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见他面如菜色,偷偷凑近了些,语气神秘:“这些都不满意啊?小兄弟你眼光真是挑,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压箱本的珍品€€€€”他把一本没有封面的小薄册塞入江宴秋手里:“这是大名鼎鼎的剑尊郁含朝,跟他新看中的那位江氏弟子的!”
江宴秋:“……”
他如遭雷击,颤抖着声线:“……你说什么?”
“这就是小兄弟你孤陋寡闻了。”老板挤眉弄眼:“都传言剑尊不仅不近人情,也不近女色,三百年了,别说外人进奉的侍妾、心怀爱慕的仙子,便是连个端茶送水的徒弟都没收过。但你可知道小道消息,他近来对昆仑新入门的一位小弟子,很是另眼相看啊!”
江宴秋简直要混乱了:“……这算哪门子的另眼相看啊!造谣也要讲证据啊!”
老板:“嘿,所以说是小道传言嘛,我弟弟的师兄的表姐的远方亲戚就在昆仑,据说剑尊当着好多弟子的面让这人去他的殒剑峰问话,后来还天天叫去练剑,这不算另眼相看算什么?”他见江宴秋反应这么大,疑惑道:“小兄弟,你这么激动,不会是剑尊的粉丝吧?”
江宴秋:“……”
宋悠宁去解决原先在客栈中听到疑似盗贼的那几人了,没想到面纱意外掉落,被摊主纷纷围住,热情推销商品还坚持要主动给他打对折。薛秀春被挤出来,兴趣缺缺地在黑市乱逛。
看到江宴秋这幅惊得外焦里嫩的模样,薛秀春笑嘻嘻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小师弟?”顺着看到地上那堆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他“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原来小师弟……竟然对这些如此感兴趣。”薛秀春十分有深意地看着他:“倒是我看错你了。”
江宴秋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别害羞嘛小师弟,”他笑嘻嘻道:“情爱之事,不过是人之常情,你怕不是忘了,我可是极乐宗弟子。这些东西,不过小儿科罢了,便是更刺激的……我也不是不能教你。”
江宴秋:“……”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见对面€€€€也就是薛秀春身后,一个中年男修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在道路中奔走,因为跑得太急,还撞了他们一下。
江宴秋好不容易站稳,那人脚下生风,早已逃之夭夭了。
一名身穿素白色上玄校服的弟子跟在他后面狂奔,口中怒斥:“无耻小贼!快把我东西还回来!你这样讲不讲道德啊你!要是被我抓住了我肯定要你好看!啊啊啊快停下来!”
只见他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又开始破口大骂。
竟然在黑市巧遇上玄道友?
江宴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一看,竟发现这人还有点眼熟。
似乎真是秘境里遇见过的!
因为上玄全员板着脸用下巴看人,搭讪十句不带理你一句的,因此江宴秋对这位话多且密、上玄中的一朵奇葩印象十分深刻。
对方看着十分沮丧,自言自语:“那只清心铃是我师尊亲手交给我的,我还没来得及捂热呢。这次我一个人主动请缨要下山,没想到事儿没办成,本命灵器就先丢了,这下更没脸回去见师尊了呜呜呜……”
他的自言自语着实太魔音穿耳了,江宴秋忍不住问道:“呃,这位道友,你还好吗?”
见黑市中还有如此愿意搭理自己的好心人,他热泪盈眶,两只眼睛简直要变成水汪汪的太阳蛋:“呜呜呜!怎么办啊!我的铃铛!要是被师尊知道了,他绝对会狠狠揍我一顿然后把我逐出师门的!”
这位上玄弟子也不容易啊,他们一群人在秘境糟了这么大罪,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刚回秘境没多久,就下山执行任务了,任务进度如何先不提,本命灵器还丢了。
着实有点惨。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见对面,薛秀春笑吟吟的表情顿住,露出个十分古怪的神情。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然后摊开两只手:“看来,我的好宝贝也被那小贼顺走了呢。”
“是吧!这些人真的可恨!明明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东西,这样做不无耻吗!”上玄弟子见受害者加一,更义愤填膺了。
“咳咳。”不少被他捎带着骂进去的摊主尴尬地咳了两声,默默把挡脸的黑布捂得更严实了。
赶在他继续絮絮叨叨前,江宴秋叹口气:“这地方人多眼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我叫相凝生,如假包换的上玄宗弟子,本来是分派给我师姐的任务,下山处理一件有关魔物的案子,我……我也想下山历练历练,就主动提出把任务交给我好了。结果没想到,任务到现在还没头绪,东西还被人偷了,那人不知用了什么符€€跑得飞快,我差点跑断气,追了一路也没追上。”相凝生沮丧道。
不过他的丧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们:“我喊了一路,嗓子都快喊破了,没一个人理我。呜呜,世上还是有好心人啊,你们是我遇到的头一个愿意帮我的人。”
有生以来头一遭被人评价为“热心肠的好心人”,不仅是江宴秋,就连薛秀春的神情都变得古怪了。
恐怕是难得见识到如此品种的傻白甜。
江宴秋有些无语地摘下帽兜:“相道友,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先前在秘境中见过的。”
相凝生:“……!”
