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陆风摇头,好友手里出来的美味层出不穷,他没尝过的多了。
贤王闻言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吩咐章北庭赶紧上菜。
菜被一盘盘端上来,除了昨日三人吃过的,还有好几盘新鲜的牛肉,这些牛肉每一片都切得薄薄的,平铺在白瓷盘上,牛肉呈暗红色,间或夹着些白色的脂肪,色泽鲜亮,一看就知道很新鲜。
贤王随口道:“刀工还行。”
“多谢王爷夸奖。”章北庭说着开始给三人调蘸料,一大勺沙茶酱,一点炸蒜,再根据他昨天的观察,按照给每人的喜好添加不同的调料。
第一盘肉章北庭选择的是吊龙伴,三吊水后,肉变了颜色便可以吃。
漏勺架在锅上,章北庭道:“好了。”
沈侍卫没有动,怀疑道:“这……真的熟了?”
章北庭解释道:“鲜牛肉跟毛肚鸭肠这些一样,煮久了口感会差很多。”作为厨师,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便是食客当着他的面怀疑牛肉火锅里的牛肉没熟,要将其煮得又老又柴。
沈侍卫还在犹豫,贤王已经夹了一片牛肉放进碗里,筷子稍稍一卷,牛肉上便裹了一层浓稠的沙茶酱,以及细碎的金黄炸蒜。
沈侍卫咽了咽口水,蘸上酱料后的牛肉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他还在猜测,贤王已经尝到味道,沙茶酱浓郁醇香,牛肉鲜甜顺滑,口感柔嫩,咀嚼的时候,偶尔有炸蒜的酥香在口腔里炸开,是一种陌生的,却又一口就喜欢上的味道。
沈侍卫等着听贤王的评价,结果下一瞬,贤王手中的筷子又伸了出去,漏勺里烫好的牛肉瞬间只剩下几片。
“王爷,给我……跟陆兄多留点呗。”沈侍卫眼巴巴地道。
贤王:“剩下那些是给陆风的,你不是爱吃番茄锅吗?那里面也有牛腩,你多吃点。”
沈侍卫:“……”
番茄的味道他是喜欢,可是王爷吃的这么香,哦,陆风也开始吃上了,他也想尝尝啊!
漏勺里还有陆风夹剩下的一小片牛肉,沈侍卫看到后,连忙夹到自己碗里。
章北庭忍住笑,继续给三人烫牛肉。
这天中午,三人依旧是吃得肚子滚圆才放下筷子,除却牛肉火锅,猪肚鸡跟野生菌贤王也吃了不少,看着锅里浓稠的菌汤,贤王状似不经意地道:“陆风说他有个朋友,若是觉得某样菜好吃,便会将剩下的留到第二天早上捞面,那个朋友是你吧?”
陆风尴尬地端起茶喝了口,他就是某次跟贤王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没想到贤王居然记得。
章北庭道:“草民食肆里还有些新鲜菌子,王爷若愿意一试,草民明早便将其做成菌汤面,再加些油鸡枞,肯定好吃。”
“油鸡枞?”贤王问。
章北庭:“是草民用鸡枞菌熬的一种吃食,放面条里面特别好吃。”
旁边陆风点头表示赞同。
贤王瞥了眼锅里剩下的菌汤,意思很明显。
章北庭:“这个季节已经没有鸡枞可采,早几个月的话,若采得新鲜鸡枞煮菌汤,比今日的菌汤会更鲜美。”
现下已是初秋,只能买到雁来蕈跟少量青头菌,这两种野生菌虽然味道也不错,但比起鸡枞还是差许多。
贤王放在桌上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昨天他说要吃没有辣椒的火锅,这人今天一下便弄了四种不同种类的出来,提起野生菌煮面,也是头头是道,他不禁问:“若我说明天中午想吃酸的跟甜的火锅呢?”
