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残疾人射箭队里年龄有大有小,他们或有这样那样的身体残缺,但大家并未觉得有任何障碍,第一次见面就有说有笑。
温随虽然讲不出什么,可有席舟在,席舟毕竟被不少人认识,围绕他就有话题。
但他也不是唯一的中心,每个人都充满光彩,仅仅是互相介绍,就仿佛能带出许多有意思的事。
这群人中,有个男生温随印象很深,他也坐着轮椅,面相憨厚,跟冉冉一样爱笑,当别人说话时,就在旁安静地听。
他偶尔也想说话,但每次张嘴只附和一两个字,然后就眯起眼,神情显得几分害羞。
后来温随知道了,他说话比较特别,每次咬字都极为用力,发音不太准,似乎每个词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需要很耐心去听才能听懂。
当被冉冉介绍给温随和席舟后,他其实可以不用再说,但他仍然坚持很正式地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于向晖。”
大家都在听他说,没有一个人打断或者不耐烦。
而他自己却有些着急,又有点兴奋,咧着嘴,对温随和席舟努力地笑。
“冉冉经常……跟我们说起……能认识你们……很高兴。”
席舟后来告诉温随,这是个先天脑瘫的孩子。
比赛第三天,于向晖跟冉冉一起,在反曲弓坐姿组混合四分之一决赛的第五局射出完美的60环,淘汰掉上届这个项目的全国冠军组合。
又在紧接着决赛第四局,再度射出60环满环,逆转比分,最终夺冠。
场边有记者采访于向晖,他依旧那么腼腆,对着话筒脸色通红,磕磕绊绊说,“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我觉得我们……”
他握了握拳,仿佛用尽全力,“我们今天能赢!我就是……知道!我们能……能做到!”
冉冉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队友,当记者将话筒送到她面前,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一张明信片,递了过去。
那位看来应当很有经验的体育记者,对着摄像头忽然就哽咽了,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念出那张卡片上的字。
“我的目标就是做到最好,告诉所有人:一切没有结束,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他们都可以继续战斗,作出伟大的成绩。不要让身体的残障打败你,体育是打败残障的最好方式。”
这是两届残奥会女子反曲弓金牌得主伊朗选手马蒂的话,她在18岁经历人生转折,从跆拳道冠军到射箭冠军,或许不是全世界最高的成绩,也不是历史上最精彩的胜利,但却赢得所有人的心。
记者话音未落,掌声已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那天现场的声音,周围的声音是什么样,到底哭多一些还是笑多一些,温随无法衡量。
他只知道那种声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倘若将来他还能有一丝一毫的意识残留于这个世界,他都会一直记得€€€€
记得这些连名字都在向阳而生的孩子。
离开赛场,温随对席舟说,“我以前不懂的事情有很多,现在我学得比以前多一些了,这次见到冉冉,我想起学写作文时读过的一首诗。”
“你把雾撕碎,一片一片
在冰冷的手指间轻轻吸吮着
如同吸吮结成薄衣的牛乳
于是你吹出一颗金色的月亮
冉冉升起,照亮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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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诗人北岛的《在我透明的忧伤中》,也是冉冉名字的由来。
另外开头为满足某位宝在评论区想要穿书摇醒舟舟教练的愿望,故加了个同名无戏份角色,期待那位同学穿书归来分享经验(握拳,守信如我!)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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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动车上, 两人聊起这回比赛,席舟忽然问温随,“想不想跟世界顶尖的高手同台竞技?”
“想。”温随刚不假思索答了个字, 又觉得这问题问得……抬眼果然见席舟神情含笑,明显的卖关子。
“我还没进国家队。”
“有个办法不用, 趁你现在还不属于任何专业队, 可以代表个人,我们去参加一场IWS的分站赛, 就是室内世界杯系列赛。”
我们?温随听到重点, “你也参加?”
“对, 我也想参加试试。”席舟拿出手机,搜索比赛官网的信息。
“现在去的话,泰国曼城站的签证手续最便利最快, 飞行时间合适,很多场合都有中文服务,费用也低。上个赛季我记得曼城站来了4位前奥运冠军, 超过20位世界冠军,也是高手云集了。”
说起射箭专业的事, 席舟总是神采飞扬, 温随接下他的话,“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跟他们同场比赛?”
“对,不仅在一条起射线上, 还可能同靶,甚至以前发生过, 业余选手在淘汰赛战胜职业选手的, 是不是很风光?”
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 但淘汰赛箭数少,真的有可能。
席舟见温随有意,笑着问,“所以,想不想去?”