他失声道:“江道友?是你?你不是昆仑宗的弟子吗!怎么会在苍华洲呢?啊,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呢!秘境里你救了我们好多人!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葬送秘境了,要是死了也好,起码也不会把本命灵器弄丢了,呜呜呜……”
宋悠宁和薛秀春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宋师兄当即眉头皱起,对江宴秋问道:“不光是那古怪的洪水?你们在秘境中还遇到什么了?”
啊,宋悠宁刚进秘境就被薛秀春挟持了,两人从进秘境打到出秘境撕得不可开交,自然没空去捉烛阴狲,因此也幸运地逃过了凶残可怖的黑雾。
相凝生拍拍胸脯,回忆起当时惨烈的场景,还有些后怕:“嘿呀,你们不知道,血光冲天的,吓死个人!仙盟的老头子真是脑袋装了粪,让我们去捉那劳什子烛阴狲,结果引来了贼可怕的怪物,嘎嘎一通乱吃人!幸好有江宴秋帮我们画防御阵,挡了那怪物好几个时辰,才熬到白天。”
江宴秋:“……倒也不全是我一个人功劳,剑阵需要一百多号人齐心协力,是所有一齐人努力才撑到了最后。”
相凝生微微睁大眼睛,有种清澈见底的愚蠢,认真道:“可是江道友,你自保的手段这么多,明明可以自己偏安一隅呀。你原先就有个小型防御阵,还有布满防御法器符€€的幄帐,如果放着我们不管不问,也不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原来如此,”宋悠宁眼神柔软了些,看着江宴秋满含赞许:“师弟你做得不错。”
薛秀春也是头一次听说,不由得用一种令人发毛的视线上下打量了江宴秋好几圈,才笑嘻嘻道:“没想到小师弟还有这般本领,倒是我小瞧你了。”
见话题越扯越远,江宴秋只得道:“什么任务这么难缠?还有,你追人这么会追进黑市来?”
从短暂的追忆中清醒,相凝生又萎了:“哎,跟着那小贼七拐八绕,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糊里糊涂看见他撞进一面墙,就热血一上头也跟着撞进来了。好像还有黑衣人念叨什么‘熟人介绍’之类的。”
好家伙,这是被守卫直接判定为毛贼介绍的客户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江宴秋:“其实我这次下山,是为了除魔魅的任务。”
“魔魅?”江宴秋觉得有些耳熟,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过。
“啊,莫不是€€€€芙蓉镇那位何老爷?”
“啊对对对,”相凝生瞪大双眼,江宴秋的形象一时之间在他心目中无比高大:“江道友,你真厉害啊!连这都知道!”
江宴秋:“我也是偶然听人提起,这事在芙蓉镇闹得满城风雨,听说何老爷专门差人去上玄请仙师求援。”
哪想到主要负责这事的竟然就是你。
仙山并非不然红尘凡事,甚至相反,跟人间天子、皇宫贵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修真者都是为了求仙问道当地一届富商,能请动大宗的“仙师”下山,当然便是依靠钞能力了。
宋悠宁皱眉:“魔魅?”
薛秀春嘻嘻一笑:“魔魅我熟啊,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想知道的,大可以问我,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确实,魔魅原本是精怪一样的低等魔物,占据人类尸体形成,主要靠吸食人类精气为生。
呃,某种程度上,的确跟极乐宗弟子有些类似之处。
相凝生眼睛瞪得更大了,只差再次变成流泪荷包蛋:“呜呜呜,明明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并没有承诺要帮他的三人:“……”
算了,宋悠宁嫉恶如仇,有魔物作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男主去哪里,薛秀春肯定寸步不离地跟着;而江宴秋自己……他有逃跑的机会吗[手动拜拜].
