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的店铺充斥着吆喝声、砍价声、吐槽工作声，有着不太符合这个宇宙的烟火气。席余烬忍不住驻足围观，顺手买了一点当地特产。他感觉街上走的都是他没见过的生物，不禁感叹物种的多样化。他以为他已经见识许多了，没想到这里都没见过重复的种族。
但他也发现一点不对劲，这里没有机器人。智械族的终端不在这里吗？
他走到一个店铺门前，店主在卖一种类似包子的热腾腾食物。他有些饿了，买了一袋。这个店主有着类似人脸的器官，所以看起来格外亲切。于是他随意问：“这里为什么没有智械族呢？”
“智械族？您是第一次来吧。”店主低声笑笑，似乎要讲一段故事。席余烬赶紧侧耳倾听。
忽然，一个路灯上的喇叭无端地发出声音：
“已找到目标，切换程序。”
席余烬感觉某个存在锁定了自己，警惕地看向周围。
周围的生物都停住脚步。逃窜的多足生物不走了，追捕的保安不跑了，吆喝声没有了，还在砍价的顾客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刚刚窃窃私语分享工作日常的打工生物如同陌生人分开。它们全都看向席余烬这个方向，眼里闪烁着红光。店主也一点点抬头，眼里闪烁着机械的光芒。
众生物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都、是、智、械、族！”
席余烬抬头望去，连街上的摄像头都对准自己，整条街竟然只有席余烬一个正常生物！
“您、好、蓝、星、余、烬。”
所有生物像在朗读一个没有感情的课文，声调、语速、响度全都一模一样。它们刚刚还在热闹地买卖，如今却像被抽干了灵魂。诡异的场面令席余烬头皮发麻。他直接喊：“停！能不能只派一个终端和我说话！”
众机械生物停顿了一下，闭口不言，浮起角度一致的微笑，眼神仍然友善地看着席余烬。而席余烬眼前的店主向前踏一步，用标准的笑容重复道：
“您好，蓝星余烬。”
席余烬勉强压下不适感：“请问找我什么事？”
“一个宇宙时前，一位青族用它们的种族精神混乱治疗报告与我们做交易。”店主说道，“我们从中了解到，它们是以蓝星文明为基底进行治疗了。因此，我们的程序对蓝星文明产生了兴趣。”
席余烬在紧张之余忍不住想些奇怪的事情，他真的好想知道智械族的产生原理。
就算眼前的场景很诡异，可这是有思想能力的机器人唉！他在和这种机器人对话！星际时代实在太多勾起他兴趣的东西了！
“我们搜集到了蓝星文明的信息，其中有，蓝星是个自孤立行星起未曾断绝的文明；蓝星在远古时期以其他生物为食；蓝星的主要外交官是余烬；蓝星文明诞生于行星，如今迁居到恒星上；蓝星曾出现在宇宙边缘地带……”
席余烬静静地听着。
“出于缺乏母盒授权，我们无法揭开黑箱了解真相。但是我们深入对比过已出现在网络的诸多线索。例如小说家‘荀命’和小说家‘永夜’都有习惯的单词错误。例如小说家‘穹天’与小说家‘沧海’存在一致的语句用法。因而我们推测€€€€
蓝星只存在一人，那就是你，余烬。”
店主依旧保持和蔼的笑容。
席余烬反而问：“你们是谁？”
店主：“请允许我正式介绍自己，我们（终端）的统合主机编号为，贰叁伍贰。”
席余烬：“你只是其中一个智械族而已，你的同族呢？”
店主：“你好，这是仅我一机发现的游戏成果。”
席余烬：“你们之间不会共享数据吗？还是说你的同族都知道这些例子，但只有你这么认为。”
店主迟疑了一下，才带着狡辩意味说：“出于订单的保密性，我们不会回答我们的思考过程。我们同族认可‘蓝星仅存一人’的概率较大。根据统计学论证，这已经足以认定为事实。”
席余烬：“但你仍然不确定，所以出动那么多终端前来找我聊天，就是为了从我口中得到更准确的证据。”
店主：“我们只是在严谨地思考。”
席余烬：“我认为你们没有把一个变量考虑进去，那就是时间。如果你们多花一些时间了解蓝星，那你们的结论就不会如此片面。”
