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揣着双手藏在身后,摇摇头,说道:“大人您尽管吃喝,咱们不收取半文钱。”
像茶肆老板这样给许林秀搞特殊对待的小摊点不是一两家,人人对他热情,许林秀要走,还巴不得给大人送几只烧鸡烧鸭拎着带回去。
不过大人身子骨弱,沾不得太多荤腥,所以城中药铺自发往将军府送去不少药材。
每逢乡民把从山里采集的新药材带到城内卖,他们挑出部分最好的送去将军府,想尽份作为普通老百姓的心意,最后却总会收到从将军府上差人送来的药钱。
是以小摊点的商贩们会送些吃的给将军府上的人,后来将军传令让底下人不能随意乱收,百姓们东西送不出了。
最后演变成凡在街头看见许大人或者将军的,都会吆喝几句。
茶肆老板道:“大人,俺真不能收您的钱。”
又仰目张望:“这天儿此刻有点阴下来了,趁日头没那么晒,大人快些回府吧。”
茶客道:“大人,俺的马就拴在外边,俺送您一程!”
乡民七嘴八舌的话险些让许林秀招架不住,他笑着回绝:“多谢,大夥儿不必客气。”
好不容易回绝了众人的好意,许林秀疾步回府,门外管事见了他,忙迎身上前,招呼底下的人该打扇子的打扇子,凉水凉食什么的都弄弄。
许林秀道:“我在外头刚吃过,将军呢?”
管事道:“将军公务在身,前不久正带人出去了。”
“这样……”许林秀喃喃,打算在凉亭坐着看会儿书,等重斐回来。
没等到人,先等来从绍城加急送来的信。
许林秀诧异:“给我的?”
一看封皮字迹为李昭晚所写,立刻拆开涂着火漆的封皮,展信速阅。
许林秀眉心紧蹙,他爹忽然病倒了。
李昭晚在信上说许廉前阵子忙得没时间休息,她劝过对方身子为重,可许廉放不下生意。
昨夜没怎么睡,今儿用早饭时忽然觉得头晕,人一下子就倒地昏迷不醒。
许林秀拿着信捏紧手指,从绍城送信到这边最快也要十天路程。
他担心许廉忽然昏倒是脑梗或心梗致使,不敢耽搁片刻,忙吩咐管家和冬秋帮他收拾轻便的行李和药,备上马车先回绍城一趟。
管事一拍额头:“大人,将军这儿该如何是好?”
许林秀道:“我留张字条,待将军回来再交给他。”
管事:“好、好。”
若他们大人情急之下先回了绍城,管事不敢想像将军回来后见不到人会变成什么样。
许林秀带着冬秋以及府内的一部分护卫离开,管事在门外目送车队走远,忽然觉得少了位主子的将军府格外安静。
*
夜色初临,重斐匆忙回府。
挺急的,急着见许林秀和他把白日的事情说清楚。
当时脑子犯轴,不该话没说清楚就让人走了。
“争吵”后分开不过半日,他就后悔不已,思念得紧。
重斐手上还抱着看盔甲,朝管事怀里一扔,边走边解去脏掉的外衫,蓝眸沿院内望去。
“林秀呢。”
管事道:“回将军,大人遇到急事带着人先回绍城了,还给您留下一张字条。”
重斐几欲变化的脸色堪堪止住:“拿来给我瞧。”
字条接到手上,一目十行,把许林秀留下的信息看遍。
重斐心急火燎地赶回结果扑了个空,心里别提多难受。可事出有因,老丈人突然病倒,许林秀急忙赶回去情有可原。
他呼出滞留在肺腑的浊闷之气,这下可好,和许林秀分别前彼此置气没能说上话不说,连面都没见到。
许林秀会不会还在生气?气自己性子粗莽,还胡言乱语地说了一通。
当夜将军府安静,居然还有几分凄凉意味。
管事瞧着重新敷过药的主子坐在大厅上独自用饭,半声不吭,比往些时候都要沉默。
那板正高大,沉稳气概的英姿居然显出几分落寞。
再怎么威风气魄的镇国大将军,年近不惑,此刻也不过是个没有爱人在身侧的失意人罢了。
重斐食无滋味,遥望夜幕下的银月,想着许林秀和自己看的是同一轮月色,心绪才勉强得到些微安慰。
做什么幺蛾子要吵架呢?
悔,太悔了。
第140章 番外23当你老了
夏季雨水多,暴雨总是一阵接一阵,忽如而来,悄然歇退。
许林秀踩着石阶浸满的雨水赶回许家,管事迎他入内,边说边把他手上沥着雨水的伞接走。
许林秀问:“老爷病况如何?”
不等管事详细说明,他疾步沿回廊左拐右拐,走进许氏二人居住的院落,很快见到正在照顾许廉的李昭晚。
李昭晚起身迎他:“孩子,你回来了?”
