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由于附近的烛阴狲都被捕捉殆尽,站在密林边缘,即将深入腹地的苍衡剑派一行人:“……”
一位眉毛粗壮、身形瘦削的男弟子犹豫道:“……咱们还进去吗?”
黑灯瞎火,就连看清脚下的路都难。
孙茂时本来已经萌生退意,但想起刚刚才跟昆仑那些人放过的狠话,咬牙道:“进,怎么不进!”
他偏要给那些人看看!他们苍衡剑派不是吃素的!
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边高悬的血月,江宴秋拦住了还想去周围晃晃的其他人:“要不我们要不先修整一下吧,你们觉得呢?”
刚进秘境第一天,除了他们,没有其他门派弟子这就打算原地休息了(:3_€€)_谢轻言却是无条件支持:“可以,我都行。”
江宴秋解释道:“刚刚过去的白昼整整持续了二十个时辰,这才第一天,大家精力充沛可能感觉没什么,但这血月之夜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感觉,最好还是先节约体力和灵力,观察一晚再说。”
楚晚晴双手双脚赞成:“附议!我早就累死了,没好意思说。”她吐了吐舌头:“你懂的,江成涛捉起烛阴狲来实在太疯狂了。”
江成涛:“……”
他本来有些犹豫,但见楚晚晴都喊累了,也道:“你们都先睡会儿吧,晚上我守夜。”
江宴秋摩拳擦掌:“这些都是小事,实际上,我有样东西想要试验一下。”
.伏在地上折腾了半天,江宴秋拍拍衣袖上的灰,站直道:“完工了!嘿,看着还行。”
那是用朱砂混合着凤凰血绘制的一个精妙的阵法。
江宴秋从江氏的藏书阁中学到的,名叫周天星斗阵,主防御,可借星辰月华之力,在这种有圆月的晚上阵法的威力最强。
虽然也不知道他们头顶上到底是不是月亮……
至于凤凰血,被认出来也不怕。他本就是江氏子弟,有浓度稀薄的凤凰血作材料也不奇怪。而江宴秋把自己扎手指尖放出来的凤凰血兑水过后加了几滴混在朱砂里,也算是稀释了浓度。
这样他们守夜也守得轻松一些。
接着,在其他宗弟子震撼的目光中,江宴秋淡定地掏出了一个巨大的帐篷。
€€€€当然不是现代露营那种,而是被称作幄帐,是用妖兽的皮毛和天蚕的丝线织成的,轻薄又透气,防御功能一流。大小正好被外面的防护阵法包围在里面,相当于双重保障。
江宴秋招呼道:“困死了,赶紧睡觉赶紧睡觉。”
其他宗弟子:“……”
你到底是来秘境试炼还是春游的啊混蛋!
詹台乐第一个钻进去,作为魔宗少主的义弟,丝毫没有非昆仑弟子的自觉,笑嘻嘻道:“哥哥,我要挨着你睡。”
楚晚晴挽起袖子跟上:“我是女修,到时候男生自觉点睡在我画的线外啊。对了,”她看着王湘君,把人一起拉进来:“咱俩挤一挤,他们你睡里边,我睡外面。”
女装大佬王湘君:“……”
他僵硬并坚定地拒绝了楚晚晴像姐妹一样挽他胳膊的意图,冷声道:“我打坐就行。”
楚晚晴吐了吐舌头,毕竟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王湘君这冷若冰霜的大小姐脾气。
谢轻言他们也都跟着进来。
江宴秋分发着睡袋,点了点人数,突然吓出一身冷汗,失声道:“怎么多了一个人?”