贰叁伍贰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席余烬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狡辩：“为什么不等时间再长一点，搜集更多信息来验证你的猜想呢？”
他已经从贰叁伍贰的口里得知，只有智械母盒有权限开黑箱，他的网站还是安全的。这么多的终端背后只有一个智械族，还有其他智械族不认可这个结论。而他现在需要更多时间，来把他的蓝星构筑得更加完善。
智械族贰叁伍贰的思考仅有一两秒，可在席余烬看来如此漫长。最终店主点了点头，说：“我认可你的说法，我会搜集更多证据，再来与你交流。”
然后店主低头继续蒸包子，其他路人继续上演着都市情景剧，宛若刚刚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席余烬再也感觉不出这里的热闹，反而背后一阵阴冷，赶紧买完吃的跑回潮平号。
……
“我从来没觉得潮平号如此有安全感……智械族居然这么快把我的真相揭穿。我不能坐以待毙。它们在了解我，我也要了解智械族这个种族的所有资料。”
席余烬回到潮平号上，稍微释放一些紧张，瘫坐在沙发上。旁边的锈族在茶几一跳一跳，留下斑斑锈迹。
“余烬诺，我们要即刻离开吗？”伽诺几乎是面无表情地问。他对自己的能力生出不满，要是再强一些就好了，以后要在太空用智械模型多锻炼。
“当然不。我不会留下隐患。”
席余烬已经想象到蓝星凄惨的未来：有一天智械族大肆公布这些真相，蓝星不再是他人眼里的远古文明，且只有一个人类撑着，一个稍大的势力就可以捕获……其他曾经对蓝星敬仰的种族深感被欺骗，甚至怒火冲天要来报复席余烬。
这种未来绝对不会出现！
席余烬缓慢地说，似乎在回忆往事：
“在我们以前，会让计算机伪装与另一个人类交流，如果人类判定聊天对象是人类，那么就认为这台计算机拥有智能，通过了图灵测试……”
席余烬直起身，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采，神情甚至有些像准备做反人类实验的邪恶科学家。他对着太空，对着藏在深空里的智械族说道：
“这是属于我的……反向图灵测试。”
第58章 智械问答
首先，是给原本智械族察觉到的BUG给出解释。
席余烬在《读本》首页放出一个欢迎纠错的公告。
他再换上水军账号，装模作样地在《读本》评论区透露蓝星的详细信息。
外来读者乍一看，好像真的是几位普通蓝星读者在吹水聊天一样。
一位“普通蓝星网友”先引出话题：“大家看到新出的公告了吗？我刚刚向主编提交了几个错误，找得很轻松，赚了一笔。”
其他“普通蓝星路人”甲乙丙丁纷纷回复：
-因为只有一位翻译，所以错误都相似吧
-只有一位？
-你们没看蓝星出品的小说信息吗？《读本》第一页也写了，翻译一栏只出现过伽诺这个人。
-听上去好肝，为啥单着一个翻译薅啊
蓝星普通网友适时回复道“有点人脉，因为€€€€”
“因为余烬和伽诺是非常好的挚友！余烬只让伽诺翻译是在以权谋私！”
席余烬一字一句敲下这些水军话题。小说出现文本错误不全是伽诺的责任，席余烬自己也会写错字。他有几分私心，想要维护伽诺的网络形象，于是干脆把锅通通推给自己。
此时，一些外星读者一直在关注《读本》官网的变化，看到那个邀请纠错公告，想着不如一遍重刷里面的文章，顺手帮忙纠错。因此它们都注意到了席余烬的水军账号埋下的伏笔。
一位昵称是“魅惑调查员”的外星读者义愤填膺地回复。它是在领航巨轮上了解蓝星文明的，十分喜爱《调查员档案》，已经体验了十几个剧本。来到深空监狱后，它连上了其他网络，了解到余烬的事迹，更加为他着迷。
它看见有生物抹黑蓝星小说家的形象，连忙着急地反击：
“以权谋私？是你想法太阴暗了吧！余烬先生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只要读过余烬先生的著作都不会对他的人格有误解！”
