高求情?”
也?
所以还有其他人给赵高求情?
这么看赵高倒也不像是阎乐说的那样孤家寡人。
当然也不排除阎乐为了引起菟裘鸠的同情才故意这么说。
菟裘鸠连忙说道:“臣当然不是为了赵府令求情,只是觉得此事赵府令做来更加顺手,臣未曾接触怕耽误大王批奏。”
嬴政轻笑一声:“你是说寡人离了赵高,便无法做事?”
菟裘鸠果断跪地叩头认罪,同时在心里比了一个耶。
他很清楚这一次未必能够扳倒赵高,但是没关系,只要能动摇嬴政对他的信任就已经足够。
反正距离天下一统还有时间,这件事情急不得,得慢慢来。
至于李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再加上李斯对他不错,就先放一放吧。
嬴政半天没说话,菟裘鸠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有些纳闷。
照理来说他刚刚说的话已经算得上是冒犯,嬴政对他就算再容忍也得让他滚出去吧?
怎么反而没反应了?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忽然听到嬴政问道:“想出去跑马?”
菟裘鸠立刻说道:“没有。”
嬴政嗤笑一声说道:“不会就学,滚起来做事。”
哎,没成功。
菟裘鸠心里疯狂叹气,就算是学也要一点点升级啊,直接让他一个菜鸟去打精英怪是不是哪里不对?
只是嬴政下了命令,他自然不敢废话,忍住了揣测嬴政对赵高的态度问题。
在嬴政眼皮子底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试探,只能老老实实地开始给竹简分类。
按照他的身世来看,他在政治上的确是白纸一张,然而键盘政治家的称号岂是浪得虚名。
很多政务或许他处理不好,但是单纯地给这些政务分类倒是难不倒他。
对于菟裘鸠而言,这只是简单的给竹简分类,因为他足够小心,分类的时候会多想一想。
不过分着分着他就意识到一件事情,他这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分类啊,但问题在于这些要给嬴政过目,所以其实是需要按照嬴政的习惯来分类。
菟裘鸠有些疑惑他们大王到底在想什么,万一自己分的跟他的习惯南辕北辙,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然而实际上这些竹简并非最要紧的那一批,真正要紧的在呈上来的时候就有特殊标志,嬴政早就让人将那些挑出来批复完毕。
这些重要性一般的竹简正好可以用来测试一下菟裘鸠的政治敏。感度。
嬴华璋带着菟裘鸠去手刃仇人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不仅知道甚至还知晓其中细节。
在他看来,菟裘鸠实在是太过柔软了一些。
他原以为扶苏就已经够柔软的了,没想到这孩子更心软。
不过,菟裘鸠心软不是什么坏事,嬴华璋性格强硬,前几位主婿都相处的不是很好,也就菟裘鸠能忍受他的强势。
而这份柔软也能尽量减少将来嬴华璋身份曝光带来的影响。
只是嬴政原本以为菟裘鸠颇有将才,再长一长就能派去打仗的。
结果这孩子练兵倒是厉害,可这般心软,看到死人都会吐得昏天黑地怎么上得了战场?
好在菟裘鸠年纪还不大,倒也可以再给点时间历练一下。
不过嬴政已经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对方能上战场,那就让他去。
如果他不行,那就让他从基层官员做起,一点一点熬资历上来也不错。
嬴政想着这些的时候,菟裘鸠已经将竹简分好。
他随手拿过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堆竹简中的一份,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军报,按照分类,这一堆竹简应该都是军报一类的文书。
而第二堆则是一些事关各种节日祭祀以及祖先祭日的申请。
第三份则是各地推广农具的消息,第四堆才是各种需要嬴政来亲自判处的案件。
这个分类有点意思。
嬴政先将这些东西都处理完毕之后随口问道:“为何这般划分?”
菟裘鸠立刻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事关这两种,自然是要优先的。”
实际上菟裘鸠其实一开始差点把祭祀相关全都放到后面,在他看来“不问苍生问鬼神”实在是不可取。
只是分着分着他就觉得不对,这年头对于鬼神十分敬畏,对于先祖和上天的祭祀也十分看重,把这些押后他怕是觉得自己混太好,想去牢里呆一呆了。
思想这个问题,并不是容易转变的,哪怕到了后世,种花家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成了一个无神论国家,但实际上普通百姓还是有许多有信仰,甚至还有邪教的出现,要不是看管得严,只怕要跟隔壁棒国和岛国一样邪教横行。
菟裘鸠不敢用自己的思想去蚍蜉撼树,所以麻溜地将这一部分给挪到了前面。
嬴政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为何将案件放在最后?”
