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窗外的€€天空, 无神哀伤的€€目光好似跨越了万里江河。
“他一€€定很想家了……”
……
大€€乾二十三年丙戌, 乾帝皇甫砺于封后大€€典当晚惨遭贼人暗害, 不治身亡,举国哀悼。而后遵照先帝遗嘱, 立九皇子皇甫陌为太子,继位登基,定年号为太凌。
新€€帝即位,却耽于美色,沉迷后宫,对妖后言听计从,荒理朝政,黜免忠臣,祸乱朝纲,致使朝中空虚,众臣惶惶恐。
同末年,宁王逼宫,妖后毙,新€€帝从此于养心殿闭门不出,朝廷紊乱。
大€€乾二十四年丁亥,贤亲王发动兵变,高举大€€义旗帜,向天下宣告新€€帝的€€八大€€罪状,于是联合各方诸侯,广纳贤言,接连并吞数座城池,一€€路朝京都皇城长驱直入。
大€€乾二十六年乙丑初,贤亲王的€€军队兵临京城墙下。
……
历时两年又€€三个月,对于谋反叛乱而言,这个时间几乎是不可能,因为实在太过于短暂,更€€别说是直逼至大€€乾王朝的€€首要都城。
然而,自两年前在宁王逼宫现场,皇后遇刺身亡之后,新€€帝哦不、应该称呼为太凌帝了,却从此闭门于养心殿之中,谁人都不敢觐见。
准确来说,在众臣目睹了太凌帝抱着死去的€€皇后步入养心殿内,养心殿的€€宫门便至此紧紧闭合上,没有€€再打开过哪怕一€€次。
即便失去了皇帝的€€朝廷开始变得混乱,各党派为权势争夺不休,内乱不止,有€€忠诚之臣跪于养心殿门外,恳求陛下回归朝廷主€€持大€€局,然养心殿的€€大€€门却依旧冷冷地关闭着。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荒理朝政了,而是直接就放弃了皇位般。
当人还在位时,即使沉迷后宫不理朝政,总归还能镇压住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如今算是彻底不理会朝廷了,才念及对方的€€好,说的€€便是那些€€个大€€臣了吧。
人的€€本质是犯贱这一€€句至理名言,果然说得一€€点都没错。
也正因此,顾怀谨与€€影一€€才得以放开了手脚,毫无阻碍地将朝廷迅速架空,再与€€贤亲王内外接应。
也是促使贤亲王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几欲一€€路畅通无阻,率领千军万马,快速兵临京城脚下的€€主€€要原因。
彼时,贤亲王穿着一€€身泛着冷冽光泽的€€厚重甲胄,在被封为异姓王的€€那些€€年间,所养尊处优的€€痕迹已然完全消失不见。
自头盔内露出的€€面容饱含沧桑,然眉眼却是一€€片沉默与€€冷凝,透着不可忽视的€€锋利与€€凌厉之色。
他站在一€€处高地之上,眺望前方的€€京城,神情不自觉恍惚了一€€瞬,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神柔和下来。
但€€很快,贤亲王便清醒了,面容再一€€次变得冷冽。
他一€€挥战袍披风,转身,回到主€€帅的€€帐篷里面。
“现在朝中大€€部分势力都掌握在了顾大€€人手中,余下一€€些€€顽固的€€老东西还负隅顽抗,只待时机一€€到,顾大€€人便能大€€开城门,将我等迎进京城内,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彻底将京城收入囊中”
开口之人一€€身文士打扮,两鬓发白,布满岁月痕迹的€€面庞,显然已经年至六旬左右,却是在贤亲王发动兵变之际,主€€动投奔过来的€€谋士。
除此之外,步入帐篷的€€贤亲王环顾一€€圈,不下于十位之数的€€幕僚围绕在沙河地图边讨论,有€€这么一€€班人辅佐,也是贤亲王能如此快速兵临京城墙下的€€另一€€个原因了。
智囊谋士,里应外合,缺一€€不可。
甫一€€见到贤亲王,那文士打扮的€€谋士便迎了过来,开口道:“顾大€€人传来了消息。”
说着,递上了一€€封密报。
贤亲王伸手接过,一€€边往里走,一€€边将未曾解封的€€密报拆开。
行€€至主€€位的€€书案后方,在其余幕僚停止了手中事务,齐齐望过来之际,贤亲王已然将解开的€€密报至于眼下观看。
半响,嘴角上扬。
“三日后,京城大€€门将为我们打开!”
……
贤亲王兵变,一€€开始并无人在意,或者说,是丝毫没有€€放在眼里,要知道如今统一€€天下的€€大€€乾王朝,国力必然雄厚,绝非一€€般小国所能比拟。
然而,直到得知贤亲王的€€军队竟一€€路朝京城长驱直入的€€情况,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已经为时已晚。
新€€帝于养心殿闭门不出,朝廷紊乱,内斗不断浮现而出的€€时候,贤亲王已然取得与€€顾怀谨的€€联系,且早在晏麟解决掉了兵部侍郎程宏昌之后,兵部便被顾怀谨趁机渗透,也正好给了贤亲王攻占城池极大€€便利。
于是,朝廷内乱尚未解决,贤亲王的€€军队高歌猛进,内忧外患不外乎是,最€€主€€要的€€是,京城内没有€€一€€个主€€事之人。
等内斗的€€势力反应过来,贤亲王的€€军队已经近在迟尺。
数百万大€€军盘踞在京城外十公里处,简直犹如一€€把斧子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不知何时便会砍落下来,给予致命一€€击。
这如何不让各势力惊慌失措,却又€€舍不得放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利,于是各方合作便成了唯一€€的€€出路。
但€€在内斗中暂且分得一€€杯羹者,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汇聚在一€€屋子内的€€人中,全都静默着,谁也不想先开那个口。
直到宁王皇甫冲率先沉不住气,是的€€,这位先是被皇甫陌利用,后又€€被老太监当作棋子的€€倒霉蛋,在朝廷局势混乱时被属下营救,大€€概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而今朝中无人当政,作为长子的€€皇甫冲自然而然被推了出来,但€€铁定是镇压不住朝廷,这不就分割成了好几方势力。
直到现在都没被并吞掉,也是需要他的€€身份作为明面上的€€掩饰。
此刻,沉不住气的€€皇甫冲一€€拍案几,发出砰地一€€声响,随即一€€转头,看向了左手边沉默不言之人。
“顾大€€人,如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您不打算说点什么?”
