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王宫舞会在圣加堡皇宫临湖的琥珀厅中举办。
柔软的白金地毯从厅内一路铺至厅外的台阶下。
不远处的罗布湖， 沿湖的树上都挂满了月牙形状的小灯。
湖面上悬浮着一座方形的雕刻满蔷薇花的大理石高台，光明神的雕像就伫立在高台上，伸展着羽翼， 双手托举着日月，脚下星光蔓延， 几乎溢满了整个湖面。
绅士淑女们就着月色踩着地毯进入宴会厅。
纯白色的雕花长桌， 精致的金银器皿， 还有一瓶瓶未开封的， 还系着红色丝带的葡萄酒。
水晶灯盛开在鎏金色的天花板上， 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将绅士和淑女们都笼罩在一层光晕里。
维克多国王与他的王后就站在宴会厅的最上方， 带着得体的微笑， 接待着一个个前来向他们请安的贵族。
“啊， 那位先生是谁？”伊莎贝拉。巴尼特，一个刚满十八岁，允许参加王宫舞会的贵族少女，忍不住问身边像母鸡带着小鸡似的搀着自己的姐姐。
她的姐姐安妮特道：“谁，是国王身边的那位吗？那是四皇子€€€€嘿， 你别东张西望， 作为一个淑女，我们要足够矜持。”
然而伊莎贝拉注意到的却并不是安妮特口中的那个人，她注意到的是王后身边， 一身白袍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二十岁年纪上下， 眸子比她曾见过的最清澈的泉水还澄澈，发如融金， 披散在金边白底的丝质长袍上。水晶灯的光晕笼了他一身， 几乎叫人误以为他是从教堂中最神圣的壁画中走出来的。
有那么多淑女们在偷偷打量着他， 期待着他能主动来邀请她们跳一支舞。
能站在国王与王后身边的人，自然是皇子，按照以往的习俗，将成年的皇子会邀请他们感兴趣的对象，跳舞会上的第一支舞。
若是能被他邀请的话……
淑女们的心脏都快跳出喉咙来了，她们就百分之八十会成为他的新娘了。
“塞缪尔。”站在国王身边的黑发少年似笑非笑地凑到了塞缪尔的身边：“你的魅力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啊，果然，我就知道，你若在王宫舞会上现身，她们的目光就都会集中在你身上了€€€€你说她们若是知道你是传说中精神力受过重创的三皇子，会怎么样？”
他压低声音，充满恶意地道，“现如今矮人族中都能出现神眷者了，你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阿伯特。”塞缪尔蹙眉道，“注意你的言辞。”
阿伯特耸了耸肩，道：“你放心吧三哥，在外人面前，我一定会当你的好弟弟的。”
在好弟弟三个字上加重音，阿伯特甚至在淑女们又望向这边时，伸手去揽塞缪尔的肩膀。
塞缪尔却钳制住了他的手臂，碧蓝色的眼眸中一片冰冷。
又是这种仿佛看蝼蚁般的眼神。
阿伯特只觉得心里一股邪火，真是冲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他这个三哥自出生时就沐浴着圣光，虽说父亲忌惮他，母亲惧怕他，然而他们却因为外人的眼光不得不奉给他最好的一切。
可以说，除了最重要的权力，他们的父王母后把一切都给他了，但他从未表现出任何欣喜若狂，似乎还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然而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能沐浴着圣光出生，享受着世人连见都没见过他就溢满的崇敬？
“今天可是你的相亲日，三哥。”阿伯特挣脱了他的手，揉着手腕，嗤笑着道，“我倒是想看看，有哪个贵族愿意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你。”
自从塞缪尔选择修行剑术，精神力又遭受重创后，就算他是神眷者，也无缘皇位了。国王必须得修习魔法，更何况，神眷者只有在魔法领域，才会绽放出与众不同的异彩来。
就算是神眷者又怎么样？自神沉睡后，这个世界上就不该有神眷者了……
舞会正式开始不久，塞缪尔就从阳台处离开了大厅，穿过草坪，来到了罗布湖的那座神像前。
伯班克大主教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咏祷服，带着咏祷帽，正站在湖边沉思