几个不满的回复后，也有读者理智道：“但除了这个解释，好像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要沿用同一个翻译。”
“魅惑调查员”也有些奇怪这点，为什么蓝星只有一个翻译，蓝星明明是高级文明，怎么会缺翻译呢？
很快，一位读者洋洋洒洒地摆出分析：
“我觉得说出‘以权谋私’那个人一定是对余烬先生有偏见。
“但他可能无意中说出了真相，余烬先生和这位伽诺，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挚友！而且不是我们常说的朋友，是蓝星一种特产关系，挚友！读过蓝星小说的人都知道挚友是什么意思吧？
“大家看回前几期读本，这位翻译伽诺留言过几次，而每一次余烬都回复了。试问你们有看过余烬先生对其他蓝星小说家这样吗？余烬对沧海都不假辞色。可是对伽诺的回复，还怪温柔的。
“再看出现过‘伽诺’这名字的地方。《古墓密码》的序言，沧海可是直接把伽诺和余烬并列提及，然后再并列提及永夜和荀命。这代表在蓝星小说家看来，他们就是形影不离的一对。
“我们也知道余烬先生事务繁忙，在文学著作方面力压群雄，为了蓝星自愿封笔。可他也是个普通生物，也会有自己的偏爱。他的偏爱就是这位翻译……大家懂了吗？这怎么能叫以权谋私？这分明是真情流露！”
“魅惑调查员”恍然大悟，感觉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的。
然而也有其他读者表示不解：
“没有道理，论据太苍白了，就拿沧海的序言来说，荀命和永夜现在都闹掰了，这能证明什么？”
“但感觉余烬和伽诺确实有点什么，我们再观望一下，看看他们未来会不会有新的互动就知道了。”
“魅惑调查员”和其他生物便暗搓搓地关注蓝星小说家的互动情况，在此后挖出无数文坛八卦。
……
席余烬不知道自己的背锅之举让外星读者浮想联翩。他现在正在紧急了解智械族的星网构成。
这里的网络和地球的互联网成分差不多，机构官网、社群网络、广告、论坛，应有尽有，存在许多商业竞争。但是这里没有固定小说网站，取而代之的是最大的小说分享论坛。小说家们在论坛发帖，然后在论坛上连载，形式和篇幅都非常自由，可以与读者零距离交流。在这里发出的小说，智械族拥有无限制阅读权。
论坛设计得十分简洁大方，有种素雅美。而且每个帖子的阅读量极大，席余烬常常看到有一千页回复的帖子。刷新速度极快，似乎只要按下刷新键，上一秒还在首页的帖子就掉到百页之后了。
席余烬随意点进一个小说连载贴，正文部分需要收费解锁，但评论是免费的。
每条评论的下方还跟着一个长方图，这是读者自己设计的“签名档”，会放读者喜欢的文字片段、放作家的广告、放点自己文明的好看图片，有着无形的宣传作用。有点像地球已经落魄的社区氛围。
席余烬看了一圈，论坛上有提示：
【本论坛采用虚拟货币制。
规则一：所有种族的读者可以采用回帖、分享、充值赚取电子币。
规则二：小说家积攒到1000亿电子币，可以获得智械族全体算力的一次回答。
祝各位来客愉快玩耍】
深空监狱的生存法则一点点在席余烬面前展开。
席余烬将所有规则通读一番，确认整个深空监狱应该是围绕智械论坛而生的。
生物们总有无穷无尽的疑惑需要解答。
有的生物询问如何解开某个方程式，谋求文明科技的突破。
有的生物希望智械族帮忙制造自动化生产AI，从而轻松赚大钱。
还有的生物会询问一些比较哲学性的问题。智械族也非常喜欢讨论这些问题。众所周知，智械族是唯心主义的有力支持者。不少生物甚至会因此前来朝圣。
因为这个智械问答，许多生物蜂拥而至。
久而久之，深空监狱聚集起一批相当优秀的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