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席舟顿了顿,“你是指以后……成家?”
“嗯。”
席舟沉默片刻,“他们也有他们的选择吧,总会遇到合适并理解他们的人。”
温随这下可不止是讶异了,“你的意思是,就算生理上变成女性、而心理上还是男性的人,以后仍可以找女性结婚?那在别人看来,不像是两位女性结婚吗?而反过来,如果按女性外表去找一位普通男性,那不实际上是……”
两个男人在一起。
温随不自觉地收了音。
这个话题,仿佛再继续下去就要立刻触及禁区了。
席舟暂时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毛巾仍然替他挡住视线,他没看温随说出这些疑问时的表情,只感觉自己的心微微揪紧。
“其实我觉得,性别只是人的一部分特征,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而至于结婚……只要两个人彼此真心,性别其实没那么重要。”
席舟继续缓慢地擦着头发,€€€€的声音里,温随果然没有任何回答。
可他依旧不敢看他,怕从那双漂亮的眼里看到哪怕任何一丝一毫的排斥、抗拒,甚至意会过后的幡然警惕。
还是太冲动了,他不该让他这么早去理解这些。
温随确实是被颠覆了认知,从人妖到关于性别的讨论,如同一个比一个惊人的重磅炸弹,在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很难马上平息。
毕竟在有限的年岁里,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关于婚姻大事的理解,也仅拘泥于一男一女作前提条件,毕竟从不会有媒婆到他们家提亲,会拿一位同性来说媒。
“好了,故事讲完了,睡觉吧。”
席舟躺下,仿佛掩饰什么似,顺手关闭两侧的床头灯和地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以为温随不会说话了,谁知忽然听到一声嘟囔,“睡前故事好像不是这样的……”
“更睡不着了。”
席舟沉闷的心跳先是一滞,片刻后方才有所领会。
好似枯竭源头被注入重新跳动的活力,席舟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那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叫睡美人,听过吗?”
“没。”温随比刚才更小声,“你转过来讲。”
他这样简直像在撒娇,揉进心里软绵绵地受用,席舟根本无力抵抗,转过了身。
虽然没有光线,可适应过黑暗的视野,却意外地比先前更能看清对方。
温随半边脸陷在又软又大的枕头里,黑色的头发柔软地散在白色的布料上,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半开半闭。
像月影连山之间一池秋水,而自己就是徜徉其中的一叶扁舟。
席舟觉得,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真的很好。
然后没多久,睡美人伴着独属于他的童话睡着了。
席舟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垂眸注视温随半晌,然后才轻手轻脚去到外间,打开门,又小心将其带上。
在他走后,温随也撑起身,抬眼望向门口。
他确实睡着了,但睡得不深,席舟刚从床上下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他以为他是去洗手间,却没想到是出门了。
这么晚,席舟自己一个人要去哪?为什么还专门等他睡着?
温随心里不免疑惑。
床头也不见席舟的手机,应当是带着的。
但温随也不能直接打过去问,他既然这样出去,肯定是不想他知道。
后来当然没法再踏实睡着,其实等待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十来分钟,温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比起那点疑虑,还是担忧更多。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打个电话过去时,房门轻轻咔哒一声,开锁了。
温随立刻躺好,保持先前的姿势,装作还在熟睡,实际眯起一只眼暗中观察。
席舟进门后玄关的灯自动地亮了一小会儿,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还有个白色长形小盒子。
原来他是去买什么东西了吗?
正想着,席舟将那只小盒子放进他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就走了过来,温随赶忙闭上眼。
他没去他往常睡的那边,而是来到这一侧。
温随能明显感觉床边站了人,那种来自体温区别于单纯空气的存在感很强烈。
先是静默,而后如同一张轻柔又切实带有重量的网,轻轻地覆盖下来。
同时渲染开的,还有他身上隐约漂浮的淡淡花香。
好像是那家香水店€€€€
所以席舟刚刚买的那瓶难道是香水?
温随恍悟,可又不确定,据他目前所知席舟家里并没有很亲的女性亲属,他妈妈不在了,他买香水做什么?
