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葛大夫道,“一个月皮肉伤便能痊愈,骨头好好将养上一年半载,便能如€€寻常小郎君一般运笔用刀了。”
周瑭张着嘴,只€€发出一个“啊”的€€哑音,憋了好久的€€眼泪瞬间扑簌簌滚落。
多少年的€€残缺,终于得以补全€€。
房里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
他们€€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就连老夫人也不想在此€€时打扰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
安静的€€房间里,薛成€€璧的€€嗓音格外轻柔:“大夫不是€€说医治得很成€€功么,怎么,心里还是€€难受?”
周瑭哽咽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我想起…想起坏表兄为了抢我的€€荷包,逼着哥哥证明自己是€€左撇子。分明就是€€他害了哥哥的€€右手,还…还硬要逼哥哥当众揭开旧伤疤……”
“其实那日我并不觉得难过。”薛成€€璧道。
周瑭泪水朦胧地抬眼,似乎在问“为何”。
薛成€€璧问他:“还记得你当时做了什么吗?”
周瑭记得。
...当时他死死捂住了薛成€€璧右手的€€疤痕,谁也不让看。
“那时我感觉…好像所有€€疼痛都消失了。”薛成€€璧状似无意中€€道,“至今仍很怀念。”
周瑭眨了眨洇湿的€€眼睫。
一经€€提示,他想到了让公主不那么疼的€€方€€法。
周瑭伸出手,试探着放在薛成€€璧的€€右手上。
薛成€€璧手腕有€€伤不能碰,他便轻轻笼罩在薛成€€璧的€€手指尖上方€€,然后一点点慢慢放下去,直到指腹触碰到对方€€冰凉的€€皮肤。
就像掬起一捧白雪那般小心翼翼。
“这样吗?”周瑭轻声问,“这样就不疼了吗?”
“嗯。”薛成€€璧凤眸微弯。
半晌静谧无声。
仿若春晖触摸冰雪,悄然融化,缓缓淌入心田。
周瑭已许久没有€€与薛成€€璧肌肤相贴,他恍然发觉,自己还是€€很怀念从前那段能肆无忌惮表达亲密的€€时光。
他甚至想,若他们€€本来就是€€能同€€性别该多好。
想牵手就牵手,想拥抱就拥抱,那该有€€多好。
周瑭唇边不自觉漾起一个笑。
不知怎的€€,薛成€€璧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周瑭倏然惊觉,忙将那些太大胆的€€妄想甩出脑袋。
“其实哥哥本来就不是€€左撇子。”他破涕为笑,“以后,也再也不用当左撇子啦。”
薛成€€璧蜷起因酥麻而微颤的€€手指,笑了笑道:“都会变好的€€。”
原来的€€他,一成€€不变便已满足。
现在的€€他,却有€€了想要改变的€€心思。
渴望改变,渴望新生€€。
不只€€是€€一截手骨。
是€€啊,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夷族的€€鲜血。他从来都不是€€侯府的€€二公子,也从来都不是€€周瑭血脉相连的€€亲兄长。
所谓的€€“亲兄长”,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既是€€谎言,是€€错误,又为何不可如€€这段手骨一般彻底摧毁,再重€€新缔造出一段不同€€的€€关系?
无论那改变是€€什么€€€€总归他们€€之间有€€无限的€€可能。
此€€时寝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四周皆寂。
薛成€€璧心跳如€€擂鼓。
“周瑭。”他开口。
“还记得那个失踪的€€回鹘刺客么?我从他口中€€知晓了一件事,想说与你听。”
他注视着对方€€,眼尾紧绷。
“其实我并非你的€€亲……”
第41章 晋.江.首.发.正.版
“其€€实€€我并€€非你的亲……”
话€€音未落, 女子的脚步声踏入寝屋,有人影映照在屏风上€€。
薛成璧将未尽之€€言吞入喉中。
周瑭像做坏事被人撞见一样,杏眼不好€€意思地闪了闪, 急急缩回了搭在薛成璧指尖上€€的手€€。
薛成璧眸色微黯, 流露出些许被打€€搅的不悦。
两人齐齐回头,见薛萌绕过屏风, 面上€€似乎微有急色。
“二兄,瑭瑭,不好€€了, ”她道€€,“孟氏把葛大夫请过去了。”
孟氏是二爷既阮氏之€€后续娶的正妻,薛成璧名义上€€的嫡母。
“或许是二舅母见葛大夫医术高明,所以想请他为自己调养身体€€吧。”周瑭疑道€€,“这有何急?”
