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痛啊!”
“你怎么了?抽筋了?”
“我、我腿麻,靠!我站不起来了你俩别拽我!”
三人七手八脚乱成一团,温随就跟没事人似,淡定从旁经过。
“哎,这怎么青一块?好像内出血!”
“你是不是在哪儿磕了?”
“没有啊!”
连被东西打都不知道,还敢学地痞无赖。温随手插在兜里,摸到里面剩下半块橡皮,喉间溢出一丝嘲讽的气音。
不说最后那句或许还有救,说了就势必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温随!是不是你!”
身后那厮这才想起现场还有第四人,不过也明显是急得乱攀咬,连质问都底气不足。
“哥怎么可能是这小子,再说他拿什么整你啊?”
“就是,你是不是在哪不小心摔了……”
“我摔他吗个头!你们哪只眼睛看我摔了!我摔了能现在才站不起来?不是他还能有谁?”
那人坐在地上,暴跳如雷又无能为力,把身边两人都吼得不敢吭声。
温随心道,还不算太笨,懂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理。
但那半块橡皮的确太不起眼了,哪怕它现在就滚落在一边,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么个又软又小的玩意儿能将人打伤,周围是平整的操场地面,可着实连个石头子都找不见的。
也多亏这十多天在箭馆进行训练,上肢力量有所进步,虽然离从前的身体还差得远,但对付这种外强中干的小痞子绰绰有余,毕竟只要穴道打得准,不怕不趴地上去。
“你他吗给老子站住,敢暗算老子!”
对方还在咆哮,温随冷淡地勾了下唇角,依旧走自己的路不去理会。
可突然他觉察不对,猛地侧身要闪避,却仍旧晚了一步€€€€那只玻璃瓶子擦着他右耳斜向上,撞击在他额角附近。
轻微的疼痛伴随着些许震荡感,沿伤处蔓延开,最后切实地扩散、变剧烈,温随皱眉,面无表情地侧头,朝瓶子来处看去一眼。
对面三人都呆住了,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
如同以往战场上的无数次,温随没有任何要停下处理的意思,仿佛额角那裂缝只是无知无觉的装饰品,而眼神更清明得完全不像个受伤的人,深黑瞳仁倒映着血红夕阳,竟透出一股异乎寻常的冷意来。
死一般的沉寂后,终于有人从这场面里回过神,颤颤道,“大哥,你……你真打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你们等等我啊!”
先前还趴在地上的人,一瘸一拐逃得狼狈,边逃还边忍不住回头,刚刚的不可一世全不知丢到哪里去,满眼都是惊惧。
温随又往前走了几步,感觉有什么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缓缓淌至眼皮,视野也被它盖去一小片。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眼前人影在晃,问话声和脚步声都如潮水般急速褪去,连同仅剩的视野也被遮蔽,温随后脑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之后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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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是之前被忽略的疼全都堆叠起来的程度。
而且头晕,起初像整个人飘在天上,后来灵魂才跟身体成功对接,零星意识重新回到大脑深处。
一时间,迎面扔来的玻璃汽水瓶,洒出去的深棕色液体,前桌由扭曲愤怒到惊慌失措的脸……走马灯似串起画面。
温随一睁眼,天旋地转。身体也不知随什么在轻微晃动,晃得他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忍住扑起来吐了。
“小随!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已经进医院了,你哪里难受都和医生说。”
梁舒跟着担架床边走边急问,温随刚想伸手按按头疼的地方,却被旁边护士压住手,“别乱动。”
温随:“……”真切的声音,真实的触感,所以还在这个世界。
这种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觉得那几个小痞子也算帮了大忙,至少证明自伤的做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以前还真动过这念头,可顾虑原主身体接受度,没敢真做什么尝试。
温随心里苦笑,接着他就被推进一个很大的电梯里,梁舒肿着眼睛站在旁边,低声啜泣,被人揽住肩膀安慰,温随这才发现,温从简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担架床旁还站着班主任、前桌那个男生,以及一对神色古怪的中年男女,估计是他父母。
电梯里气氛已经压抑到极点,温随能感到这几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且绷了不是一时半会,在担架床终于被推进治疗室后,也不知是谁先到的临界点,总之门关那一刹那,外面几乎无缝衔接地争吵起来。
温随甚至听见了温从简的声音,他从没听过他这么生气,更想象不出,他会在医院这种地方跟人吵架。
不过没吵多久,一切又都戛然而止,外面再次变得静悄悄,治疗室里准备各种器械的声音和监控仪器的滴滴声开始清晰起来。
医生和护士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温随还在回想,方才那阵短暂而激烈的嘈杂里,梁舒的痛哭夹在其中,她是不是情绪又……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将温随思绪拉回来,医生轻轻点按在他额角,“现在清创,会有点疼。”
温随表情没什么变化,动都没动一下。
“你这孩子还挺坚强,这里没别人,疼得狠了就哼两声。”
温随还是不吭声,眼睛向上望着头顶的白灯,医生见状都忍不住道,“脾气这么犟,难怪跟同学起冲突。”
很显然刚刚那段吵架的内容泄露了部分事实,但也仅仅是部分事实而已,可温随照例不想跟人解释,因为没那个必要。
消毒液体的刺激感从开始到后面渐渐麻痹,缝合时除了扯得皮疼,也没别的太大感觉,温随竟在治疗过程中昏昏欲睡,只叹时间太长,这样任人宰割十分无聊。
旁边的护士突然好奇地咦了一声,“他这里还有道疤,好像以前受过伤,不会真的老打架吧?”
