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自己被扫地出门,现在是找不到借口,想将这个结果归咎于你没原谅他,让他愧疚所以状态下滑,给自己个台阶下?”
“……”席舟没想到温随竟看得这么清楚。
“那他的愧疚,我可一点都瞧不出来,估计也是没了荣誉,好歹要留下点名誉,闲话越来越多,终于坐不住了吧。”
听得出温随很气,连珠炮似的,他冷哼一声,问席舟,“救了这样的人,你后悔吗?”
一般来讲,这种问题的标准答案应当是不后悔,因为后悔也没用,说不后悔还能显得形象伟岸。
但席舟居然说,“后悔,当场就后悔了,手臂开始没知觉就知道惨了,十几年辛苦付诸东流,怎么可能不后悔?我又不是圣人。”
又来,温随心道,已经够圣人的了,要是自己,管他什么直接先让那个人身败名裂。
“不过事实也证明,许奕成心术不正,成不了顶尖的射箭运动员。那如果再给你次机会,你还救他吗?”
“这个问题得分情况。”
许是聊天的氛围太好,席舟一扫阴霾,还有条不紊地剖析起来。
“如果时间倒流,但不告诉我会是这个结果,我肯定还得救,但如果提前告诉我这个结果,我可能……”
“就不去了?”
结果席舟笑道,“预测有余震,我支门的时候会站在外边一点,这样就不会砸到我手了。”
真不愧是席舟,温随想,可就是这样的席舟,独一无二,好得让人根本没法拒绝。
不过也奇怪,“你怎么还能这样分情况?”
“很多重生穿越小说里都有写,像是……”话到一半,席舟忽然顿住。
“你还看小说?”温随之前好像并没注意他有这爱好。
“呃,随便了解一下。”席舟扶了扶眼镜,掩饰神情的些许不自然。
了解这个做什么?温随稍有疑惑,还未及深想,席舟就说,“你回省队后遇到高令教练,还要跟从前一样,他毕竟是你的主教练。”
“……我知道。”
“别这么勉强,”席舟揉了揉温随的脑袋,“其实你是对的,说出来才能过得去,今天跟你讲了以后我也想通了一些事,高令教练有他的立场,在他看来我只是个运动员,是我把太多自己的期望强加在那个形象上,让我难以释怀的是那个形象,不是高令教练本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温随本要说什么,看到席舟眼里释然的笑意,顿了顿,换作无声地一点头。
但后面这句就有点不能接受了,“还有许奕成,以后你去国家队,如果他还在队里,你见到他,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维护他?”
席舟笑了,“傻,我是维护你。训练那么辛苦,不要再分心烦恼没用的事,照顾好自己最重要。”
温随其实知道席舟的意思,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已经想起来了,许奕成就是那张碟片里和盛北飞一起跟席舟拥抱、庆祝他夺冠的那个男人。
他们确实曾经是好友吧,可惜,这样的朋友不配席舟。
高令也就算了,许奕成……温随想,他多少得让他难受一下。
“很晚了,回去吧?”席舟拍拍膝盖站起身。
不想最后的话题结束在许奕成身上,温随拉住他,“你刚说用我的瓶子换这个不值,那我再多问两个问题?”
“顾客朋友,你这是耍赖吧,买一送二,是要趁机把我的家底都搜光?”
“不问白不问。”温随讨价还价还很有理。
“你啊越来越精了,”席舟笑着重又坐下,“行吧,谁让顾客就是上帝呢。”
可他都允许了,温随却一眨眼,带着几分顽皮道,“暂时不问,等过段时间我办完一件大事。”
“……所以目前的状况是,我满足你一个愿望还倒写两张欠条?”席舟挑眉,“怎么感觉亏了。”
温随道,“卖关子,我也会。”
两人相视一笑,席舟在温随肩上拍了拍,“好好好,你最大,现在可以回家了吧?小祖宗?”
