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江尘年向来都是日理万机,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去探望探望远在外上学的幼弟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原著中,哪怕是亲弟弟江佑安打扰了他,江尘年也是十分不快的。
江宴秋自认为发现了真相€€€€一定是江氏家主跟昆仑有要事想谈,还是修真界很重要的那种机要密事,顺便把自己叫来看看。
两人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
人也看了,事情也该谈了。他懂事道:“吃得好,穿得好,钱都够用,没啥要家里支援的。”
江尘年:“……”
江宴秋此刻觉得自己真是太有眼力见了:“大哥,你忙不忙,有没有事情要谈?需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江尘年一向冷漠的面孔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同我说了?”
江宴秋:“?”
他还应该有什么事吗?
江尘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俯视着弟弟的头顶的发旋,和因为田间劳作翘起的一根呆毛。
看向他的目光很深沉,充斥着莫名的复杂情绪。
他是从几百里外的其他洲,一刻不停歇,紧赶慢赶赶来昆仑的。
这位家主尚且年轻,野心和手腕都不缺,很多大事都是自己亲自决策,因此格外忙碌。但得知江宴秋遇险,是剑尊郁含朝及时出手,才从魔修手中逃脱的消息后,江尘年立即放下手中一切要事,飞赶至昆仑。
没人知道他那张不喜形于色的面孔背后,一瞬间的心悸与后怕。
……他已经失去过宴秋一回,决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他深深凝视着江宴秋,看着幼弟青涩的面庞,忽然发觉他长高了不少,也比在家里成熟了一些。
似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又似这个念头已经在心中盘旋了千百遍,他忽然说:“宴秋,如果觉得修炼辛苦,与我回江氏吧。”
江宴秋:“?”
掌门真人:“?”
江宴秋十分意外:“大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问道峰的基础课还没上完呢。
每年世家子弟进入昆仑,花费、或者说向昆仑贡献的灵石数字,说出来能吓死人,几乎是某些中小世家整年的开销了,便是这样,依然有无数世家趋之若鹜,挤破了头也要比自家后辈塞进仙山。
……怎么就突然问他要不要回家了?
掌门真人似乎也是头一回被学生家长当着自己的面撬墙角(……),有些意外道:“尘年,何出此言?可是家中有什么事情?”
江尘年与他的爱徒韩少卿交好,他也托大,自认为算江尘年的半个长辈。
江氏家主深深地看着弟弟:“你进仙山不过一年,屡次遇险,叫我怎么放心。仙途险阻,便是修不出来个什么来又能怎样。你是我江尘年的弟弟,只要为兄还做这一日家主,便能保护你一世平安。”
……啊?
大哥,你这样鼓励我躺平真的好吗??
不过令江宴秋最为惊讶的,还是便宜大哥的态度。
这也太溺爱了吧!你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年纪轻轻手腕了得的江尘年吗!
江尘年看着他,表情不似半点作伪。
沉默良久,他认真地看着江尘年的眼睛。
“……大哥。”
“抱歉,我可能还是更愿意留在昆仑。”
江尘年目光一瞬间凝固了。
“怎么说呢,”他挠挠头:“我当然知道回江家衣食无忧,不用刻苦修炼上课,会过得很轻松啦。如果换在以前,我可能也就乐颠颠地跟着回家了。”
“虽然的确有很多预知以外的危险,”被心怀不轨、用心险恶之徒设计陷害;在秘境中遭遇前所未有的危难;差点卷入魔修间的纷争……
“但我的确见识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结交了许多朋友,”古灵精怪的楚晚晴,狂热剑尊粉江成涛,心口不一的大小姐王湘君,表面万人迷其实嫉恶如仇自立自强的宋悠宁宋师兄,甚至老对头上玄的弟子相凝生,还有许多许多的,鲜活的,不是书中一句话略过的师兄师姐。他们都有着各自的人生经历,各自的苦恼,各自的欣喜,各自的思念。
“也受过很多帮助。”
不在意他只是个小小的、有时候还犯懒想逃课的凝元境小弟子,手把手教他练剑,更是好多次拯救他于危难中。仔细想想,他真的受过剑尊大人好多帮助啊,也不知道以后也没有机会报答他。
现在回去江家是轻松,但他真的能一辈子受江尘年的庇护吗?如果再遇到那些波谲云诡之事,那些人心险恶、设计陷害……他要当一条什么都做不了的咸鱼,万事指望忙碌到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便宜大哥吗?