医生也看到了,“他这样子可不太像老打架的,外面那个倒比较像。”
温随精神一振,他听到什么?伤疤?
“……我上个月晕倒过。”他难得主动接上两人的话。
“上个月?”医生靠近仔细瞧了瞧。
从护士拨开头发的触感,温随判断出他们所指的伤疤是在今天新伤的右上方。
可看过后医生却摇了摇头,“不像,这疤痕的样子少说也得好几年了,不像是新伤,难道是你小时候弄的,长大忘记了?”
好几年的旧伤……
温随心下一沉,那便与他穿来那天的事无关。
护士还在调侃他,“这道疤的位置虽然不太明显,但平时洗脸稍微注意下也能看见,你都不好奇吗?没问过你爸妈?”
温随是真没注意过,他洗脸从不照镜子,至于原主知不知道,他也猜不出。但既然与他来这世界的时间点不相干,究竟怎么伤的也就无所谓了。
终于等缝好针,医生叫护士去推架轮椅进来。
当被搀扶着坐起身时,温随本能地想说自己能走,但当看见那架轮椅时,他心里莫名划过个念头,一犹豫就坐了上去。
这感觉有点奇怪。
温随尝试将手放在两个大轮子上方,不用他操控,护士已经将轮椅推动。
治疗室的门被打开,一闪而过的短促瞬间,快得像是错觉,温随看见了一个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门外站的既不是温从简也不是梁舒,班主任和那男生全都不在了,只有席舟。
在他身后的等候椅上,还坐了一位拄拐杖的老人,当温随出来时,慈眉善目地冲他微笑。
“小伙子,我们又见面啦。”
**
温随依稀觉得这位老人在哪里见过,又不太确定,直到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才猛然想起。
“上次在这家医院,还记得吗?”
是那位他帮忙捡过挂号单的老人,温随有印象,没想到今天会碰上,可转念又像不是恰巧,因为他一出来对方就打招呼,明显是早就等在这里的。
温随看向席舟,对方果然点了点头,“小随,这位是我外公。”
原来他就是席舟的外公,当时温随没在意也不认识席舟,如今细看样貌,老人眉眼和善倒真与席舟有几分相似。
“……您好。”温随客气地道。
闫明生拄着拐杖站起身,“好孩子,你头还疼不疼?这好像伤得不轻啊。”
“刚刚的家属呢?”
护士左右看,没见到送温随来的人,席舟立刻接道,“我就是,他父母有急事,托我在这里照看他,有什么您跟我说就好。”
温随疑惑地瞥了眼席舟,见他走上前接过病例册,动作十分自然。
“患者后脑着地,不排除会有脑震荡,先做个检查,另外……”护士又将两页单子递给席舟,跟他交换一个眼神,“你还是和他父母联系下,考虑他的情况建议住院观察24小时。”
“我明白,”席舟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闫明生在旁道,“舟舟,你去缴费,我在这儿陪我小外孙。”
“小外孙”这个称呼,令温随颇感意外,席舟的外公认识原主很正常,但这么亲热却是出乎意料。
毕竟按温从简和梁舒的说法,原主同他爷爷后来都不常见面,跟席舟也只是幼时一点微薄交情,更何况中间还隔了层关系的闫明生。
而等席舟走后,这位老人就跟温随聊开了。
“咱祖孙两个也有好多年没见,不过上次在医院,我可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你猜为什么?”
闫明生故意卖关子,他双手拄着拐杖,身体微微前倾,很有兴趣又专注地盯着温随瞧,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温随当然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但看闫明生颇有兴致,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先装作想了想,才摇头。
见他这样,闫明生就笑,“因为我看过你的照片呀。”
温随还是不解其意,闫明生便把拐杖在地上轻轻地磕了磕,似乎有些着急,忍不住要说很多,又想留有余地的那种着急。
“就是你爷爷拍的他宝贝孙子的照片,每回都得逼我看千八百遍,可劲儿炫耀,用现在的话说叫什么……嗯……叫什么来着。”
“炫孙狂魔。”
席舟带着笑意又无奈的声音适时解答了疑惑。
按理说温随是听不懂这四字词语的意思,可不知怎么,他唇角不受控制地一扬,等发现时,闫明生已经拊掌脱口道,“我小外孙笑了!”
笑?温随下意识抿起唇角。
席舟也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