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纠缠在一起，挂在他的胸前和背后。
他仰头望着那座神像，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专注。
“殿下不在宴会上，出来做什么呢？”他虽然没回头，却也知道是谁来了。
塞缪尔简洁道：“觉得无聊，所以就出来了。”
伯班克大主教笑道：“听说您去了一趟北境边缘，科斯山脉边的小镇，这一趟感觉如何？”
塞缪尔道：“很……奇特。”
伯班克大主教道：“能让殿下流连忘返的地方，想必是真的很奇特的了。”
塞缪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大主教，我这趟去巴里镇，顺带去了镇外树林里的一座魔塔。当我触碰到塔内魔王的石像时，我能感觉到曾经供奉这座石像的信徒，对这石像做的一切。”
“那感觉非常古怪，有时我甚至不像是自己了。我视他为自己人，甚至是更亲密的关系，譬如长辈对待晚辈……我后来又去了大陆上其他几座魔塔，可是都不再有那样的感应了，您说，这是为什么？”
伯班克大主教柔声道：“殿下认为是为什么呢？”
塞缪尔目光涌动：“大主教，是我先问的您。”
伯班克大主教不由笑道：“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开玩笑。唉，我是已经老啦，若是我能再年轻个三十岁，我一定会跟您一块儿去科斯山脉的。这个世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只可惜人的生命有限，而我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塞缪尔蹙眉：“您没有让圣殿的神侍为您延寿吗？”
伯班克大主教摇头道：“人的生命是有定数的，我这辈子活得长，下辈子就要活得短了。更何况我都已经七老八十了，老年的寿命远没有年轻时的寿命珍贵，还是不消耗来生的福气好……”
塞缪尔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大主教，您回避了我刚才的问题。”
伯班克大主教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殿下！其实殿下心里都明白，不是吗？当初王后陛下向魔王请求庇护，与€€达成了协议，殿下注定不是人间之子……至于神眷者的事情，是神是魔，其实也不过是在您一念之间罢了。”
塞缪尔微怔。
伯班克大主教冲他眨眨眼睛，道，“听说北境又出现了一位神眷者，或许殿下是认识他的，若殿下和他在一起，说不定真能做些了不起的大事。”
他们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阿伯特的大嗓门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三哥，嘿，三哥！”
阿伯特从阳台上翻了下来，几步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伯班克大主教面对着阿伯特，就又恢复在信徒面前的庄重且矜持的形象了。
阿伯特恭敬地向伯班克主教问好，然后对塞缪尔说：“父王与母后找你，三哥，你该回宴会厅了。”
塞缪尔闻言向伯班克主教点头告辞，就又回到了琥珀厅中。
国王与王后正与马尔巴勒伯爵相谈甚欢，见他来了，国王就亲热地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啊，塞缪尔，听说你与马尔巴勒伯爵的手下在巴里镇起过一点小冲突，今天，马尔巴勒特意带了礼物来赔罪！”
马尔巴勒伯爵冲塞缪尔行礼道：“失礼了殿下，先前我的属下冒犯了您，非常抱歉。”
“伯爵大人不必客气。”塞缪尔淡淡地道，“您所要管的地域广大，有几个跋扈些的手下也是正常的。”
马尔巴勒伯爵尴尬地一笑，道：“我会管好他们，不让他们再犯的。”
给手下了一个眼神，将礼物交给塞缪尔。
那是块雕刻成玫瑰花的羊奶皂，几乎与陶元圆赠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塞缪尔目光微动，将礼物收下。
阿伯特抽了抽鼻子，道：“说起来，伯爵大人送的礼物，跟三哥身上的气味好相近啊……我都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爱上羊奶的味道了，想不到伯爵大人这么了解三哥。”
