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道:“没有偿还干净,还差一日。”
当时许林秀卧病几天,赵铭未能护送满一月,叫他惦记了很久。
许林秀:“……”
他心想这位赵副将怕不是有强迫症。
那几位每天负责跟随保护他的将士,同样自发跟他去往涑州。
这一支小队伍其实不太听军营的调遣,更听许林秀的话。
启程当天,无风,绍城气候已经暖和。
冬秋往车厢塞了许多御寒的衣物和暖手炉子,他们这一支小队伍被护在祁军长队中,任青松带人跟了很久。
他看着神情坚定,离开绍城丝毫没有顾虑的赵铭,莫名的,竟有点羡慕。
冬秋掀开车帘,道:“公子,任都尉还跟着呢。”
许林秀靠在软垫后:“随他吧。”
再远的,对方也没办法再跟上,他们总归道不同。
第107章
◎藏好!◎
雪山重叠相应,官道杳无人迹,一望无边的视野除了从耳边呼啸的风声,再无余音。
苍茫的积雪覆盖完道途上所有痕迹,只余从绍城出发的这支护送军需物资的长队。
此行路程远比许林秀想象中的更要险恶艰难,队伍经过将近二十天跋涉,越走越慢。
直到通往涑州的官道被冰雪封死,堵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副将提议把积雪挖开,另一名副将则不同意。
积了几个月的雪,要挖通太费时间和人工,他展开地图,建议绕过官道,从另一处山道看能不能通行。
地图上标注的山道可以通达涑州的一个边县,只需多绕半日路程,比徒手挖雪省时。
在旁边沉默不言的副史忽然开口:“可听我一言?”
两位副将问:“什么?”
副史目光投向后方护送的车辆,道:“在城内已听闻黑/火/药的威力,不如用它炸开通道如何?”
副将皱眉:“这……这是专门送往涑州的重要兵器,每一份万分珍贵。”
副史:“我们都拿不定主意,去问许大人。许大人才智过人,且与将军关系匪浅,他若下决定,将军不会问责大伙儿。”
于是两位副将和副史骑马绕至某辆马车外,向许林秀请示。
副将问:“许大人意下如何?”
本以为许林秀会答应,不料却被当场否定。
最先提出建议的副史诧异,忙问:“为何?还请大人指教一二。”
这名副史自认自己颇有头脑,长官驳回意见,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勤勉好问。
许林秀眺望苍白无边的雪,忖道:“黑/火/药威力太大,不到特定场合万不能用。且官道被积雪封了几个月,冒然炸开,恐有引发雪崩的可能。”
他浅浅叹息:“若引起雪崩,不止我们这支护送的队伍有麻烦,潜伏隐居于周边的住民也会受到连累遭殃,雪崩还极有可能牵出一系列山体灾害,到时候就远远不止是冰雪封路这么简单了。”
副将与副史四目相对,执礼道:“下官受教。”
官道行不通,且不能冒然炸开,他们决定绕进山道,多走半日路程抵进涑州地界。
赵铭落下车帘,对面前的副将道:“说完没有?说完赶紧回去。”
再耽搁半刻大人又该着凉!
越往西北靠近就越冷,许林秀车内的暖手炉子时时抱在怀里,仍难抵挡周身寒意。
连绵四起的山成了望不到头的雪岭,无活物的声音,过于寂静,反倒让人心生奇怪。
许林秀听着车轱辘碾雪的声响,他素来喜静,却在这时微微皱起眉头。
走官道前他们这支小队随后方百人左右的队伍走在最后,绕山路而行,则成了他们在前方探路。
赵铭牵紧缰绳,不断呵斥嘶鸣喷气的马,同样觉察到不对,周围静得过于异常。
冬秋这会儿没像往时那般嘈嘴,他想起什么,忙掏出一罐修容用的膏脂。
“公子,小的心里不安,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遭,恕冬秋莽撞得罪公子了。”
许林秀挑眉,正欲询问,却见冬秋手指抹了一层厚厚的修容膏脂往他脸上涂擦,动作急乱。
他没有呵斥,反而准备开口安抚。
冬秋道:“公子,小的心跳慌得很……”
冬秋像只警惕的小动物,话音刚落,马车外的赵铭道:“大人,有人往我们的方向包拢靠近,听声音,似乎来者不善。”
许林秀神色一凛,顷刻间刀枪与箭矢击撞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有人包围了他们。
以赵铭刚勇不畏的性子,除非实力悬殊,否则他不会坐以待毙。
曹老六压低声音:“公子,有人过来了。”
为首的操着蹩脚粗糙的口音,喊道:“下车、都下车,不听话全杀了€€€€”
冬秋望着公子涂完修容膏后浑黄不匀的脸,还想再抹,车帘遭人暴力掀开,许林秀和冬秋被两名粗壮孔武的人扯下车。
