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舟叹了口气,差点想揉揉温随的头发,实在太招人疼了。
“不过我怕我误人子弟,毕竟高考我文化课也考得一般,特招进的大学。”
“特招?”
“就是体育特长,射箭。”
温随似懂非懂,之前在学校听那班主任说他跟不上课业很难考上大学,所以听席舟的意思,要进大学还可以靠特招?
不过温随暂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所以就没再接着问。
毕竟他能待到几时还未可知,大概这些问题等原主回来他自己就能解决了。
想到这里,温随下意识看席舟,他已经锁好卷闸门,拍了拍手。
“好了,回家吧。”
两人刚转身,突然温随脚步一顿。
花坛那有道影子飞快窜过,眨眼到箭馆侧边的墙后去了。
席舟显然也发现,他对温随比了个手势,轻脚绕过门,朝墙后一点点挪动。
夜色里什么也看不清,但温随跟在席舟后面,还是发现两只晶亮的动物眼睛。
席舟刚靠近时它还在那,可温随一出现,那只小动物€€溜就跑没影儿了。
席舟笑道,“这小家伙,学会认生了。”
温随问,“你的?”
席舟理解了一下这句话,“不是我的宠物,是这附近的流浪猫,之前常来,好长时间都没出现过了,还以为到别处安家了呢。”
他折回去重又打开箭馆大门,温随不知席舟要做什么,他只说让他等等。
过了一会儿,席舟出来时手里拿了个一个袋子。
“之前它总来,所以囤的有小鱼干。”
席舟向温随展示漂亮的塑封零食袋,然后绕到墙角,从墙边一个洞里拉出个小东西。
温随才发现那里竟然还藏着个塑料小盆,席舟把猫粮和鱼干拆开倒进盆里。
兴许是太饿闻到香味,或者其实一直躲在某处暗暗观望,那只小猫很快就小心翼翼凑过来。
是只小黑猫,温随这回看清了,瘦瘦小小的,三角脸毛量稀疏,愈发显得眼睛大又圆。
席舟拿起一根小鱼干递过去,可小猫吸吸鼻子,还是警惕地不敢太靠近。
温随不知怎么,就想起席舟第一次剥开心果给他,好像也是这副表情这个动作。
而被拒绝后他就放下,也不逼迫小猫要亲近,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有礼有节,温柔中透着疏远。
所以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也跟这只猫一样,没区别?
这个比较很可笑,温随都觉得莫名其妙。
席舟起身,那只小猫仿佛突然受惊一样,吓得又不知躲哪里去了。
温随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席舟却理解地笑笑,“它会回来吃的,因为肚子饿了,动物和人一样,都得服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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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席舟带温随稍微绕远,转过半条街来到一家24小时药店。
店员正在里边理货,听到提示铃声走出来,热情地问需要什么,席舟答道,“十六岁左右男孩子适合的钙片。”
“好的!”店员很快取来几种钙剂,“钙片的话这些都可以,也有液体钙,您看看想要哪种?”
席舟拿起来瞧了瞧,刚要问温随,却发现他进到里面,似乎正在浏览那些货架。
“稍等。”席舟跟店员说完,拿起一盒钙片走过去,“小随,在找什么?”
温随视线从货架上收回,“没什么,随便看看。”
他发现席舟拿的东西,“这是什么?”
“适合你吃的钙片,”席舟把手里的那瓶递给温随,“还有别的,你过来选一下,看要哪种。”
柜台上摆着五六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温随不知道买个药也有这么些花样,自然选不出来,低头看了眼刚刚席舟给他的那盒,貌似比别的顺眼些。
“就这个。”
“好。”席舟转向店员,“扫码付吧。”
温随反应过来,“我自己付。”
可他动作没席舟快,出示付款码更没他熟练,店员很有眼力见儿,在席舟示意下直接扫了他的码,就把钙片打包了。
一个成年人,一个未成年人,倒也确实争不过。
“以后我可以自己买东西,”走出药店,温随说,“我爸给我钱了。”
席舟却道,“没关系。”
也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但温随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把支付码那一套用熟了,下次必须抢到。
席舟看着腮帮子略鼓的温随,心下莞尔。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还有个功能叫快捷方式。
前面路边正好有个垃圾桶,席舟从塑料袋里拿出钙片,拆了外包装扔掉,开盖倒出两粒,递给温随,“尝尝?”
