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祖当时说的是“把他变成最低贱的血魔”。
血魔这种东西,在魔门几乎无人不知€€€€这是一种低贱的饲魔,有非人之物,也有修士自甘堕落而成,堕成血魔后,时而渴望鲜血,每到发作的时候,血魔的姿态就会变得极为丑陋难看,如没有理智的野兽。
养血魔的饲主只要定期给血魔一点血,便能完全控制住血魔,血魔也会因为得到主人的血,而全身心地臣服于饲主,全然没有自主的意识。
当年溪兰烬刚到魔宫时,跟卓异慢不对付,卓异慢就放言过要把溪兰烬制成他的血魔。
后果是被溪兰烬毫不留情地按着痛打了一顿。
魔祖下的手,连他们都难以找到端倪,溪兰烬深吸一口气,也不难为这个可怜的大夫,摆摆手让他走了,才重新看向谢拾檀。
一想到大夫说的谢拾檀满身的伤病,他就感觉更喘不过来了。
翻旧账是吧,他也会翻。
溪兰烬背在身后的手取出了捆仙绳,磨着牙道:“谢仙尊,真厉害啊,扛着满身毛病还那么威风。”
谢拾檀眸色幽深,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溪魔尊教得好。”
还跟他对呛!
溪兰烬气得原地打转,闷得完全喘不过气,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让心底压着的火喷薄出来。
但是找不到出口。
把谢拾檀抓起来后怎么做?
怎么才能谢拾檀以后不再做这种事了?
解明沉他还可以骂一顿再打一顿,可是他对谢拾檀下不了手。
他那满身的病痛都是因他而生的。
想到这里,溪兰烬心口一酸,这才恍然发现,他不是在对谢拾檀生气,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恼火,以及对谢拾檀的心疼。
他很想问谢拾檀,为什么要为他付出那么多。
在谢拾檀眼中,他们不是……只是朋友吗?
他会为了朋友做到这个地步吗?
把谢拾檀绑起来,双方冷静冷静不吵架,好好说一说吧。
溪兰烬心想着,准备把手里的捆仙绳亮出来,哪知道捆仙绳还没飞出去,他的身体就先僵住了,被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蒙了一瞬,才后知后觉,谢拾檀把他定住了。
谢拾檀现在修为比他高,都不用捆仙绳就能束缚住他了。
溪兰烬完全没料到谢拾檀会这么做,傻兮兮地望着谢拾檀,却看到他低着头,呼吸有点低促紊乱,眉心的天狼金印隐隐约约变成了血红色。
是魔祖击中谢拾檀的那道血箭生效了?!
溪兰烬心底一惊,想去查看谢拾檀的情况,却被定着动不了,又急又慌:“放开我,谢拾檀,让我看看你!”
谢拾檀平时很少动怒,哪怕是情绪有点波澜,腕上的雪凝珠都会发出刺骨的冰寒提醒他。
今日被溪兰烬切切实实地气到了,情绪起伏急大,腕上的雪凝珠却没有动静。
一股难言的渴望从心底攀升出来,谢拾檀有些昏沉地抬起手,想看看雪凝珠的情况,哪知抬腕的一瞬,伴随了他五百多年的雪白珠串陡然一散,哗啦啦溅落了一地,滴溜溜四处滚去,随即失去了灵光。
雪凝珠串散了。
这代表着束缚谢拾檀理智的一道屏障消失了。
原本禁锢住溪兰烬是想做点其他的事,但此刻谢拾檀自己都难以确定自己的危险程度,垂眸盯了四散的雪凝珠几息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把溪兰烬推出屋去。
他一探手,摸到的却不是溪兰烬的手,而是一截……绳子。
修真界无人不识捆仙绳。
溪兰烬拿着一截捆仙绳做什么?
溪兰烬:“……”
谢拾檀:“……”
捆仙绳一半在溪兰烬手里,一半在谢拾檀手里。
俩人盯着精致的捆仙绳,同时陷入了沉默。
溪兰烬有点尴尬:“那个……”
能不能先把他的定身术解除了,等他捆住谢拾檀了再解释?