菟裘鸠认真说道:“黔首都是属于大王的,他们耕种织布充实粮仓,为大王提供布料衣物,他们做得越快越好,秦国和大王才会生活得更加舒适,所以当然要重视他们。”
实际上这就是民为水,君为舟的另外一种说法。
只是如果直接跟嬴政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不就是变相地说百姓能够拥护他也能推翻他吗?
真这么说只怕他也不用想着什么跑马了,把自己脖子洗干净等着砍头比较合适一些。
这时候,陈胜吴广还没起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等振聋发聩的话语还没有出现。
别说黔首不敢做梦自己能逐鹿天下,就算是高官贵族都不敢这么想。
是以菟裘鸠直接换了一种嬴政更能接受的方式说出来。
老百姓好了,国家才能好,王也能过得更好,这个道理其实都不用菟裘鸠说出来。
秦国从当年被看不起的西戎变成如今最强大的国家,依靠的是数代君主的精明强干,依靠的是商鞅变法,依靠的是军队。
而军队就是数以百万的黔首组成,所以细想倒是有些道理。
嬴政一脸的若有所思,他原本只是随意为之,却不料菟裘鸠倒还真有几分治世之才。
让他现在就参与国家治理自然是不行,但值得培养一番。
于是回去的一路上,菟裘鸠硬生生当了嬴政半个月的机要秘书。
他手下的百人也只能交给东门竟带着轮值。
他之前也曾想过让菟裘彦带队,但是又怕菟裘彦不能服众,干脆让东门竟来。
好在进咸阳的那一天,嬴政终于是把他放了出来,菟裘鸠连忙跑去找他的玉尘。
出去这么多天,他的漂亮小马都没怎么骑过。
进咸阳的时候街道依旧很清静,大家众星拱月一般将秦王送回了咸阳宫。
嬴政挥挥手就放所有人回去休息,但自己却将留守的廷尉李斯等人给喊过来询问情况。
菟裘鸠出宫的时候正好碰到李斯进来,他连忙向李斯行礼,李斯眼中含笑对他点点头,义父子二人也就这么一个打照面的功夫,多说句话都来不及,李斯就匆忙去见嬴政了。
菟裘鸠跟菟裘彦两个人没骑马,坐车回去的。
菟裘彦是担心菟裘鸠的伤还没好全,而菟裘鸠觉得玉尘和它身上的马具实在是太招摇,不想出风头。
樊氏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二人归家,见到他们之后都等不及他们拜见母亲便一手拉一个,眼眶略红说道:“可算回来了,这些时日我都要担心死了。”
菟裘彦听后十分惊讶:“阿母知道二郎受伤的事情?”
樊氏立刻惊慌问道:“二郎受伤?伤到哪儿了?怎么会受伤?”
菟裘鸠刚才都没来得及拦菟裘彦,结果这大嘴巴就这么说漏了嘴。
菟裘彦挠了挠头,他见樊氏这么担心还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原来是不知道吗?
他年纪小哪里明白什么叫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是跟随秦王出行,樊氏还是会担心。
这俩儿子身体都不算结实,一个之前大病一场,一个自小缺衣少食,她怎么能不担心?
菟裘鸠瞪了菟裘彦一眼,连忙搀扶着樊氏温声说道:“都是好多天前的事情了,孩儿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不碍事了。”
樊氏拉着他的手问道:“伤到哪儿了?是谁伤的你?大王和公主可知道?”
菟裘鸠摇了摇头:“伤在了肩膀,至于怎么伤的……恕孩儿不能说。”
樊氏倒也不是无知妇人,一听就知道里面有隐情,于是也不再问,专注关心菟裘鸠的身体。
菟裘鸠没办法只得给她看了伤口,好在伤口已经愈合,然而狰狞的伤疤还是吓得樊氏面无血色,搂着他直掉眼泪。
菟裘鸠和菟裘彦两个人温声哄她许久,樊氏这才好了一些,赶忙让菟裘鸠好好休息。
等到晚上菟裘阅回来,菟裘鸠才知晓这些时日咸阳很是抓了不少人,整个咸阳都颇有些风声鹤唳。
菟裘阅作为廷尉署的中层官员再加上李斯关照他,对此事倒是知道一二,樊氏一听菟裘鸠是为了保护秦王受伤,顿时也不能说什么。
保护大王是应该的,但她还是心疼啊。
嬴政也给菟裘鸠放了好几天假,让他在家里把身体养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