章北庭面上有些为难:“……酸的话,草民曾吃过几回用番茄做的酸汤锅底,风味也是上佳,可惜草民不会做,至于甜的,草民前段时间曾托朋友从东南沿海带些椰子回来,用椰子水和椰肉煮鸡,其味清甜爽口,椰香浓郁,可惜的是,我那朋友就算一切顺利,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回云阳城。”
章北庭口中的朋友,便是许灼,大靖的每一处几乎都有许家商队的脚印,自从陆风跟许灼的婚约定下之后,许灼来食肆的频率陡增,关系亲近起来后,章北庭偶尔会托他家的商队帮带些云阳城没有的东西,做沙茶酱的材料,有一部分也是许家商队从沿海地区带回来的。
贤王听到酸汤火锅是用番茄做出来的时,还皱了皱眉,等听到章北庭说起椰子煮鸡,又来了兴趣,可惜也吃不到,他轻叹了口气,“明日中午还吃牛油火锅。”
“是。”章北庭领着收拾好东西的伙计退出雅间。
剩下三人,则各自发起了呆。
贤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回忆起前日的事情,那日他虽然判了宋茂祖三人的死刑,将宋家的财产都判给了宋宴卿,但是对章北庭跟宋宴卿,他也不怎么待见,因为他意识到,他之所以判几人七日后就斩首,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起了小时候被父皇冷落,被宫人忽略的自己。
沈侍卫察觉到他的不悦,又不知因何而起,便说请他来有间食肆吃火锅放松心情,他本不太想来,但身边人都看得出,他挺满意有间食肆的吃食,若是不来,显得他很在意章北庭跟宋宴卿让他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一样,于是来了。
到底心中不快,所以便有了昨天那句勉强能吃。
章北庭回到厨房,接过宋宴卿递上的茶水,咕噜咕噜喝了半杯,才问:“小团子睡着了?”
宋宴卿点了下头,神色担忧,“今天王爷怎么说?”自他们卖吃食以来,还是第一回 有人评价相公做的东西只是勉强能吃,宋宴卿不觉得是火锅的问题,不然贤王不会今天还来,两人分析之后觉得,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日在衙门,有什么事惹贤王不开心了。
“王爷今天挺满意的,”章北庭道,“还说明天早上要过来吃菌汤面,中午继续吃牛油火锅。”
他面上带笑,语气轻缓,宋宴卿不安的心很快被安抚好,看向章北庭的眼神里便只剩下心疼。
为了给贤王做中午这顿火锅,相公昨天下午开始联系屠户约定宰牛的时间,天没亮便去拿了新鲜的牛骨牛肉回来炖汤、手打牛肉丸,为了保证肉质新鲜,涮的牛肉则是屠户上午另外宰了牛送来的。
章北庭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我去后院看看小团子。”
从卯时初到现在,除了吃饭喝水,他片刻都没歇过,需要吸下儿子缓解疲乏。
贤王在云阳城又待了六天,这六天午饭都是在有间食肆吃的,偶尔还会过来吃早饭。
最后一天中午吃完饭,贤王问章北庭,“京城每隔三年,各大酒楼食肆便会举办一次美食比拼,最近的一次在明年三月,你要不要跟本王一同回京?”