“还有你,大哥,我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呀。”
“你毕竟已经挑起了整个江氏,难道我要去当你的后腿和累赘,除了给你添麻烦、请你为我出头、主持公道,什么都做不了吗?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能帮你支撑支撑家里呢。”
江尘年下意识想反驳,想说你永远不可能是我的累赘,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抿了抿唇。
他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
江宴秋十分乐观地笑了笑:“我在外面有办法照顾自己的,大哥你也少操心,平时操心的事业也够多了,小心年纪轻轻……呃,没什么。”
他想起自己游魂状态时,看到的掌门真人为自己发际线发出的长吁短叹,觉得此时还是不要提这茬比较明智。
掌门真人儒雅地摸了摸自己的须起的美髯,宽厚地笑了笑:“现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跟少卿,当年便是最有主意,最不愿听大人劝的。尘年,弟弟长大了,还是放手随他去吧。”
江尘年:“……嗯。”
.临走前,江尘年还是大包小包给江宴秋塞了数个储物袋。
好家伙。
江宴秋头晕目眩地从储物袋中收回灵识。
这怕不是要把便宜大哥的私库掏空了。
江尘年却淡然道:“身为我江尘年的亲弟弟,万不可被人比下去。”
江宴秋:“……”
行叭。
宁这卷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临上飞舟,他垂眸俯视着江宴秋:“有什么不如意的,受了什么委屈,只管给家里写信。什么猫狗货色,也敢招惹到我江氏头上”江宴秋:“……”
啊这,他怎么感觉血冥宗要倒霉了。
他点点头:“知道了大哥,你别赶时间,慢点飞。”
江尘年似乎是想摸摸他的头,最终还是抿着唇克制住了。他甫一踏上豪华的高阶飞舟,便咻一下飞远了,只留下云雾缭绕的船尾气。
江宴秋:“……”
回到宗里,对他突然被“大人物”叫走这件事议论纷纷的昆仑同学立即围上来。
楚晚晴:“没事吧宴秋?谁找你啊?”
江宴秋:“没什么,我大哥顺路来看看我。”
原来是家里人,八卦心顿起的众同学“切”了一声,各自挖草去了。
向来冷脸十足的王湘君似是松了口,但当他反应过来自己松的哪门子气后,立刻恼怒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悠宁今日为了冯真人作为彩头奖励的绝品仙草,依然来问道峰蹭课,他似乎是想邀约江宴秋跟他组队,却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脑门上蹦出数道不耐烦的青筋。
江宴秋丝毫未觉,快乐地扛起自己的小铲子。
嘿嘿,努力薅冯真人的羊毛去了。
艳阳高悬,烈日当空,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夏日要到了呢。
€€€€第二卷 €€终€€€€!
第61章
灵气如水龙一般,从丹田出发,越过天突、膻中、内关、太冲几处大穴,最后汇聚于气海。
金色浑圆的凝元金丹昼夜不停地运转,越发明亮璀璨。
一个大周天完成,江宴秋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目。
每当修炼至佳境,总有一种浑然天成、太上忘情之感,那抹灵光尚未消散,为他增添了几分冷漠巍然的神性。
当然,这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只是暂时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点子“冷漠的神性”早就荡然无存了,江宴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倒在洞府里提前准备好的豆袋沙发上。
“修仙哪有看话本有意思!”
.算算日子,他闭关已久快两年了。
一来,是为了避避风头。他跟魔宗和血冥宗算是结下了梁子,尤其是萧无渡那老狗逼,最后那副样子,明显不像是会善罢甘休,此时正是低调做人,等风头过去的时候。
二来,他此前几经历险,感悟良多,在生死关头还真悟到了点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闭关这些时日里,仿佛粗浅地摸到了《凤凰剑法》第式€€€€“昆山玉碎”的边,虽然也只是些模糊的影子。
于是,江宴秋包袱款款,在昆仑找了处灵气充足、偏僻静谧的洞府,美滋滋闭关了。
一闭就是两年。
当初为了防止自己耐不住寂寞半途而废,他还十分有信念感地在洞府门口设了个禁制,若是不满一年,里头出不去,外头进不来,可以说是非常决绝。
没想到这关一闭就是快两年,江宴秋修仙修得浑然忘我,时间飞快,不仅成功升到了凝元境大圆满,还渐渐体会到了所谓“修炼的快乐”。
他给自己换了身崭新的道袍,看了眼挂在洞府内石壁上的一面铜镜。
咦,似乎真的长高了一点。
镜中那人十八九岁的模样,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脸颊褪去了一些青涩,出挑得越发明艳动人。
肤色莹白,鸦羽长睫,天生一副含笑的多情眼,堪称姝色无双。然而那身禁欲凛然的道袍一穿,又多了几分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仙气。
江宴秋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兴冲冲地打开洞府的禁制。
是自由的味道!
.短短两年时间,对仙山来说不过须臾,弹指一挥间。但在江宴秋看来,变化还是十分明显的。
往来的飞剑络绎不绝,各峰弟子行色匆匆,似乎多了几个陌生的山头,也有一些山头悄悄不见了。太清峰依然巍峨屹立,问道峰上来了一批新鲜的师弟师妹(是的,江宴秋本人已经从问道峰光荣毕业了),小萝卜头们看着格外稚嫩青涩,就好像看见了当初的他自己。
因为江宴秋本人并没有师承,所以熟悉的同学们大部分都已经搬走了,他当年的竹舍依然保留着。不过在昆仑,只有玄光及以上才能自立一峰,所以他那批同学里,很多都是搬去了师尊或有是独立开府的师兄师姐那里,当年强制大家进宗的头两年住宿舍,只是为了促进年轻弟子的联络感情而已。
是的,江宴秋当年猜得一点不错。
他果然变成竹香苑的钉子户了(:3_€€)_芳草如茵,竹林涛涛,还是当年熟悉的竹舍,只是人已经换了一批。
江宴秋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己那间,好在这两年有小童日常前来洒扫庭院,不至于杂草丛生化身鬼屋,但竹舍里面,为了防止下人私拿东西,小童是不会进去的,因此江宴秋一踏进去,便发现桌椅窗棂都落了曾厚厚的灰,看起来十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