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孩不喜欢才华横溢又开朗爱笑的世子爷。
薛成璧注视着景旭扬唇畔的笑容。
那个孩子也不会例外。
这么想的时候,一直牵着他€€的小肉手忽然抽离。
周瑭向他€€道了别,接过书箱,头也不回地向着学堂里€€€€向着景旭扬的方向走了。
道别时的笑容,有些€€心不在焉。
薛成璧手里空荡荡的。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人群里,景旭扬蓦然回眸,看到了独自一人的周瑭。
他€€走出人群,笑着来搭话:“刚染了风寒,怎么不多€€歇歇就来来了?”
“已经好多€€了。”周瑭红着鼻尖说,“好不容易得来的进学机会,我不想缺课。”
小小一个团子,抱着的书箱比他€€自己都大,认真又可€€爱。
景旭扬眸光微动,很快又笑眯眯道:“我怕你病在房里闷,给你捎了些€€小糕点,你可€€有收到?”
小糕点?
周瑭疑惑。
对了,昨夜郑嬷嬷确实提过“同窗……”怎样,不过他€€那时急着去给主角过生辰,没听清楚。
说的就是景旭扬给他€€送糕点的事吧?
旁边传来薛蓁的声音:“小侯爷仁厚温良,给府里每一位姐妹都送了糕点,表妹合该向小侯爷道谢才是呀。”
周瑭瞅了她一眼€€。
薛蓁是阮氏的女儿,还会告状害人,周瑭不喜欢她。
他€€若不喜欢谁,从来不会藏着掖着,直接不理她,抱着书箱往自己的小桌几€€走。
薛蓁有些€€尴尬。
“表妹还小,不懂事。”她一副良苦用心被辜负的神色,对景旭扬笑了笑说,“这倒让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完不成嬷嬷的针绣课业,也会称病告假呢。”
她在暗示周瑭谎称生病逃避课业,在场同窗都听懂了。
他€€们€€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小娘子么,来学堂无非就是玩,偶尔逃学也不妨事。
景旭扬朝薛蓁礼貌一笑,也走回自己的桌几€€。
明€€显不如方才对周瑭那般热切。
薛蓁面上€€笑容温婉得体,手里帕子却绞得死€€紧。
薛萌路过她,凉凉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侯爷是想给小表妹送糕点,你不过就是个顺带的。怎么就你不知道?”
薛蓁用帕子掩住脸,狠狠剜了她一眼€€。
薛萌叹息一声:“有的人不是来进学,倒是钓金龟婿来了。上€€赶着倒贴,却连一个五岁的小笨蛋都比不过。”
薛蓁咬牙切齿一阵,忽地温温笑了:“我父亲会是武安侯,我嫡亲的阿兄也会是武安侯。我身为侯爵之女,嫁入景家做侯夫人,也是门当户对。不像二姐姐你,父兄都是废物€€,配个伯爵之子都算撞大运。”
“至于周瑭,”她冷笑,“没了祖母,恐怕会和屠户厮守终身吧?”
薛萌气苦。
两姐妹暗地里交锋,周瑭一无所知。
他€€前€€天夜里是真的感冒了,两天灌下€€了五碗汤药,央求了郑嬷嬷好一会儿,才许他€€来进学。
刚才倒还好,现在又有些€€头晕眼€€热。
周瑭拍拍脸,强打起精神,专心致志听方老先生讲课。
*
晴光下€€,房檐屋瓦上€€的雪有些€€刺眼€€。
“哗啦”一声,薛成璧搅碎了井水里倒映的人影。
井水渐渐恢复平静,他€€望着倒影里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深邃的眉目如刀削般锋利,显得阴鸷冷漠,不近人情。鼻梁上€€一点朱砂痣,更是刺眼€€。
没有一丝景旭扬那样的亲和力。
薛成璧对着水面,努力扯起嘴角。
……不像。
薛成璧用手指提起双颊。
……还是不像。
他€€眸中€€闪过深深的自我厌恶,伸手搅去倒影里自己的面容。
然后捧起冷冰冰的井水,胡乱泼在脸上€€,直到冻得面部失去知觉。
墨眉紧锁,水珠挂在眉梢眼€€睫上€€,闪动着晴辉。
薛成璧拾起横刀,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心事。
耳边书声朗朗。
不知不觉,他€€竟又走回了周瑭所在的学堂。
隔着一堵院墙,他€€从混杂的读书声中€€抽丝剥茧,细细辨认出周瑭的嗓音。
软糯、清甜,满满的认真。
薛成璧闭上€€眼€€,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孩坐在桌几€€前€€,笨拙地捧着书,一本€€正经地念着之乎者也。
有风拂过,吹散丝缕梅花香。
他€€微微扬起唇角。
刹那间,冰消雪融。
他€€浑然不知,自己下€€意识露出的微笑比任何小郎君都要好看。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从何时起,带给薛成璧宁静的读书声,正在渐渐减弱、变慢。
最后顿了顿,竟彻底消失了。
薛成璧睁开眼€€,凤眸一片凛然。
周瑭有多€€珍惜读书的机会,他€€最是清楚不过。
不是因为偷懒,那就是€€€€
薛成璧直接冲向了学堂院门。
学堂里。
周瑭趴在桌几€€上€€,包子脸烧得滚烫。
风寒未愈,晨起读书对他€€一个小娃娃来说还是有些€€勉强。接近午时,额间的温度越烧高,他€€支撑不住,趴倒在了桌几€€上€€。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要午休了,再坚持……
耳边萦绕的读书声模糊不清,周瑭努力想跟上€€,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微弱的低.吟。
景旭扬耳尖微动。
隔着竹帘,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小小的人影,起身道:“先生,周小妹妹她……”
外间庭院传来嘈杂的声响。
“学堂重€€地,岂能容你擅闯?!”
“啊!哪来的人,怎么还推人哪……!”
脚步声由远及近,重€€重€€踏来,几€€息间便已夺至堂口。
一股大力推开雕花木门,薛成璧出现在门口,浑身裹挟着霜雪的气息,大步闯入。
他€€瞳孔一缩,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发烧昏迷的孩子,几€€步掠了过去。
小心地探鼻息,摸额头。
然后一把捞起孩子,抱在臂弯间。
寒冬腊月,外面滴水成冰,他€€额间却沁了汗珠。
薛成璧站起身,刚直接想往外走,却倏然顿住了。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十€€几€€束目光,有茫然,有震愕,也有读书被打断了的不悦。
薛成璧早已习惯敌意,行事向来无所顾忌。
但如果他€€就这么直接离开,这十€€几€€束攻击性的目光,日后就会落在周瑭身上€€。
“擅闯学堂,多€€有唐突。”
薛成璧站住脚,记忆里第一次如此恭敬。
“只是我小妹病了。她年纪小,拖不得,我要立刻带她去见郎中€€。”
他€€转向方大儒,规矩地行了一礼。
“日后我亲自来赔罪,无论先生罚我什么,我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自他€€郁症发作以来,疲惫和忧郁压抑得他€€喘不上€€气,开口说话都很艰难。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薛成璧自己都觉不可€€思议。
他€€这话一出,其他€€同窗这才看到,少年怀里烧得脸蛋绯红的小奶团子。
灵动的杏眼€€闭了起来,虚弱地倚在兄长怀中€€,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崽。
所有怨言登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心疼。
“没能察觉学生的异样,是老夫的疏忽。”方大儒沉缓道,“外面风冷,给孩子披件棉袄再去罢。”
薛成璧直接扯下€€了自己的外袍,蒙在周瑭身上€€,隔绝了所有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