“€€€€但葛大夫给孟氏诊出了喜脉!”薛萌道€€。
薛成璧似乎早有预料, 并€€没什么表情。
周瑭满脸迷茫。
“还不明白么?”薛萌抿唇道€€, “若孟氏诞下一个小郎君, 这小郎君便是二爷的嫡子。到时候, 你哥哥便承袭不了侯位了!”
周瑭呆呆“啊”了一声。
有这份利害关系在,他理应讨厌那个威胁公€€主地位的孩子才对。但他的内心€€,无法€€对一个无辜的胎儿生出敌意。
一时有些矛盾纠结。
周瑭探寻地观察薛成璧的神色。
还好€€薛成璧面上€€并€€未有不悦之€€色, 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浅笑。
“恭祝二爷喜得麟子。”他平和€€道€€,“还请堂妹替我带句贺词, 我才医治了断骨,怕血腥气冲了母亲,就不过去道€€贺了。”
见他如此, 周瑭的心€€理压力荡然一空。
他笑了笑道€€:“二舅母那边道€€贺的人定然很多€€,哥哥这里就只我一个。我也€€不去啦。”
薛萌见他们一个平静、一个傻乐, 啧声道€€:“你们怎么和€€没事人似的?结果就光我着急了。”
其€€实€€薛成璧如此,只是为了安抚周瑭。
暗地里他在思虑更多€€€€€€不仅仅是侯位。
武安侯侯位本就不属于他,他可以全然不争不抢。
但这个孩子的降临,会更让孟氏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这侯府便更容不下他了。
利益倾碾,局势一乱,不仅仅是他,向着他的周瑭和€€老夫人或许也€€会被卷入其€€中。
薛成璧眉心€€不自觉微微拢起。
忽然间,一只暖乎乎的手€€抚上€€他的眉峰,用轻到几乎碰不到的力度,慢慢抚平他眉心€€的隆起。
“不要皱眉。皱眉就不美了。”
周瑭倾过身,注视着他长眉的褶皱一点点被自己熨平。
眉与眼离得太近,薛成璧恍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周瑭很专注、很怜惜地与他近距离对视。
杏眼近在咫尺,温柔明媚,宛若盛满一池春晖的水。
薛成璧似被烫了一下,忍不住眼睫轻颤。
鸦黑的睫羽扫到周瑭掌心€€,微微发痒。
周瑭笑着瑟缩了一下,收回手€€。
“哥哥先安心€€养伤,不必思虑那些杂事。就算他们都挤去二舅母那里了,还有我陪着你呢。”
他站起来给薛成璧添茶,嘴上€€不忘认真叮嘱:“记得了,大夫说伤口不能沾水,还要吃药,免得生了脓疮。半个月内最好€€不要挪动手€€臂,谨防伤口撕裂。若有什么想取用的,告诉我便是,我替哥哥取来。”
薛成璧失神片刻,才道€€:“嗯。”
周瑭忽疑惑道€€:“对了,刚刚二姐姐来之€€前,哥哥要与我说什么?”
他总觉得方才公€€主的态度异乎寻常的郑重,就好€€像要坦露什么非常重要的秘密一样。
薛城璧却敛了敛眸,道€€:“日后再说罢。”
现在想来,他方才实€€是有些冲动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长竟是鸩占鹊巢的冒牌货,任谁都一时难以接受。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周瑭添更多€€烦忧。
*
二房寝屋里,薛二爷眉飞色舞,压抑不住地狂喜。
如果孟氏生下一个男孩,这将是他唯一的嫡子。
然而孟氏柳眉间却蕴着哀愁。
二爷问道€€:“夫人为何不悦?”
孟氏道€€:“听说阮姐姐的孩子去年在平卢老家坠楼而死,我心€€里总有些怕。”
她说的是三€€郎薛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