众人的€€目光立即转了过来,落在安静坐于位置上的€€那一€€道藏青色的€€身影。
沉稳刚毅的€€面容,又€€或许是这两三年身处高位的€€缘故,周身气势便多了几分威严与€€凌厉之感€€,让人不容忽视。
这位得先帝看重,一€€跃成为先帝身前的€€大€€红人,可谓官途坦荡的€€顾怀谨顾大€€人,直到新€€帝登基,朝中紊乱,所展现出来的€€獠牙与€€手段,可不单单只是一€€时的€€好运能形容,也是有€€着真材实料。
直到现在,在座的€€各位中,谁都不敢小觑了对方,掉以轻心者无一€€例外,全都败在了对方的€€手底下,被吞并殆尽。
此时皇甫冲率先开口,将话题抛给顾怀谨,众人也很好奇,这位顾大€€人能有€€何计谋,去应对贤亲王那百万大€€军。
正如皇甫冲所言,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待贤亲王的€€大€€军突破城门,谁都不好过。
生死存亡的€€关头,亦顾不了太多。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怀谨便微微抬起了眼,缓缓扫视一€€圈后,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道:
“某的€€建议是,请陛下出关。”
此言一€€出,成功令众人愣神了一€€瞬,许是很久没听到那个称谓了,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随即反应过来,有€€人面色难看道:“顾大€€人此言,不觉得太晚了吗?”
如今贤亲王的€€军队就在京城外,即使皇甫陌出关,拥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高深武艺,却也难敌数百万大€€军。
顾怀谨瞥了那人一€€眼,唇角微勾,带着一€€丝讥笑€€的€€意味。
“那不知徐大€€人,又€€有€€何高见呢?”
那人顿时哑口无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听出了顾怀谨话中的€€嘲讽,但€€他也确实拿不出好的€€策略出来。
顾怀谨眼中嘲弄依旧,又€€扫了一€€圈现场,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而后,又€€缓慢开口道:“某的€€确有€€一€€方法€€,足以确保诸位,性€€命无忧。”
“什么方法€€?!”
“还请顾大€€人速速道来!”
这话刚出口,顿时惊起一€€片波澜。
所有€€人皆目光灼灼地望着顾怀谨,原以为今日商讨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而下一€€刻,便见顾怀谨拍了拍手,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士兵,刹那间将现场所有€€人团团包围
里三层外三层,确保一€€只苍蝇都无法€€飞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看向顾怀谨的€€表情更€€是难看之极。
“顾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是一€€目了然的€€场景。
顾怀谨好整以暇地起身,拂了拂毫无灰尘的€€衣袍,面容是从未变过的€€淡然与€€沉稳。
“正如诸位所见。”
他朝外走去,士兵们及时让出了一€€条道路。
身后,是被迅速控制起来的€€各势力。
行€€至外边,暖和的€€阳光洒落下来,顾怀谨微微眯起了眼,入目数百名兵卒整齐排列,为首正是一€€袭黑衣眼神冷寂的€€影一€€。
“开城门!”
“迎新€€皇!”
***
大€€乾二十六年乙丑,顾丞相倒戈,自城内大€€开城门,迎贤亲王率兵进入城中,不费吹灰之力,笃定乾坤。
同年,贤亲王继位登基,改国号为晏,定年号为初元。
至此,大€€乾国亡。
晏朝二年,晏武帝由€€京城迁南,建立南都,后改南都为鹿灵,以悼念长子晏麟其在天之灵,原京城废置。
晏朝三年,晏武帝平定叛乱,大€€举发展国力,内政修明,好贤求治,省刑减赋,爱恤民命,励精图治,从此太平天下。
……
“你€€仍然不放弃吗?”
两朝丞相,而现如今,顾怀谨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他望着眼前一€€袭黑衣不变的€€暗卫,对上那双冷寂固执的€€眼,心下不由€€微微叹息。
自四年前,大€€乾朝廷内乱,所有€€人都以为皇甫陌于养心殿闭门不出。
然实际上,不管是顾怀谨,又€€或者影一€€,皆探入过养心殿内,而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哪怕后面贤亲王率军队入京,踏平了皇宫,亦不见其踪影。
无论是世€€子的€€尸首,还是那皇甫陌,全都不知所踪。
直到现在,仍毫无消息,更€€毫无所获,就好似凭空消失在这世€€上一€€般。
但€€他们都无比清楚地知道,亦不愿放弃,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定然藏身在世€€界的€€某一€€处。
顾怀谨自然仍心存侥幸,期待能够找到世€€子,哪怕只是一€€具枯骨,却总比落入那皇甫陌手中,至死都不能安宁罢。
不过,顾怀谨身为当朝丞相,亦做不到如影一€€般孑然一€€身。
想到这儿,顾怀谨又€€不由€€叹息了一€€声,作为开国功臣,影一€€的€€功勋并不比他低,却自愿放弃了一€€切。
“我走了。”
略显嘶哑的€€嗓音响起,影一€€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寂的€€黑眸沉沉如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