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主帐中。
李无廷兀自蹙眉排布着沙盘,德全静静侍奉在旁边。
帐中沉凝无声,帝王神色寂然。
正当这时,帐外忽有一守备兵来报:
“陛下,城外点粮队出事了!”
李无廷心头一沉,唤人进来,“何事?”
那守备兵跪在御前,将事情一五一十从头报来,“那粮草,约摸只有六成能用。”
李无廷眉心蓦地压了火。
他指尖点着沙盘边缘,冷笑道,“那些地方官天远地远,还真是活成土皇帝了。竟敢在粮草上弄虚作假,当朕是好糊弄的!”
他顿了下,又问,“他呢?”
守备兵反应了一下“他”,很快明白,“宁大人同人据理力争,但那运粮官死不承认,对着宁大人一通刁难!”
德全立马大骂,“定是看宁大人好欺负!唉,宁大人这般柔柔弱弱的……”
他边说边瞟向身侧载着怒意的帝王。
李无廷薄唇紧抿了一下,胸口起伏,“带朕过去。”
那守备兵惊道,“是,陛下!”
一行人一路去往城门口。
远远的,就见一列粮车被拦在城门外,一群人正围在那里。
李无廷眸光沉沉,疾步过去。
走近了,城门外的情形便落入眼底。前方声音传来,他脚步忽而一顿。
只见宁如深站在一群定远军身后,而定远军正手持长矛,抵着那运粮官的脖子:
“敢送这种破烂草粮,老子直接扎死你!”
“还敢凶宁大人,还不快给人道歉!”
戴坞平哪见过这等穷凶极恶的兵,被雪亮的长矛一抵,顿时吓得跪地求饶:
“原来是御史大人,下官冒犯、下官冒犯!”
宁如深柔弱捂耳朵,“声音好大。”
定远军直接一扎:“你故意吓宁大人的吧!”
戴坞平咚咚磕头,“下官没有啊。”
李无廷,“………”
作者有话说:
宁大人:臣好柔弱啊。
李无廷(欲言又止):对。
戴坞平:呜呜呜这北疆怎么回事啊?
P个s:不必尝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贪官,尤其是权利膨胀下贪天贪地的大贪官
第69章 共枕
李无廷在十几步外默然站了几息。
眼看没有一个人发现圣上来了, 德全立马发出一声警醒的:吭!
一群亲兵闻声转头,就看李无廷一身玄袍立在不远处,顿时收起长矛:
“陛下!”
宁如深惊了下:李无廷怎么来了?
戴坞平顾不上别的, 顿时像见了救星般痛哭, “陛下!救命啊€€€€”
“……”
宁如深一瞬幻视了入室抢劫被暴打、向警察求救的贼。
他偷偷朝李无廷觑了眼。
却正对上那道默然而来的视线。
李无廷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两息, 随即抬步走过来,停在众人跟前。
没等戴坞平开口, 他便转头从粮车中抓了把米粟。掺着细沙的米粒从他指缝间流下,他垂着眼没说话。
背对而来的身影气场慑人。
戴坞平伏在地上,一时心惊肉跳。他头一次见到新帝, 只觉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他咽了咽, 小心辩解:
“陛下, 这些沙都是仓库中带出来的, 军情紧要来不及淘,臣等连夜出发,一路历经艰险, 加上路上下雨受了点潮……”
跟前陡然落下一声冷笑:
“一路艰险,下雨受潮?”
“江南不但比西邡远去百里,且一路途径嵇、€€等雨水丰沛之地, 早在几日前就抵达了北疆€€€€”
李无廷终于转头,眼底隐现寒芒, “你要不要去看看,轩王送来的粮是什么样?”
戴坞平骤然渗出冷汗, 张嘴哑然。
李无廷淡淡, “带下去。”
两名亲兵立马上前, 将人拖走。
戴坞平大惊失色, 被拖出十来米终于回过神, 大喊:“陛下饶命!臣只是运粮的,是知府!是知府€€€€”
声音很快消散在城门后。
李无廷吩咐将粮车运入营中筛选,定远军们得令,立马忙活起来。
围在四周的亲兵四下散开。
这方又只剩下了宁如深和李无廷。
李无廷还站在一旁没走,也没开口说话。宁如深瞄了眼,悄悄凑过去:
“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李无廷就抿了下唇,似无意道,“朕,是来得有点多余?”
宁如深,“?”
他觑向对方微微紧绷的下颌。
侧对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并不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
该不会,李无廷是特意来为他撑腰?
宁如深忽然有了种新奇的感觉:心头像是浸过了糖水,还冒出一丝高兴来。
他看了眼李无廷俊美的侧脸。
顿了顿,转开头说,“陛下来得正好。就是臣先斩后奏,让人扎他,会不会被参上一本?”
李无廷紧绷的下颌松了些,随即轻压了下唇角,“没事,有朕在。”
宁如深也压着唇角,“喔。”
不远处,德全挥着拂尘点完粮车一转头,看见李无廷的神色:
哟,圣上这又高兴起来了。
€€
西邡在粮草上弄虚作假。
从运粮官到西邡知府,上上下下涉事官员全被问罪。皇命自边关直接下达,由直属天子的锦衣卫查办。
西邡进入了雷厉风行的整治。
势要挖去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烂疴腐根。
而缺出的粮草,李无廷则下令从北鞍就近调补。
当晚,宁如深坐在床沿,“从北鞍?”
他这会儿刚洗完澡,李无廷正站在他跟前,看着他把头发擦干。
他低头搓毛,“要得这么急?”
李无廷看他一通乱搓,指节动了下,“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战随时可能爆发,运送粮草越早越好。”
“那现在是在等什么?”
“等,看谁先沉不住气。”
“唔。”宁如深想到先前几次大大小小的冲突,心头有点发紧,一时出神。
头发忽然从手里被扒拉了出去。
他回神抬眼,就看李无廷举着一撮他打缠的头发问,“你这擦的是什么?”
“……”宁如深不好意思地扒回来,“一种态度。”
李无廷似无言,最后拿过帕子替他一搓,搓得蓬松干爽:
“行了,快睡。”
宁如深感觉自己都快被搓习惯了。
他拢着搓干的头发,感叹了一声窝回被子里,“陛下,夜安。”
烛火很快被熄灭,“夜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