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夫人、鹂妃,还有惨死的太子妃……
他们怀的,都是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
太子妃不消说,如果太子没有发生意外,她怀的就是大宛下任皇帝的嫡长子;五皇子是有力的皇位争夺者之一,曾立下过赫赫战功,朝廷里有不少他的支持者;鹂妃勉强算一个,昭武帝对这个尚在腹中的老来子充满温情和喜爱,但除非真的老得昏聩过了头,才会下旨改立太子……
江宴秋茫然地想。
就是为了所谓的龙脉吗。
布下这么大的局,如此多无辜女子被牵扯其中,甚至惨死……
就为了得到龙脉吗。
萧衍之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笑了一下,不知是为即将收获的果实,还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叹息道:“然而可惜,我很快就意识到,想要得到龙脉,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江宴秋几乎是立即回忆起了在酒楼里,师玄琴漫不经心地说出的那番解释。
“……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与一个国家、一个朝代,或是皇室息息相关、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气’。当这个国家覆灭,百姓生灵涂炭,或是遭逢天灾人祸而举国灭绝,那龙脉自然也就断了。”
萧衍之欣慰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经点拨就很快明悟的晚辈:“不错,就如你想的那样,我很快就发现,夺取龙脉,不是如此简单的偷梁换柱,元神托生成天子就能办到的。”
江宴秋怔怔地与他对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无论怎样用玉€€试探,都测不出异常了。
€€€€不是母体的指尖血,而是那些“胎儿”的心头血有问题!
他指尖微微颤抖,看着周彻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像是失声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变了调的惊呼从他喉咙中挤出:“……不好!快拦住他!”
雷雨沉闷地涌动,他举起凤鸣,就要不顾一切地向前劈去。
郁慈跟师玄琴也在同一时刻动了!
萧衍之微微仰头,看向乌沉沉的,劫云涌动的天空,唇角微微上翘。
“恭喜你,猜对了。”
太子仙逝乃是国丧,再加上最近城西的流民营不太平,不少阙城百姓这几日都选择闭门不出,静悄悄地等风头过去。
城北,一所低矮的厢房。
“娘,你在绣什么呀?”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身上穿着的小罩衫还打着补丁,正好奇地看向灯下绣东西的娘亲。
她抬起头,笑着摸了摸长子的额头:“给你的弟弟妹妹绣件出生穿的小衣服呀。”
皇城外不远的尚书府。
老三家的已经发动了几个时辰,却还是没有半点要生的迹象,产房里只有产妇力竭的痛呼和稳婆急得出汗冒火的指导,徐老三在产房外不断踱步,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
江宴秋目眦欲裂:“€€€€住手!”
无数黑色的、尚在蠕动的肉块,还带着表面残留的鲜血,飞向皇城所在的方向。
萧衍之目光怜悯:“可惜,太迟了。”!
第87章
就连师玄琴,此刻都掩饰不住眼中的诧异:“你竟然真能疯到这个地步,把自己的元神切成这么多份?”
€€€€天底下这么多元神托生,转世重修的,可从来没有前人做的出这种事,把自己的元神切成几千份投胎的!
要知道元神割裂之痛,能把一个身心健全、修为高强的修真者活活逼疯!割个几千道,这得是什么样的疯子才能干得出这种事,忍受这种痛苦?!
萧衍之哈哈大笑,语气中尽是狂狷:“与天道争命,以龙脉为赌注,以天地为棋盘€€€€不过横竖都是一死,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此时此刻,他终于摘下了那张波澜不惊、儒雅随和的面具。
这样狂狷而充满野心的笑容,出现在周彻那张脸上,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师玄琴悚然道:“切得那么碎的元神,得托生成什么样的怪物啊。”
他的目光下意识移向困在白绫中,激动得横冲直撞的肉块。
师玄琴:“……”
怪不得!
那些不幸被萧衍之选中的母体,怀的都是这样的怪物!
萧衍之足尖点地,一跃而起悬停在半空,准备去跟那些黑色肉块汇合。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竟如此敏锐,追查到这个地步,让我不得不提前实施计划,错过最好的时机。”
当真是成也乔夫人,败也乔夫人。
萧衍之心机过于深沉,为求万无一失,在可能的皇室血脉中都动了手脚。可正因为这样,乔夫人腹中胎儿不和寻常的月龄才令五皇子起疑,最终惊动的昆仑。
江宴秋:“不能让他得逞!”
郁慈刚要说什么,猛然回头,看见江宴秋周身灵气有异,一看就是亏损过度的样子,面色陡然沉下。
€€€€即使刚刚与萧衍之交手,他都没有露出如此难看的脸色。
“怎么回事?你在流民营发生了什么?”
江宴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只得急得抓住他的手:“小师叔,后面再解释,快让我蹭一下你的飞剑!”
玄光境以下真是太麻烦了!
