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斐问:“这就成了?”
许林秀:“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许家糖厂,时辰尚早,许林秀午后补过眠,人还精神。
不急坐马车,他跟重斐沿着长街步行。
街侧两道花灯如潮,似乎望不见尽头。
季候一冷,出来的人少了,不过绍城的繁荣没有丝毫变化,是个软红乡土的地方。
重斐安静陪许林秀走了一段路,正准备开口劝人到马车里坐,宽袖下的手被许林秀轻轻扯了扯。
重斐问:“何事。”
许林秀指着一处面摊,眼眸比花灯还明亮。
重斐挑眉:“想吃面了?”
他掌心张开,反包着许林秀的手带到面摊前。
面摊老板瞧清出现的两位客人,一愣,半晌才反应回来。
他招呼贵客,那位尤其高大的客人要了两碗素面,一份大一份小,大的那碗多加三份青菜。
四方桌旁,许林秀和重斐面对面入座,重斐腿很长,底下没地方完全展开,碰到他的了。
许林秀记起往事,道:“那日我从邑县刚回城,甫一进城就觉得腹中饥饿,明明可以回家中吃顿好的,却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住那阵饿,干脆下了马车坐在面摊里先吃顿热的。”
他跟着回忆失笑:“当时飘着小雨,路边像刮起道狂风似的有什么东西过去了,然后一转眼,那阵狂风又退了回来。”
重斐当日打马而过,疾驰中瞥见令他念念数日的身影,还以为想多了人产生癔症。
他道:“巧了不是,我那日从燕京赶着回来,一进城就看到你。”
此刻两人再次轻松惬意地坐在路边小摊,喝着热乎乎的面汤,连点的面和当日都是一样的。
重斐咬着碗里的青菜:“老子一个吃肉的狼,变成吃素的了。”
许林秀把面条夹进勺子,舀点汤汁,就着面慢慢吃,汁水浸得唇血色嫣红。
他问:“怎么不加份肉。”
他晚上还要睡觉,这会儿已过平时饭点,为了能在夜间安眠,只能吃比较素净的。
许林秀不喜欢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身边的人,他尊重个人喜好。
重斐道:“不加。”
又补充:“和你一起同甘共苦。”
许林秀:“……”
四下无人,他轻声道:“将军,同甘共苦也不是在此时用的。”
重斐笑道:“快吃,汤凉了就不好吃了。”
重斐进食速度快,吃完就在边上欣赏许林秀吃东西的模样。
街上马蹄声渐近,许林秀专注吃面,重斐认真看他,两人都没注意骑马经过的人是谁。
一句“林秀”,小四方桌的两人同时侧目。
任青松本来都过去了,余光瞥见坐在面摊的人影熟悉,不太确定,可心跳得实在厉害,于是掉头回来。
许林秀坐在绍城不起眼的一隅角落,吃着素净的面条。
他身边,坐着的男人,是当朝地位仅屈于皇帝之下的大将军。
重斐眯眼,冷漠的目光足以对任何人宣告他的不满,以及对许林秀的占有。
这种眼神只有任青松能看得分明。
任青松下马行礼,重斐没客气;“好好的兴致被任都尉这等不知风月的性子扫得一干二净。”
任青松心口一睹,满嘴苦涩。
他宁愿自己没调这个头,可若能看许林秀一眼,又有些汝之蜜糖,彼之□□的感受。
重斐明显护着许林秀,他不出声,没参与,话都让男人说了去。
未得回应还被两人激得满嘴苦的任青松告退离开,重斐扯扯嘴角,送许林秀回许宅的途中反常的闷着。
重斐观察许林秀,将他手放在膝盖上握紧。
其实许林秀和任青松都已经过去了,城里没有谁不知道他们和离一事,重斐更心知自己不该吃那点陈年老醋。
何况现今许林秀一点眼色都不给任青松,他再去计较反而不是个人。
但他若不去计较,更不是个男人。
重斐内心的醋意翻江倒海的。
马车驶过一座座白墙绿柳的院落,停在许宅门前。
许林秀示意重斐,他要下车了。
重斐眼神复杂,许林秀看着他,低头从怀里取出一袋物什递出。
袋子里是一兜糖,许林秀亲自包装好的。
重斐怔住:“给我?”
许林秀:“嗯,这把糖是我做的,送给将军。”
重斐接了糖,依然没松紧握许林秀的手。
许林秀道:“我与任青松已是过去的事,自己都很少想起了,望将军也不要耿耿于怀。”
重斐:“我并非想计较。”
他粗声解释:“就、就是吃了些陈年老醋,林秀,莫要生气。”
许林秀唇角轻抿:“嗯。”
又道:“将军,我要回家了。”
重斐扶他下车,跟到门前。
许宅大门前悬起的灯笼光影绰绰,照着人的轮廓朦胧而不真实。
许林秀回头,忽然说道:“今日还以为将军想要亲我。”
重斐顿住,耳根燥热,许林秀怎么突然又说起此事。
他还没想到怎么开口,最好这个解释听起来既让许林秀觉得自己君子又不怎么清/心寡欲的,面庞倏地落下一份温热柔软。
蓝眸猛然放大。
许林秀温温柔柔地道:“将军,明日见。”
重斐粗糙的手掌往脸搓了搓。
许林秀方才亲自己了么?
许林秀怎么那么会……
好软,软得跟没亲似的。
重斐紧盯许宅的墙,考虑着要不要在做翻墙越舍的行径。
第80章
◎想死老子了◎
许林秀今夜回家晚,让人到府上和李昭晚知会过,此时迎他的只有管事。
入门后,他示意管事动静放轻,没去惊扰刚睡不久的长辈,也没叫管事跟着。
长廊过道皆灯火明亮,许林秀拐过一道回廊,就要走进自己居住的院落,身形故意顿了顿,静静等待片刻。
他等人的意图过于明显,前来相迎的冬秋左右前张望:“公子在等人啊?”
许林秀淡然一笑:“看看今夜有没有翻墙跃舍的‘小贼’”
冬秋精神一震,道:“宅内出现贼了?那可要加强护卫巡视,我过会儿就找管事说。”
许林秀心道:重斐真要来,护卫再多也拦不住。
他刚才亲了重斐,按照那人性子,还以为会忍不住。
此刻似乎是自己低估对方的极限,说不上失落还是什么,和重斐心意敞明后相处还没多少日子,一向稳重恬然的他好像变得毛躁不少。
许林秀在房内用水扑了一把脸,浴身后临轩窗而立,心静下来,注视无边的秋夜哑声失笑。
冬秋将水盆端走,回房再次铺放被褥,神情一惊一乍的。
他忧心道:“公子……莫非身子不舒服?”
许林秀将落发披在身后躺下:“怎么这么问。”
冬秋凝着脸色,又叉开食指和中指牵了牵嘴角:“公子你这样,然后又这样……好奇怪。”
许林秀人前人后一向温润内敛,少有短时间变脸变那么快的。
许林秀:“……”
他问:“真这样?”
冬秋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嗯嗯。”
许林秀一下子就扩大了唇边的笑意。
冬秋纳闷:“公子?”
许林秀道:“你也去休息吧,我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冬秋听话地去了小厅的睡榻躺着,他觉得公子看起来有点奇怪,不过公子似乎并不恼怒,还一副乐享其中的模样。
*
将军府内,重斐远没有许林秀想的有多能忍。
秋夜萧冷,重斐回府后没去其他地方,径直去了演武场,刀枪箭棍挨个来了一轮,武得浑身汗水淋漓。
管家拿着干净的布巾在旁边静候,转头吩咐下人随时备好热水往房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