第143章 完结章
章北庭婉拒了贤王的好意, 跟不同人较量厨艺确实挺吸引人,但京城山高路远,小团子还不到两个月,受不了长时间奔波, 让他将小团子丢在家里自个儿前往的话, 那他宁愿暂时不去。
贤王虽然有些遗憾很长时间吃不到章北庭做的美味了, 但也没有强求, 领着随从去了下一个城市。
他人是离开了,影响力却不减,经过口口相传,不仅常往云阳城跑的商人们知道,贤王来到云阳城后, 几乎所有的饮食都归有间食肆包了,周边城镇的百姓们也知道了这件事。
章北庭连着给贤王做了好几天的饭菜, 贤王走了,他也没能闲下来,有贤王这个金字招牌在, 食肆里客人陡增,就算想添加人手,短时间内也不好找,厨子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这个掌柜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这天醉春阁的王掌柜未时末来找章北庭, 依照他开饭馆的经验,这个时辰吃午饭的客人理应都吃完了,距离晚饭时间又尚早, 是食肆最闲的时候。
然而食肆至少五成的入座率, 还是让他吃惊得张了张嘴, 也更坚定了内心的打算,“我找你们掌柜。”
邹文竹叫住一个路过的伙计,让其去后院通知章北庭,又招呼王掌柜,“您先坐下歇会儿。”
稍微对食肆了解一些的人都知道,章北庭雇的这个账房不擅交际,王掌柜摆了摆手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章北庭很快从后院出来,“本来应该我跟宴卿登门道谢的,若不是您帮忙,我们都不知道宴卿的母亲是被人……”
王掌柜收回目光,打断章北庭的话,“如此丧天良的事,我等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了,便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两人互相客气一番后,去了楼上雅间。
王掌柜从章北庭手里买走酸菜鱼的方子有段时间了,私下里他虽不如陆德昌父子跟章北庭走得近,但对章北庭的性格自认还算了解,闲聊了几句后就笑着道:“我也不绕弯子了,今天过来是有个事想向你打听打听。”
“你说。”章北庭道。
王掌柜:“贤王判给你夫郎的那间饭馆,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从贤王将饭馆判给宋宴卿那日起,他便一直留意着斜对面那间铺子的动静,虽说不后悔找来稳婆,帮宋宴卿的母亲沉冤昭雪,可要是章北庭将食肆分号开到他斜对面去,那他家醉春阁的处境不是比之前更差了吗?
竞争对手是宋茂祖的话,他还有一争之力,换做章北庭,他索性洗洗手回家养老算了,没看到都这个点了,楼下还有多少客人吗?
章北庭一听便明白王掌柜的心思,笑问道:“王掌柜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在长阳街也有两间铺子,不大,两间加在一起,大概能抵得上贤王判给你夫郎的那间铺子,为兄厚着脸皮问一句,可不可以拿我那两间铺子跟你们换我饭馆对面那一间,”王掌柜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你这手艺,一旦去了东城,老兄我怕啊。”
“好。”章北庭道。
他答应得太快,王掌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事情这么轻松就成了,仍有些不敢相信,“你不问问我那两间铺子具体在哪里,有多大?”
章北庭往王掌柜杯子里添了些茶水,含笑道:“你说能抵得上便肯定能抵得上,再说了,若不是有你,我们也得不到那间铺子,谋害宴卿母亲的人也还在逍遥法外。”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双手放到王掌柜面前,“这是一道以鱼为主要食材的方子,我跟宴卿原打算过几日得空了送去你家里的,”说着他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大恩不言谢,唯以此方子聊表我们夫夫二人的心意。”
“快坐着!快坐着!”王掌柜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章北庭按回椅子上的,将赵稳婆找回来,中间藏了多少私心他自己很清楚,现在章北庭又是毫不犹豫地同意换铺子,又是送方子,让他有些惭愧。
章北庭又将方子往王掌柜面前推了点,“你安心收着便是。”
王掌柜那点小心思很好猜,无非是想着扳倒宋茂祖,便没人跟他抢生意了,不管动机是什么,结果就是帮宋宴卿的母亲报了仇,方子是两人的心意,至于换铺子,长阳街跟东城都不是偏僻的地方,章北庭如今又不愁没客人,食肆开在哪里都是一样,所有的铺子都在长阳街,还方便管理。
第二日,章北庭跟王掌柜便去衙门将房契换了,之后装修铺子,雇伙计,日子忙忙碌碌过得飞快。
食肆门前的树叶从青绿染上金黄,再到落尽,小团子也从只会哭和吃睡,到大人逗他时,会笑、会发出“啊”、“呀”的声音。
……
这天城外码头停了艘官船,官船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码头上的人们也没在意。
贤王站在码头上,感慨道:“不过数月,云阳城竟变化这样大。”
河道清理过,码头修葺一新,通往城里的道路也更为宽敞平坦了。
他身边的侍卫并未完全将他跟码头上的人隔开,旁边歇脚的船工也不知道他就是从官船上下来的人,搭话道:“公子是外地的吧?我们云阳城每年冬季都会清理河道,修缮码头,这才弄完,变化自然大。”
他是贤王不是闲王,很清楚朝廷给的钱不可能做到这么多,但还是随口问了句,“朝廷给的钱吗?”