郁慈脸色沉得能滴水,将人搂腰抱住,飞剑陡然升空,追上了萧衍之。
师玄琴紧随其后,他白绫中的黑色肉块挣扎得厉害,此刻改为向上空横冲直撞。
眼下已经不需要这玩意儿了,他干脆直接收紧白绫,狠狠一搅€€€€那团肉块直接炸成了血沫。
而江宴秋他们现在要做的,也的确是同样的事€€€€尽可能地摧毁阻止黑色肉块接近萧衍之,与其融合!
郁慈不用佩剑,仅仅只是抬起一只手,就有无尽磅礴的凛冽剑气,横扫搅碎无数恶心的黑色肉块。
江宴秋灵力先前几次三番耗尽,经脉都泛着淡淡的疼痛,但幸好他储物袋中符€€管够,雷击、冰冻、烈火……每甩出一张,都能击碎一团肉块。
万幸师玄琴跟萧衍之不对付€€€€或者说,跟萧衍之窃取龙脉的想法不对付,此刻没有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而是帮着他们一起阻止。不然,这种时候多上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敌人,状况远比现在要棘手。
萧衍之微微一笑:“无用功罢了。”
€€€€再怎么严防死守,都会有漏网之鱼逃脱,更不用说萧衍之如今的修为不在郁慈之下,更不是什么普通的伏龙境,而是活了几百年,身经百战、曾经问鼎北疆的魔宗宗主!
有过往的经验和修为加成,他此刻的真实水平,应该抵得上半个化神修士!
所以才能一边游刃有余地跟他们三人缠斗,一边放任黑色肉块与这具身体汇合。
终于。
第一堆肉块,在无数同伴的掩护之下冲出重围,飞到了萧衍之面前。
江宴秋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恶心蠕动着的肉块,贴上萧衍之裸露在外的皮肤后,像是融化了一般,又像是钻入了水面的游鱼,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师玄琴脸色不太好看:“糟了!”
萧衍之剧烈地颤抖起来,表情无比狰狞,在痛苦和愉悦间不断切换,肉块融入皮肤的部分像是患了疱疹一般,咕咚咕咚如同沸腾的沼泽,涌起无数漆黑的恶心肉块,最终平息下去。
他轻叹了口气。
睁开眼时,隐隐有漆黑的魔气一闪而过。
“融合自己的元神,竟也这般不易€€€€不过,重新拥有力量的感觉,真是让人身心舒畅啊。”
他的话被猝然打断。
郁慈抬起一只手,神色冰冷漠然。
一条完好的胳膊,一寸寸地离开原本的位置。
萧衍之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空荡荡的肩头。
血液不要钱似地喷涌而出,断臂连着衣袖一同从半空中坠落。
他的目光移向郁慈,像是终于正视面前这个能伤到他的对手。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郁慈冷声道:“下一剑,会直接劈向你胸口。”
萧衍之微微愣了一下,才哈哈大笑道:“……真是了不得,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手和修为,若是假以时日成长起来,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他双眼微微眯起:“可惜,现在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江宴秋紧张地拽住郁慈后背的一小片布料,生怕萧衍之下一秒提剑出现在小师叔面前。
€€€€小师叔才玄光境的修为,硬碰硬绝无胜算!
令人更加惊悚的一幕出现,萧衍之那条断臂的切面,无数恶心的肉球涌动,不仅止住了血,似乎还有向往生长的趋势。
更糟的是,即使再严防死守,击碎无数肉块,依然有更多的漏网之鱼,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向萧衍之涌去,很快,就把他包围得水泄不通,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被无数的黑色肉块贴满占据。
这场景实在太过惊悚恶心,超出人类接受范围的极限,江宴秋胃里一阵翻涌。
他们几人同时出手,带着杀意的剑气裹挟着电闪雷鸣的雷系符€€,笔直的白绫几乎化作利刃€€€€最外层的肉块被击碎落下,内层的却毫发无损,急切地蠕动侵入萧衍之的肌肤,与他融为一体。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皇宫的上方,雷云剧烈地翻涌,本应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竟仿佛有一道虚幻的巨龙,不断翻滚挣扎,发出愤怒的吼声。
他竟然真的……撬动了龙脉!
师玄琴低声骂了一句:“这么乱来的方法竟然真的管用,我先前推演出龙脉有异象,竟然成真了。”
魂与肉,骨与血。
一切要素已然具备。
流淌着皇子之血的肉身,元神割裂成几千几万道,托生成大宛无数普通的平民和皇室血脉。
不,不止如此。
€€€€是大宛的国,运货真价实地被动摇了。
天灾、人祸、水患、战乱……
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无数葬身于洪水、刀剑、魔修手下的怨魂,无数从各地涌向阙城的流民。
云京运河彻夜载歌载舞,不夜天的宫灯明亮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