他话还没说出来,眼前骤然一花,再清晰起来的时候,已经被谢拾檀送出了寝殿,身体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溪兰烬也就愕然了瞬息,反应过来,冲到寝殿外,却发现整个寝殿已经被谢拾檀的结界框住了,以他现在的修为突破不了,顿时暴怒:“谢拾檀,你干什么,放我进去!”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谢拾檀没有吱声,靠在紧闭的大门上,撑着额头,喘息沉重。
他拉开里衣,看到的依旧只有自己生生剜出来的伤口。
昏昏沉沉中,他隐约明白过来。
大乘期的道体非寻常物可伤,魔祖的那道血箭,本来应当是对他造不成影响的。
但魔祖恐怕发现了他心口上的伤,射出的血箭顺着伤处流入了他体内,如此这般,就算是谢拾檀也抵御不住。
血魔这种东西,谢拾檀是亲眼见过的。
正魔大战时,不少魔修带着自己饲养的血魔上战场,那些长相丑陋的魔物阴暗而扭曲,喜欢趴在地上的尸体旁,拼命而贪婪地舔舐流淌的血迹,倘若见到阳光,就会畏惧不已。
谢拾檀奉命去捣毁一个魔修的据点时,在一个栅栏中看到满屋肮脏的血魔,因为饲主死去,又太久没有吸食血液,那些血魔浑身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血红色的纸揉搓成的纸团。
过往的修士看到都避之不及,捂着鼻子绕开走。
谢拾檀知道自己不至于变成那个模样,但他现在的确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嗜血冲动。
他不想让溪兰烬看到他这个样子,更不想给溪兰烬带去危险。
外面的砸门声哐哐震响,溪兰烬甚至掏出剑来劈门了,但无奈寝殿的建造材质特殊,还有法阵加强,现在甚至还加上谢拾檀的结界,就算是渡水剑也破不开门。
溪兰烬焦急不已,脑袋抵在门上喘着气,咬牙切齿道:“谢拾檀,你最好别让我进得了门。”
嗜血的冲动不断冲撞着理智,谢拾檀忍耐着,闭了闭眼,嗓音喑哑:“我闭关将毒血逼出便好,你……离这里远一些。”
天狼的嗅觉太好,隔着一扇门,他都可以嗅到溪兰烬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融入了灌注他心头血的凤凰木,溪兰烬的气息里还萦绕了几分他自己的味道。
“我不!”溪兰烬拿脑袋磕了下门,嗓音里带了丝恳求,“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好不好?我可以帮你的。”
谢拾檀不说话了。
门后一片静寂,仿佛一门之隔内压根就没有人。
但溪兰烬能感应到谢拾檀的呼吸,他隐约能察觉到谢拾檀的呼吸越来越乱了。
魔祖的毒血,就连他们巅峰时都不能小觑,更何况谢拾檀满身暗伤,还有心魔,倘若他现在走火入魔,他被关在外面,连帮谢拾檀梳理一下灵气都没办法!
溪兰烬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想方设法,想要破开这该死的门,可就是破不开。
他有些丧气,脑袋又磕了下门,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帮你?是不想看到我吗?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难不成要我去给你找来那个人,你才肯开门吗?”
说话时溪兰烬心口酸涩极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才不想找其他人来帮谢拾檀。
后面倏地响起愈发沙哑的嗓音:“没有,别多想。”
溪兰烬愣了一下,不依不饶地挠门:“没有你就把门打开。”
谢拾檀又不吭声了。
溪兰烬平时很喜欢谢拾檀安安静静的性子,现在只恨不得撬开他的嘴,让他吱一声。
在尝试过所有办法都无效后,溪兰烬盯着自己的手,忽然福至心灵。
“谢卿卿,”溪兰烬靠在门边,拔出渡水剑,低声道,“既然你不开门,就别怪我了。”
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久远的阴影笼罩心头,谢拾檀昏沉地睁开眼,金灿灿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下一刻,谢拾檀就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血腥气本该是令人厌恶的,但由于血魔的诅咒,那股气息变成了香甜的,诱人的,致瘾又令人发狂的。
谢拾檀的喉结难以自抑地滚动了一下。
随即才恍然惊醒,怒道:“你在做什么?”
溪兰烬面不改色地举着渡水剑,又在手臂上割开了一道,鲜血顺着伤口淌下来,啪嗒啪嗒滚到地上,空气中的血腥气又浓了一分。
“再不开门,下一剑我就割脖子了。”
大门猛地被拉开了。
溪兰烬一抬头,就对上了双血红色的眼。
只有血魔的眼睛是红色的。
溪兰烬心口一紧,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莫名有点发虚,抬起自己的鲜血淋漓的手臂,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饮血,但血魔不饮血,是会虚弱致死的,你先喝一点我的缓解一下……”
失去大门的阻隔后,血液中富含的那股香甜气就越发肆无忌惮地冲进脑中,但谢拾檀没有看溪兰烬手臂上诱人的血迹,他听着溪兰烬的话,情绪已经不是怒火中烧来形容的了。
见他不动,溪兰烬着急地又抬了抬手:“你不想喝我的血吗?若是不愿意,那、那你就告诉我那个人在哪儿,我去把他抓过来放点血给你。”
手腕忽然被抓住了,溪兰烬心底一松,以为谢拾檀想通,准备喝他的血了,顺从地没有抵抗,结果被那股力道拽着,直接拉进了屋里,身后的大门也砰地一声被关上。
他被强硬地按在冰凉的门板上,看着像是濒临失控的谢拾檀,突然有点慌:“谢卿卿?”
“溪兰烬。”
谢拾檀盯着溪兰烬颤动的睫毛,嗓音哑得厉害,冷冷沉沉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溪兰烬停顿了下,偏开头,抿了下唇,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酸酸的:“不想。”
谢拾檀的手指缓缓在他的脖子间摩挲,娇嫩的肌肤被摩挲得发红,溪兰烬还以为谢拾檀想咬自己的脖子,犹豫了下,没有反抗,只小声道:“你轻点咬,我怕疼。”
恍惚中,溪兰烬像是听到谢拾檀叹了口气,像是被他气到已经没脾气了,无奈到了极点。
“你是笨蛋吗?”
溪兰烬感觉自己很无辜:“你骂我干什么?”
“若非喜欢,我为何会做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