寻了处安静的酒楼,相凝生叹气,将这件事娓娓道来。
何老爷早年靠劫匪头子黑吃黑起家,赚够了钱后,金盆洗手,摇身一变为当地富商,在芙蓉镇置办了家业,定居下来。
他早年作恶多端,命里带煞,手里染了不少鲜血,因此膝下一直无子,直到年过半百,才得了何佩之这么个宝贝儿子。
只可惜,何老爷这回不克儿子,改克老婆了€€€€新鲜出炉的宝贝儿子还没满月,发妻便在月子里一命呜呼了。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何老爷大手一挥,立马又娶了位年纪能当他闺女的老婆,帮忙操持家务,打理后宅。
可惜,何老爷的儿子运也就到此为止了。后面一连几个都是不值钱的闺女,这下可让何老爷把这么个眼珠子看得更重了。
要说何佩之此人,的确不负何老爷的千期万盼,自小便十分出众,素有神童之名,又会念书,又会做生意,据说小时候还有云游的道人来摸过根骨,表示此子资质上佳,可入我门,求仙问道。
然而何老爷盼星星盼月亮才得来这么个宝贝儿子,哪能让他就这么被带去仙山?
€€€€若是要求斩断红尘,十年八载才能回来一趟,到时候久病都见不上两眼,这儿子生跟不生有什么区别嘛?
就这样,何佩之年及弱冠,成了十里八乡都素有美名的翩翩公子。传言他面如冠玉,清俊文雅,不仅家大业大,还十分有才学,走在路上那是大胆些的小女娘都要朝他掷鲜花水果的!甚至还有清贵的官家小姐,对其一见倾心,愿意下嫁给何家。
就在上个月,何老爷跟当地大官美滋滋议完亲事后,坏了菜了€€€€鼎鼎有名的何大公子,竟然被魔魅缠上了!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般,何公子现在那是连亲爹都不认了,为了护住那个魔魅,还一把将想硬闯进屋的嫡母推了个脚朝天。
现在何府是大公子被魔物迷昏了头,小老婆整日哭天抢地要老爷为他做主,何老爷血压飙升,急得直拍脑袋,重金请上玄的仙师下山除魔卫道。
……然后上玄的倒霉仙师便被小偷偷了本命灵器。
.“事情就是这样了。”相凝生讪讪道。
他声音越说越小,自己也觉得有些丢脸。
任务没办成不说,自己还被搞得鸡飞狗跳的,没脸回去见人了QAQ。
他抹了把脸,坚定道:“我一定要把我的铃铛找回来,然后解决何府之事,不然、不然我就不回去了!”
江宴秋面带鼓励地给他倒了杯茶:“那你现在有门路了吗?”
相凝生挠挠头:“要是能把我的铃铛拿回来,应该是有办法的。我的铃铛是师尊给的‘清心铃’,克制心魔和魔物都很有一套,要不是刚刚炼化,我也没那么大把握下山。你们不知道,那位何公子是真的被魔魅狠狠迷惑住了,但凡我想靠近那魔魅一点点,就被他狠狠赶出来了。”
江宴秋:“……你是修士,他是凡人,怎会有他赶你的道理。”
相凝生把头埋得更低了,羞愧道:“那何公子从小练武,身手很是不凡……对不起,是我体术太弱了。我若是想掏剑,何老爷就跟疯了一样更不肯了。稍微采用激进些的办法,何公子宁愿自残,也把那魔魅护得好好的。况且、况且……”
他有些崩溃:“那魔魅,他、他竟然不穿衣服!”
江宴秋:“……”
宋悠宁:“……”
顿时,除了笑嘻嘻的薛秀春,大家都沉默了。
江宴秋安慰道:“那确实有点难办,要是你的清心铃能找回来,估计会好很多。”
克制这种无法物理打击的魔物,还是超度比较有效。
“所以,现在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相凝生哀嚎:“可恶,那小偷到底跑哪儿去了啊!把我的清心铃还回来啊!”
江宴秋:“要不,我们分头去找找?芙蓉镇不大,那小偷既然是黑市的熟客,想必经常在这一代活动。他刚刚偷了你的东西,应该不会那么快转手卖掉。”
“转、转手卖掉?”相凝生一脸惊恐地打了个寒战,似乎刚刚意识到还有这种可能,惨叫道:“那我的铃铛岂不是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呜呜呜!”
“诸位€€€€我可能有办法。”
薛秀春看了半天的戏,终于好整以暇开口。
自从江宴秋好心建议后,他就没再化那张烈焰红唇腮红妆,此刻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论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极乐宗首徒。就连被蒙在鼓里的相凝生,也只以为他是江宴秋的同门。
欣赏着相凝生饱含期待的目光,和江宴秋似乎预兆、有些惨不忍睹的眼神,他嘻嘻一笑,卖足了关子才说道:“那毛贼偷了我的药粉,身上沾了味道,只要不出百十里,我都能找到。”
相凝生“哇”了一声:“道友,你真厉害!是什么药粉,这么灵光!”
江宴秋:“……”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提前怜悯地替相凝生默哀两秒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