众人进了防御阵,紧绷的神经刚刚松懈,听到他这句话,都是头皮炸起,下意识地抽剑防御。
角落里,一个声音委屈道:“……堂哥,是我啊。”
江淮一脸要哭不哭的苦涩表情:“刚刚我就想说,怎么大家都不跟我搭话,我一个人都站半天了。”
江宴秋:“……”
顶着堂弟谴责的目光,他有些汗颜:“不好意思哈,来,睡袋的花色你先挑。”
虽然早就知道堂弟存在感低,没想到刚刚愣是没让他注意到这么个大活人。
这一晚江成涛主动要求守夜,但大家也不可能真让他一个人不睡觉。于是商量了一下顺序,每人守一个时辰。
整整二十个时辰没合眼,一钻进温暖舒适的幄帐,躺在软乎乎的毛毯上,其他人很快进入了梦香。
詹台乐占着江宴秋便宜“表弟”的身份挤在他身旁,睡着睡着,便跟八爪鱼似地把人箍得紧紧,还把头埋进江宴秋单薄的胸膛里,十足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狗。
谢轻言倒是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躺得无比板正,只是不知为何脸色不太好看。
原本打坐的王湘君瞥了眼单方面跟人腻在一起的詹台乐,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一缕鬓发因重力垂下,在白皙如玉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段勾人心弦的弧度。
从小碍于身份,他从来不曾与任何人亲近过。
贵为家主的母亲对他无比严厉,从来只会关心他的功课和修炼进度。
家里的姐妹们,他主动避嫌,从不跟她们玩儿到一处;而男人,他看见他们猥琐的眼神,就心生厌恶,令人作呕。
他站起身,宫装的裙摆垂下,默默走出幄帐,来到空旷的室外。
江成涛见他出来有些惊讶,却见王湘君已经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他默默地仰望着天上的那轮血月。
脑海里却是白日,江宴秋救他时,擦着脸庞飞驰而过的凤鸣带起的剑风。
那人眉眼含笑,仿佛一派清风明月,十足潇洒风流。
江成涛沉默地看着他大踏步走出去,过了半个时辰,又拎着十几只烛阴狲回来。
江成涛:“……”
红色宫装,姝色无双,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女”把装着晕死过去的烛阴狲的储物袋丢在江宴秋脑袋旁边,嗓音如同二月冰泉。
“还你€€€€我最讨厌欠人情。”!
第32章
第一个血月之夜,持续了三个时辰。
无事发生,是个平安夜。
江宴秋神清气爽地走出幄帐,看到黑灯瞎火中忙碌了一夜的别派弟子,无一不是眼下黑青,神情萎靡。
见他们几人清清爽爽、容光焕发的模样,有些人又是心态不平衡,又忍不住小声嘲讽:“秘境第一天就顾着睡觉了,到时候排名垫底,也不嫌害臊。”
同伴两眼无神:“是,但那又怎么样呢,我现在困得倒头就能睡着。”
也有人学着江宴秋他们小憩了半个时辰,不至于一下子满血复活,好歹也恢复了一些精力。
但当他们看到苍衡剑派毫不掩饰、大咧咧晒在空地上的烛阴狲时,瞬间不淡定了。
“我去,那些都是苍衡剑派猎到的吗?”
“昨晚这是有多拼啊?合着他们真一晚上没阖眼啊?”
“这下子第一名肯定是他们的了吧,这下孙茂时要出尽风头喽。”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堆着小山一样高高的烛阴狲,每只都是开膛破肚、死状凄惨,以至于周围一片尽是冲天的血腥气。惨死的烛阴狲漆黑的眼睛瞪圆,难以瞑目般,充满了怨毒。
孙茂时他们状似十分得意,对眼含羡慕前来询问烛阴狲弱点和杀死技巧的其他弟子,也难得好心情地透露了几分。
他看着江宴秋,目光十分得意。
怎么样?你呼呼大睡的功夫,我们点灯熬夜地围杀烛阴狲!到头来第一名还不是被我收入囊中?!
一旁,一位身穿袈裟,佛修打扮的沙弥却是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何苦要造如此多的杀业。”
他看向一旁准备生火做饭的江宴秋,微微一笑,如同一朵盛开的佛祠净莲,微微一笑:“这位施主却是有一颗仁慈的佛心,顺应而为,但莫强求,在下自愧弗如。”
什么也没做躺了一整晚的江宴秋:“?”