看着掌心里这两个圆片片,仿佛昨天夜里那种无法形容的吃土味感又来了,温随头皮发麻,谁能想到,他居然有点抵触,莫不是这段时间被席舟养刁了嘴?
到底还是塞进去吃了,嘎嘣一嚼,意外是酸酸甜甜的水果味儿。
“好吃吧?”
温随不用说,席舟光看他表情就知道了。
这小朋友的微表情现在越来越丰富,席舟已经积攒不少辨别的经验,其中最有意思的是温随的鼻子。
他每次心情不错的时候,鼻翼就会稍微动一动,不那么高兴的话,鼻头则会有些发红。
温随皮肤皮肤白,红起来透透的,容易看出来。
席舟本想说,小朋友果然还是该吃小朋友吃的钙片,甜的。
但考虑到温随搞不好当场翻脸,便自己说给自己听了。
谁知温随突然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钙片盒子,从里面也倒出两片来。
席舟赶忙阻止,“一天两片,不能多吃。”
温随却把那两片给了他,“你那种太难吃了,换这个,甜的。”
席舟怔住,“……”
温随感觉自己像借花献佛,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暂时收回手,“每天只能吃两片?你今天在家吃了吗?”
席舟没想到温随竟然还能考虑到这个,“今天没吃。”
他见温随松了口气,心里某处仿佛也随这个小反应松松地软了一软。
席舟从温随掌心拿起钙片,嚼了嚼,轻声说,“甜的。”
确实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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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郑许然给的预售票,其实是博物馆新一期展览的,周五开场持续一周。
“这回不是兵器展,是人文主题展,也是那座古墓群里发掘出来的东西。”
温随起初不知道席舟为什么要带他来看这个展,因为从头走到尾,也就是些服饰、器皿、农具之类的东西。
直到最后一站,出口处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两叠新书。
工作人员正给看完展的人介绍:“这本书是根据石碑拓印的,省文物局请名家译注,第一次公开出版,后面还附有这两次展览的文物彩图,很有收藏价值。”
席舟低声对温随道,“那座墓葬被证实是伏昌国的帝王陵,里面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石碑群,据说上面的碑文记录了伏昌国的历史,前后两百年。”
两百年……
温随一怔,那意思是新帝登基后王朝只维持了十年?
他神色复杂,恰好队伍排到前面,工作人员也给了他一本样书。
席舟直接掏出兑书券,“我们换一本。”
拿到新书,两人走出博物馆。
新书外面有塑封,温随暂时没动,到晚下课回去后,才把它打开。
他直接按目录的帝号翻到后面,碑文比史书更简略,这里对那位无名无姓的将军只字未提,但新帝的结局却写得清清楚楚。
他在登基五年后让位给同父异母的弟弟,同年病重身亡。
温随知道新帝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水火不容,不可能让位,明显是夺权篡位,却装成兄友弟恭蒙骗天下人。
只可惜那弟弟也在位不久,后来被起义军杀进宫里,吊死了。
看完后,温随说不上什么心情,他窝在沙发里,开始或许还有一丝波澜,但渐渐地就只剩平静。
席舟洗完澡,出来见温随已经合上书,刚才他没打扰,这下也坐过来。
“之前看你很在意那位将军的结局,所以得知碑文要出书的时候,就觉得你可能会想看。”
“你很早就看过?”
“我认识博物馆的人,他们有给我看过碑文的原稿,这书从去年就开始编了。”
席舟拿过温随膝盖上的书,翻了翻,感叹道,“皇帝果然没什么好结局,总算恶有恶报了,可惜将军一家拼死守护的江山,最后只维持了十年,现实还挺残酷的。”
“你怎么不说将军识人不清,活该如此?”温随倒也不是讽刺,只是陈述事实。
席舟却说,“我不这么认为,这书里写了,皇帝刚登基时还算可以,励精图治推行改制,至少比他爸做得好,但有的人就是无法在顺境中长久,这不代表将军看错了人,因为就算他选择扶持另一个皇子,结果或许也会是一样的……”
像是生怕被误解,又跟着强调,“我的意思不是替滥杀忠良的皇帝说话,我是想说,人相对于历史的趋势而言太渺小,所以只能选择在当下的时间,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好了。”
温随一笑,“也对。”
席舟为开导他煞费苦心,温随看得出来,他以为他是因为爷爷的事,他也看得出来。
虽然误打误撞,但温随其实真的看开了,大约是从席舟带他去寺庙开始,到玻璃瓶里那些纸片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