温随之后将他发来的赛事链接仔细看了一遍,IWS是国际箭联主办的横跨全年度的室内赛,其中有四站是可以接受以个人形式报名的,不代表国家队,没有团体赛。
如果在比赛中取得排名,有国际箭联认证,以及成绩等级勋章,如果破纪录也是被官方认可的。
包括曼城在内,去年这四站比赛汇集了全球射箭高手,总参与人次达到6000。
而且还有丰厚的奖金,参与人数决定奖池总额。
确实很令人心动。
温随跟父母说了这件事,预计等到单招考分出来,只要不出意外,毕业典礼后就去参加这个比赛,正好也在夏训之前,时间不冲突。
梁舒也想去,毕竟温随第一次出国,多少有些担心,可温从简说,“孩子这就是毕业旅行,哪有毕业旅行还大人跟着的,就那么几天,放心吧,再说有席舟呢。”
虽然报名了单招,但温随目前仍是淮中的学生,之前看冉冉比赛请了三天假,回来后继续该训练训练,该学习学习。
到查分当天,全家包括席舟在内都紧张,唯独温随最淡定。
成绩出来,文化考分高出去年首体大的录取线53分,体育专项则是满分100。
看清那个数字的时候,梁舒惊喜得跳起来,将温随抱个满怀,又哭又笑。
温从简勉强还能维持镇定,“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你再高兴。”
“我乐意,我儿子考了一百哎!”跟小时候第一次考100分的反应都差不多。
虽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进首体大是稳了,但不知道其他人考得怎样,或许今年高分多,能不能进“种子班”还是未知数。
原以为得继续等一段时间,首体大招生办却在分数出来的当天晚上就主动给温随打来电话。
问他是否愿意填报本校志愿,并承诺可以进“种子班”挂读一年。
除了首体大,其他几所知名体大也相继向他投来橄榄枝,各种优惠政策讲到位,热情之至。
因为未来打算进国家队,地域上首体大是最佳选择,而且温随原本就想进席舟的学校,所以没多犹豫,接受了首体大的邀请,算是尘埃落定。
他起先并没多想,直至后几天贺电发到学校,温随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炙手可热”,是因为单考总分全省第一。
就这样意外荣登状元宝座,虽然温随也当过武状元,但周围人并不了解。
作为淮中乃至全市第一位状元郎,如此天大的好消息自然不可能压得住。
不止学校、亲友,连省队和国家队认识温随的教练也都得知了这事,纷纷发消息祝贺。
当然,其中也包括少部分原主从小学到初中、以及原来高中的老师和同学。
温随手机上并没有那么多联系人,所以那些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他都不会点开看。
只需要从预览里看个开头,几乎清一色:温随你好,我是xx,听说你……
这样开场基本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必为他们浪费时间。
也算比较意外,那些xx里还出现了前年拿瓶子砸伤他那个男生的名字,不过不是本人,是他父亲。
温随仅仅瞟了一眼,同样没点开,直接略去。
不过除了这些,也有很多需要在意的,他都会逐一回复:谢谢。
然后根据对方发的,添一两句合适的话。
基本上后面一段时间,温随走到哪,焦点就在哪。
袁锰憋了几个月,终于再度跟温随合体,大大方方占用他个人时间,不仅扣押他当饭搭子,还要求晚自习陪读,美其名曰期末考试到了,需要个“佛脚”抱一抱。
“你只要往那一坐,我就能好好学习。”
袁锰如是说,感觉非常之不靠谱,但温随还是“坐”了,且居然有种诡异的偿还负罪感的错觉?
或许因为席舟说,前段时间他冷落了好朋友,好朋友也会孤单。
毕业典礼前不退宿舍,虽然温随东西已经收走,但床位还在。
袁锰豪横地包办了他的被子和日用品,保证考试一结束就立马放人。
温随“心甘情愿”陪袁锰继续住校,于是就出现后来一幕€€€€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办公室门口、教学楼走廊前,姚闵把省队下发的通知拿给他们看,袁锰激动得当场在那手舞足蹈。
两人一起进入省队这批次的新队员名单,以后一段时间内仍将作为队友并肩作战。
“这必须得庆祝!走,咱哥俩撸串去!我忍食堂已经忍得够够的了,你得依我,要不然我就€€€€”
“就什么?”
“哭给你看!”
大庭广众哭给他看,很难丢得起这个人。
总之等于这么半哄半闹,温随当晚就被袁锰弄出了学校。
留下好心情的姚闵:当着她的面,这就大声“密谋”约饭了?
考完了心野了,管不了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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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撸串的好时节,学校边的夜市小巷生意正好。
这附近除了淮中,还有一所普高,基本上来吃饭的都是十六七八的学生。
袁锰一口气点了50根羊肉串,外加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折叠小桌板都盛不下摇摇欲坠,是改邪归正后猛虎下山的节奏。
“干杯!”
看袁锰举起瓶子,温随也配合地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