国王的笑容淡了。
塞缪尔目光冷冷地扫向阿伯特。
阿伯特冲塞缪尔耸肩一笑，端得狡猾而又得意。
国王笑道：“难为马尔巴勒这么用心了，这东西老三用倒是女气了点儿，正适合宫里的妃子和公主们用……老三啊，你说是不是？”
塞缪尔垂眸，恭敬道：“是，父王。”
国王满意地点点头，和马尔巴勒伯爵继续聊天，再也没提到他了。
“元圆，出事了。”
伊诺尔避开路德维斯找到陶元圆，一脸的严肃。
陶元圆吃惊道：“怎么了？是牧草没种好，还是纺织机没造出来？现在离剪羊毛的时间还早，所以我们也不用那么着急……”
“不是！”伊诺尔道，“是矮人拒绝与我们做生意，我们的麦酒、衣服与粮食，对方的铁器等锻造产品……他们都不愿意同我们交易，因此带动了冒险者公会的其他种族，他们也不愿意跟我们庄园的人交易了。”
陶元圆蹙眉道：“这样的话，后果很严重吗？”
伊诺尔点头道：“在你接手奥本庄园之前，大家基本上都靠接冒险者公会的任务，与冒险者做买卖来维持生计。虽然现在大家手头都宽裕了起来，但是这是他们额外的收入来源，总不能真给他们断了。而且这件事处理得不好，就会变成我们庄园里的人种族歧视，名声要是坏了，往后我们在北境生活都会很艰难。”
陶元圆想了想，道：“既然是他们不愿意和我们做生意，那就让他们想与我们做生意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先去找酿酒坊，布置了几个任务。
等过了几天，才去找路德维斯，邀请他到史莱姆之家做客。
路德维斯兴致勃勃地赴宴，只见陶元圆摆了一桌的酒壶，没有美食佳肴，还愣了一下。
陶元圆的手艺是真的非常好，他只吃过几次，就念念不忘。不过今天，他似乎不是请他来吃饭的。
“路德维斯，我让酿酒坊新造了一批中度酒。”陶元圆道，“来，你来帮我品鉴一下，你觉得这些酒中哪一种味道最好？”
路德维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是才成年不久的，因此只偷偷喝过甜甜的麦酒，父母平时是不许他喝酒的。
先前陶元圆请客时，不是没有摆过酒，但是问清楚他才刚成年，没怎么喝过酒之后，就把酒给撤掉了，换成了甜羊奶€€€€这可让他悔得捶胸顿足，偏偏又不好意思反口！
毕竟酒是非常珍贵的，而且陶元圆的酒又特别地香，他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人家又帮了他那么多忙，他怎么好意思得寸进尺呢？
想不到现在竟然有这样的好机会，路德维斯只觉得口水都涌了出来，激动地道：“好，好，我来帮你尝尝！”
陶元圆先给他倒了一小杯，叮嘱他道：“虽然这是中度酒，但是酒精的度数也很高了。你先前没怎么喝过酒的话，中度酒也很容易醉的，所以不要喝太多……”
“放心吧，我是矮人，骨子里就刻着酒的基因！”路德维斯迫不及待地就把那杯酒给闷了，然后他的脸变得五颜六色，就像打翻了个酱油铺，“噗咳咳，好辣！！”
为了避免浪费，他勉强把酒咽了下去，跳到了椅子下，嘶嘶地吐着舌头，向陶元圆讨水喝。
“我的舌头好像都麻了，这酒好厉害呀！”
陶元圆忙给他倒了一大杯凉白开，懊恼地道：“抱歉，我还以为中度酒你能受得了€€€€看来我还得找别人再试试。”
“不不不，不要找别人！”路德维斯激动地道，“我能行，我能行！”
陶元圆见他才喝了一杯酒，脸蛋就红扑扑的，狐疑地道：“你真的能行吗？”
“能行的！”路德维斯拍拍自己的胸口，道，“而且我是布罗姆家族的人，偷喝€€€€咳，品尝过许多种类的酒，所以让我来品鉴，你可是找对人了！”
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桌上的酒壶，“这些都是不同口味的酒吗？有没有先前那种酒那么带劲？”
陶元圆于是又给他倒了一杯。
路德维斯这次可有经验了，先小口小口的品尝，等酒精先在味蕾间炸开，然后再缓缓吞咽……
他的脸上荡漾出幸福的红晕，捧着酒杯，就仿佛捧着珍宝。
到后面他喝醉了，都不用陶元圆给他倒酒，拿起酒壶就咕咚咕咚地灌，仿佛喝水一样，并且边喝还边道：“元，元圆……你的酒太好喝了！要是以前图克林城有这样的酒，我愿意用光我所有的零用钱，倾家荡产地买它们€€€€你可别不相信！纵使在我们地下酿了足足一年的酒，我喝过，都没你弄的酒好喝……太，太好喝了，嗝€€€€”
陶元圆道：“那你觉得哪种酒最好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