“朝廷给的钱哪够啊,”船工微微抬起下巴,神色颇为骄傲,“大头是我们云阳城商户们自己捐的。”
他见贤王听得认真,便说起了故事,“前段时间那位金尊玉贵的贤王曾来过我们云阳城,还判了桩案子……”
一开始的细节,贤王比这船工还清楚,但也没打断他的话。
船工说着说着就是贤王不知道的了,“宋家家财不少,但除了那间铺子,其余的章掌柜夫夫二人都没要,全捐给衙门用来修码头了,又因有间食肆得了贤王的青睐,吸引了不少南来北往的商人,城中商户跟着受益,大家赚得钱多,捐得也比以前多,码头自然修得比往年好。”
贤王微微颔首,码头跟道路修好了,方便的是往来云阳城的人,外来者一多,即便不做买卖,吃住总要花钱,受益的还是城里的商户跟百姓,总的来说,大家捐的这些钱都不亏。
只是宋家那些家财,除了一间铺子,章北庭跟宋宴卿居然全捐了,这让他有些意外。
船工抬头看了眼太阳,道:“公子现在进城的话,赶快点还能在有间食肆吃上午饭,他家客人多,再晚怕是排不上号了。”
旁边的船工插话道:“来云阳城一定得尝尝有间食肆的吃食。”
贤王展眉笑道:“我正是冲着他家东西来的。”说完一振衣袖,率先上了旁边的马车。
车夫赶马车的技术很好,新修补过的进城的路也宽敞平坦,奈何他们在码头的时候就已经是过了午时正,紧赶慢赶,也只能在未时前赶到。
刚进入长阳街,沈侍卫就从撩起的帘子处注意到,比起他们离开的时候,街上又多了两间卖吃食的铺子,这两间铺子的招牌上同样写着他们熟悉的有间食肆四个字,只不过右下角多了几个小字€€€€串串香店、牛肉火锅店,用来区分每个店面主卖什么。
到了主店前,场面更是夸张,如今已是初冬,今天又没太阳,马车帘子掀开时间久了沈侍卫都觉得吹进来的风有些凉,而有间食肆门前的空地上,却坐满了等着吃午饭的客人。
“王爷,若是排队的话,恐怕短时间内吃不上饭。”沈侍卫收回目光道。
贤王淡淡地道:“那就不排。”
沈侍卫意会,打起帘子下了马车。
门前招呼客人的伙计看到他们从马车上下来,上前道:“客官吃饭的话,可能需要等……”伙计话说到一半,发现来的是贤王,顿时音调都变了,“贤……贤……”
贤王打断他的话道:“先给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您……您请随我来。”伙计结结巴巴地在前面领路,贤王今日的穿着跟先前在云阳城时大不同,若不是记得贤王的长相,他差点没敢认。
等位的食客看到有人不用排队,也只露出羡慕的表情,看着人进了食肆了,就继续低头磕食肆免费提供的瓜子,大家都知道,有间食肆的贵客不仅不需要排队,还能吃到掌柜亲手做的吃食,而这些贵客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在食肆名声不显的时候,就已经跟掌柜熟识,他们这些后来才知道食肆东西好吃的人,是羡慕不来的。
章北庭听到伙计来报,不由愣了愣,“你说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