下一刻,那种香味越发浓郁,好像近在鼻端……
温随这才后知后觉,席舟离他太近了,近到他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要做什么?温随的心突然怦怦直跳。
潜意识里隐约有种荒唐至极又难以言明的奇怪预感。
但……在以心跳计秒的漫长时间里,除了接近,席舟似乎什么都没做。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什么都没做。
他仅仅是俯下身,原本只想伸手碰一碰温随的额头,探他有没有在夜里出汗。
后来见他神态安逸发丝干爽,应当没有,于是也就作罢了。
可身体虽无实质行动,却不能保证视线也跟着盲从,夜深人静,他暂且允许它代替手指行使隐秘特权,辗转“碰”过温随眉心眼睫,再从鼻梁流连到嘴唇,将满心无人可说的情愫都倾注其中,聊以慰藉。
重新回到自己那侧,席舟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
好一会儿,温随还有种错觉,那种香味如同醇酒一般,在房间里越陈越香。
可窗户明明开着一条缝,空调换气也一直在兢兢业业工作。
真的太香了……
直至即将再次睡着,也丝毫没有消减的迹象。
温随晕晕乎乎,心道席舟沾染这一身香气,比在香水店闻到那时尤甚。
除了花香,还有种格外蛊惑、像是橡苔清风,醇厚绵长中又带着丝丝缕缕野性与旷达,宛如要在一呼一吸之间,迫使人本能地张开每个毛孔,去迎接它的肆意泛滥和强势占领。
分明都是同样的香水,到底区别在哪里?
温随无法理清,在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时候,将这个疑问带去了梦里。
在梦里,他捏着一张香片,香片与嘴唇轻柔相触,经过体温熏染,氤氲而来的香气扑了满面。
如同席舟夜半归来,带回那满身馨香,不知不觉更加昏沉。
具体发生什么已经没有意识,这个梦过于旖旎而朦胧,既看不清,也感觉不到。
温随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身体微曲,双手稍稍缩在身前。
后来,他右手的位置发生了些许变化€€€€先前捏过香片的那根手指,它仿佛自作主张,微微曲起靠近唇边,似有似无贴了一下。
指间残留着某种淡淡隐香,自那伊始,浑然入梦。
或许温随自己还没闻到,但世间所有萌动,都起于这样青萍之末、惊鸿掠影。
也起于指间一缕,心间一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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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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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曼城回来, 跟温从简和梁舒住了几天后,温随就该去省队报到了。
出国的事他没特意向袁锰提,所以收到礼物后袁锰才知道他去了泰国, 哀嚎欣羡之余,对泰国人妖尤其感兴趣。
趁着远离父母, 火车上缠温随问了一路, 基本上就是关心人妖美不美,到底有多美。
被闹烦了, 温随索性抛出个反问, “那么美, 娶回去要不要?”
袁锰被唬住,“那可不成,再美也是男的!”从此绝口不提。
报到第一天, 温随见到省队主教练高令,彼时是晨训时间,高教练正在场边指导队员。
康鹏领着温随和袁锰过去打招呼, 高令看到两人,点头微笑, “盼这么久, 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并吩咐康鹏好好带他们参观,熟悉环境。
高令有些上了年纪, 初印象是个比较好说话也经验丰富的教练。
但温随觉得,他看自己时似乎欲言又止, 好像除了欢迎,还有其他事要讲。
不过进省队才两天, 都没来得及将人认全, 温随就要赶去国青营参加夏训。
跟冬训同样, 依旧是一个月全封闭、实打实的户外训练,地址在某野战部队特训基地。
但跟那回跨界选材的目的不同,这次是针对专业射箭运动员的正式训练。
温随虽然暂时只是试训生的身份,却和国家队的青年队员一起练,无差别对待。
张宇光同样进了试训名单,上次冬训他和温随直到最后才有交集,如今在夏训重逢,也算老朋友了,正好分在一间宿舍,成为临时室友。
温随还见到了彭越,他本就是国青队的,从曼城回来后自然也要参加夏训。
训练之余,彭越到宿舍找温随,听到他俩交谈,张宇光才知道温随参加了IWS曼城站的比赛,还拿到铜牌,不由地更加佩服。
“那你也遇到韩国队了吧?他们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强?”
“是很强,不过温随可连续打败两个韩国人呢。”
彭越夸奖道,温随还没来得及谦虚,张宇光已经感叹,“太牛了!真希望我有天也能把梦之队干趴下。”
“好好训练,以后一定可以的!”
彭越比他们年长两岁,在国青队也满一年了,言谈举止更像个小前辈。
夏训期间,正赶上24年夏季奥运会,射箭项目那几天,营里组织全员观看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