孙茂时听了却是十分不爽,一般修士或多或少都会对少林佛修有所顾忌,他却面带嘲讽,大声嚷嚷道:“什么狗屁因果,杀便杀了,又能把我怎么样?你们这些佛修最虚伪不过,口口声声说着杀业,有本事别修仙别来秘境啊,当你的高僧去,少多管闲事!”
听闻师兄被如此不客气地冒犯,旁边一位小沙弥急道:“慧净师兄!”
“慧能,无碍。”慧净微微一笑,朝孙茂时阿弥陀佛道:“施主说得确实不错,贫僧所求既为苍生,也为大道。为了护佑一方,福泽苍生,提升修为却是不得已的手段。但杀业既已成,又何必虐杀?虐杀乃是孽障,因果纠缠,报应不爽,冤冤相报,何时能善了。”
他们捕捉烛阴狲时都是把狲敲晕了装起来,的确费时费力;像苍衡剑派他们,几人围攻一只烛阴狲,直接杀得血肉横飞,横尸当场。
江宴秋听了慧净的舌灿莲花,顿时心生“大师,我悟了”之感!
还是大师您会说!
孙茂时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刚想嘲笑这些死秃驴就是惺惺作态、妇人之仁,简直多此一举,却被身后粗眉的师弟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衣角,朝少林那边使了个眼神。
看着少林弟子雄精武壮的身材和目测几百斤重的三股戟、打狗棍、训诫杖等武器,孙茂时:“……”
他老老实实闭了嘴,不跟这群假仁假义的秃驴一般见识,带着其余苍衡弟子灰溜溜走了。
慧能是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沙弥,面容还十分青涩,朝慧净不平道:“师兄,他们那群人对你太无礼了!我们就这样让他走了吗!”
慧净却是微微一笑,仿佛一朵渡着金光的莲花:“师弟,不过是些口舌之争,何必去逞那些不快?我们的业是护佑苍生。若是有些施主实在冥顽不灵、不堪点化,便随他去吧。”
好家伙,这么迂回。
江宴秋听懂了。
€€€€我佛不渡傻逼。
慧能低下头,惭愧道:“师兄说得是,是我执迷不悟了。”
慧净却是朝江宴秋的方向看来,双手合掌,微微颔首,道了声“阿弥陀佛”。
江宴秋也忙回了一礼,偷偷打量着这些先前从未接触过的少林弟子。
三宗中,若说昆仑和上玄积极入世,弟子甚至不少有与世家望族、乃至王朝皇族牵连甚广,那少林简直像是一群苦行僧。
人间处处是伽蓝,少林弟子并不拘泥在人迹罕至的仙山洞府修行,甚至东梧洲的都城阙城,最大的皇家寺庙定慧寺,寺中的主持便是一位修为有伏龙境之高的高僧。
他们无心金银珠宝、将相之位,不是在寺中修行,便是在行走人间、苦修助人、积攒功德的路上。
慧净虽剃去一头乌发,但他五官出尘灵秀,微敛的眉目一片圣洁慈悲,久经沧桑打磨圆润的佛珠上隐隐闪着功德金光,偏偏佛修擅锻体之术,门下弟子一个比一个结实,朴素的袈裟看着单薄,其实肌肉分明,宽肩窄腰,十分精悍。
江宴秋一整个被唬住,简直要被佛光普照:“大师,多谢您刚刚出言相助。”
少林本就跟苍衡剑派没什么交集矛盾,这波是冲着他们来的。连累大师被孙茂时那二百五一顿输出,江宴秋不禁感到有些对不住。
慧净微微一笑:“贫僧不敢,道友与在下年纪相仿,称在下法号慧净即可。不瞒施主您说,昨日我便在悄下观察施主了。您不争不抢,灵台清明,即使遭人些口舌之争,也静气平心,不生怨怼,在下着实佩服。”
江宴秋诚实道:“倒也没有,主要还是昨天太累了,懒得再去打打杀杀,就洗洗睡了。”
面对如此朴素的躺平发言,慧净却轻笑一声,叹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大智慧?施主您的心性,贫僧望尘莫及。”
江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