许林秀发髻和外衫都微微湿润,来不及整理仪表更换衣服。他点头,坐在床榻边上的凳子,静静看着双亲。
“担心你们,接到信的那一刻就让人收拾东西赶了回来。”
许廉道:“好孩子,辛苦你了,我已无碍,你娘心急,我一出事她就忍不住差人把信加急托过去,当日看过大夫后夜里就醒啦。”
许林秀道:“你们生病我放不下心,不管发生何事都要回来看看。”
年初的前三个月许林秀是在绍城住的,重斐的封地在乐州涑州两处,每年都要往返两地停留一段日子处理公务。
许林秀掌管的军火库在此,也得回来把过去几个月累积的公事忙完。
所以每年会在延城停留几个月,有时会去州下其他各城。一来处理工作,二则陪伴亲人,闲暇之余和几月未见的朋友们小聚,
李昭晚在今年春末送许林秀到城门外,时间相隔不久,再见他很是高兴。
“也怪娘性子急,你过去还不到两个月,此刻又急急忙忙地赶回。”
许林秀:“无妨,大夫如何说?”
于是李昭晚把大夫写的诊方和药方都交给他看。
管事请来了两位大夫,一是州内名医,二则是专程为将军调理从宫内调来的御医,分别接他们到许宅看诊,确保人无误才稍微安下心,此时就按医嘱让许廉静养身体。
李昭晚道:“不止一次跟你爹说过让他不必这么忙,家里生意越做越大,再怎么起早贪黑肯定都做不完的,偏偏不听劝,如今可好,身子出了问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
许廉认错道:“夫人,我错了。”
李昭晚向来温柔贤良,性格一等一的好。此次又急又气,冷静下来后稍微狠了狠心,她也是怕这把年纪的许廉对生意过度执着从而导致身体病重。
于是她幽幽开口,说道:“老爷,你也一把年纪了,若当真不爱惜自己,抛下我和林秀不顾,真要发生什么,我就改嫁去。”
此话让许廉和许林秀都吓一跳。
李昭晚看着父子两人,朝许林秀露出笑意,对许廉依旧声色柔和,就是话里的意思没那么婉转。
许廉哑声,半晌之后握住李昭晚的手。
“好、好……我今后把生意交待下去,多调理身体就是,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和许廉喜好做生意的性格不同,李昭晚平素喜静,内外如一,在家侍弄花草,钻研厨艺,若觉得闷偶尔和圈内关系比较好的夫人们乘车外出低调赏玩。
她与世无争,安于过好自己的日子,是以岁月优待,虽近五十,却显年轻,难掩容颜雅韵,双眸中仍能感受出一抹柔情娇意。
并非李昭晚说假话,若她真有心改嫁,的确还有人排队向她求亲的。
李昭晚的话让许廉彻底安心调养,家中有大夫时常往来,许林秀也被李昭晚勒令一并调理身子了。
白日,他书信一封,交由冬秋让他送去官驿,而后翻开耗时四年编撰完成的工事合籍,想起此书攥写的过程,种种不易,轻叹之余露出浅笑。
如果他勤奋些,在每个日夜多花点功夫,至少可以缩减半年的时间提前编纂完成。
不过重斐不让他太忙干这事,觉得费力不讨好,盯得还挺紧,尤其夜里,只要因为此事耽误半刻休息的时间,重斐就会无时不刻地出现在他面前,婉转点对他温声软言的哄劝,手段强硬点,就直接上手抱他回房。
为此,许林秀哭笑不得,如今总算把这本他总结下来的工事合籍完成了。
这本工事合籍许林秀想在祁国发行。
书籍若要在市面流通,就得到相关部门登记,核查无误后才能印发流传。
纵使许林秀官衔不低,且背靠重斐这颗大树,但他没有因此走捷径,而是按祁国出版书籍的流程一步一步接受审批。
今日他带著书到衙门做备案登记,之后再交由乐州文管按程序审查。
出门前在大厅看到李昭晚,对方唤他,许林秀抱著书闲笑走近。
“娘,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了?”
李昭晚道:“娘做了凉糕,还有冰果沙,时节闷热吃着消暑清凉,但你身子弱,适量尝一点即可,娘怕你凉坏肚子。”
许林秀笑道:“还不至于吃份水果沙冰就闹肚子。”
他给足长辈面子吃了半杯沙冰和凉糕才停下,李昭晚神色遗憾:“可惜延城到绍城途中太远,哪怕用冰块冻着以最快的速度运过去,到那边后能吃的东西都坏了。”
她看着许林秀:“娘倒想把做的东西给你和将军送去,你爹那人不知享受口福,每次让他多吃一会儿,吃不了几口就要出去忙生意。”
许林秀“唔”一声,对许廉并不同情,笑道:“此次趁爹居家静养,娘多叫爹吃点东西。”
李昭晚:“这样也好。”
母子二人闲聊完毕,李昭晚送许林秀出门。
待许林秀从衙门将书籍备案完成,出来时在衙内遇到一样来办事的城都尉。
任青松微怔:“你……许大人回来了?”
许林秀简单问候。
任青松道:“将有骤雨,大人最好带把伞。”
许林秀颔首:“多谢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