要保护许林秀的安全,赵铭和曹老六都不敢妄动,他们伏低姿态,做害怕畏惧的模样,紧紧靠着许林秀把他护在身边。
这支把他们百人先头队伍围起来的匪首足有两三千余人不止,许林秀听他们蹩脚的对话,才知道周围还有几路正在汇合,拢共都有上万人起。
这帮人面貌非内州和西北带些异域血统的长相,骑在马背交谈的三名男子面孔更为深邃,鹰鼻浓眼,瞳色浅淡,佩戴的衣饰有兽牙兽骨一类,纹形独特,很少数部落的风格。
许林秀在延城时看过部分西北的书籍,想起关于边缘地界的人文气候记载,有出现过几支独系部落的记录。
许林秀被包在曹老六,赵铭中间,他们之外是一圈士兵,大家很有默契,沉默地将他围起。
经匪徒推搡,许林秀众人很快被带进一条山道。
举目远望,四周守卫密集森严,加之地理环境独特,与时下恶劣严寒的气候影响,要带兵直接攻下并非明智之举。
许林秀皱起双眉,他们小队伍被抓了暂时平安,可在后头准备跟来的大军难保安危。
这批运送的粮草衣物至关重要,是涑州将士们的救命物资。
若叫匪徒发现定会不顾一切的劫抢,尤其是一并护送的热/兵/器,如果落到对方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迫自己心智镇定,脑海不断设想对策。
最后,一帮士兵和他被推进某处山洞。
洞口狭长,入内别有洞天,十分宽敞。
除了他们,里面还关押一群约莫百余人规模,异族部落穿扮的男子。
从异族人群中走出一位高挑贵气的青年,言语还算清晰流利,压低嗓子问:“你们是祁军?”
一名将士问:“你们是谁。”
青年冷笑,打量将士,道:“叫你们的头儿出来与我说话,其他的不配让本王开口。”
赵铭忍不住嘲讽:“口气挺大,你算老几,哪里的王?该不会是哪个嘎啦角里自封的什么王吧。”
青年眯眼:“把他给我抓起来。”
听青年号令的数十名男子就要动粗,眼看两拨人准备动手,许林秀道:“何必伤了和气,我看各位都是被这支大规模匪徒关押进来的,若在洞里发生争执,倒叫他们省心省力了。”
青年目光一转,看见许林秀虽衣着清贵,但那张浑黄不匀的脸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你是这帮人里能说得上话的?”
许林秀微微点头:“敢问公子是?”
青年旁边的男子道:“见到赤亚一族的王还不行礼叩拜?”
赵铭讥讽:“什么吃鸭乌鸦,闻所未闻。”
青年冷笑:“好大胆子€€€€”
许林秀心思百转,他在书上看过,西北边界有几支延续百年起的部落仍然存在,其中以赤亚、青亚、乌亚人数最多,势力也最广,其余几支系族势力就相对薄弱了。
没想到被关进来的人属赤亚部落一族,来头还不一般。
许林秀道:“赵铭,收收火气,现下并非与他人争执的时候,我们或许还要合作逃出去。如今……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大部队,告诉他们不能再往前了。”
若论两方正面对抗祁军自然不虚,可大军护送的粮物火器至关重要,但凡出点差池,这趟他们就白来了。
赵铭冷哼,扭头看着就算糊了脸在他心内依然俊美若仙的青年,道:“大€€€€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赤亚部落的新王打量被士兵包围起来的青年,高傲道:“若你向我赔礼道歉,等我们的援军到了,可以顺带稍你们出去。”
许林秀充耳不闻,围绕空旷的山洞查探。
山洞除了来时的出口,剩下一处能接触光源的地方,只有头顶的空气洞。
洞口很高,石壁光滑,要从气洞爬出去行不通。
许林秀站在气洞下能清楚听到外头流动的风声,他们被关押进洞的途中虽被蒙起眼睛,但行走的方向一直往上。
许林秀扬起温和笑意,朝赤亚族的新王走近。
“还请大王恕我的朋友莽撞无知,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敢问大王,这座山洞是否处于高地?”
许林秀虽在容貌做了修饰,但声音如玉质清润,温柔的口吻叫一声大王时,竟比赤亚新王听过的无数次大王更为震动。
他微微出神,很快镇定。
这位疑似祁军士兵里头能说得上话的年轻男子,相貌平庸粗黄,可气度不错,很有礼貌。
赤亚新王傲气道:“自然,这座用来关押的山洞地势拔高,常人要援助可不容易。”
许林秀颔首:“多谢大王。”
赤亚新王耳朵动了动。
许林秀没管旁人心思,招来赵铭。
像座小山一样敦实的男人半蹲在许林秀面前:“公子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