温随不说话,颇有气势地走在前面,席舟摇摇头,可怎么办呢,只能宠着。
**
寒假刚过,温随就开始投入到全国射箭冠军赛和亚运会选拔赛资格赛的备战中。
虽然之前李衍存教练说过想招他,但他也不能寄望于别人的一句话,仍然要跟全国各地的高手一起通过选拔竞争,如果能在上半年那两场比赛里拿冠军,他进国家队便十拿九稳。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温随更加刻苦,在省队一般队员的训练量基础上,不仅超额完成任务,更是利用起全部业余时间,每天的射箭数达到了1000支以上。
冬末春初,正是料峭寒天,气候冷热不定,刮风下雨时有,早晚温差也大。
越是这样温随越要延长在室外的时间,就为了摸索各种条件下对箭支的掌控,没有一天落下,就这么整整两个月从未间断。
“温随真是拼了。”
其他队友每每看见他在射箭场练习,都感叹他铁人精神。
“上次模拟赛128箭他打了1216环,简直要逆天,这成绩在正式比赛里,放出国比估计都是前三吧,太神了。”
无论是刻苦程度还是技术实力,温随都有目共睹。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在冠军赛里继续叱咤风云,再顺利进入国家队时,情况突然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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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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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冠军赛只有两周时, 省队第一轮预选赛,温随前面都发挥很好,最后淘汰赛决赛中, 意外出现连续两支7环远箭,最终在队里排第二。
虽然这不会对参赛名额造成影响, 但教练还是发现他那两箭有蹊跷。
分析过后, 竟然像是因为撒放过早,没到位就出箭造成的。
这是非常基础的问题, 照理不该出现在温随身上, 尤其连着两次。
但教练还是理解, 并安慰温随,“比赛里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一两支远箭代表不了什么, 放平心态,继续努力。”
“……我明白,谢谢教练。”他看来也状态如常。
但那天之后, 温随不声不响,近乎变本加厉地增加训练量, 几乎袁锰夜里都睡了半觉起来, 才见他回宿舍。
袁锰也特别想跟温随一起练到底,但他必须承认, 是真的太困,也对自己狠不下心, 再看温随那股执拗劲儿都怕得慌。
一周后,队里开展赛前第二轮预选。
排名赛阶段温随就连续重大失误, 64支箭最后打出了450环的历史最低成绩, 其中竟还出现了几支5环和6环。
可以说不仅是进省队以来, 往前就算推到淮中第一学期后,无论是个人练习还是正式比赛,温随都没打出过这么低的环数。
预选赛结束,按照公开选拔原则,他意外丢掉了代表省队参加全国冠军赛的资格。
那天整个队里气氛都是压抑的。
高令能感到温随不是很愿意跟自己沟通,于是让康鹏出面,康鹏平常一直负责带温随,其实早就察觉他这些天情况不对,训练得太猛了。
但叫他悠着点儿,他不听。
问他,又说没问题,看训练时的靶面,虽然偶有失误,暂时也没有太离谱。
谁知今天预选赛会打成这样。
到底是最欣赏的队员,还是自己看中争取回来的,康鹏哪舍得说重话。
温随脸色不佳,从不叫苦叫累的小花豹破天荒说了句“头晕”,康鹏当即把找问题的事放一边,赶忙叫来队医检查。
“是最近训练强度太大,过于紧张,先休息休息,观察一下。”
康鹏请示高令,先给温随放三天短假,“你这三天什么也别做,就是给我休息,有任何事都三天后再说。”
温随难得没坚持,他回到宿舍坐在床边,看向窗外操场上正在跑圈的队员。
跑道中间就是射箭区域,十几条射箭道的终点,都是一样的靶子。
他远眺其中一个靶面,太远了黄心只是隐隐约约芝麻大的一点,可就这样看着,右手仍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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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锰结束训练回宿舍,见温随床上鼓起个被子包,立马回身对后面的舍友比了个嘘的手势。
“随哥睡着了,别吵醒他。”
两人蹑手蹑脚进来,轻轻关上门,互相以眼神和口型交流。
舍友让袁锰先去洗澡,袁锰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抱着脏衣篓出来,悄悄放在床尾。
他的床和温随紧挨着,刚放好衣服,忽然听见床头那低低传来句什么,像是梦话。
同寝这么久,袁锰还不知道温随睡觉竟然会讲梦话。
刚觉得有点好笑,转瞬又笑不出来:随哥该不会被今天的比赛刺激到做噩梦了吧。
袁锰急忙附耳去听,却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呼吸,和虚弱急促的喉音,越听越不对劲。
糟了,袁锰想起那回,伸手在温随额头一探。
“这么烫!不行得叫队医。”
正要转身,探温度的手却突然被抓住,袁锰以为温随醒了,赶紧坐下来询问,“随哥,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去找队医。”
可是温随眼睛紧闭,神志不清似的,用力抓着他的手,嘴里低低软软地,连喊了两声€€€€“席舟。”
若说第一声还不太清楚,后来第二声就完全毋庸置疑。
袁锰像被闷雷砸中,震惊地愣在当场。
就在这时卫生间门开,舍友出来,一看这架势忙问怎么回事。
袁锰下意识觉得不能让舍友听见温随说的梦话,手忙脚乱挡住他的脸,扬声说,“随哥发烧了,快去叫队医来。”
“啊?好好,我这就去!”舍友二话不说,套上衣服跑了出去。
袁锰暂时松口气,但温随还不肯撒手,嘴里有一声没一声叫的全是席舟的名字。
这要是让人听到……袁锰顾不得许多,赶紧拍拍温随热烘烘的脸,“随哥、随哥。”
温随紧皱着眉,就是醒不来。
正在袁锰焦头烂额的时候,温随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袁锰一看那来电显示的名字,简直像抓到救命稻草,想也没想接起来就说,“席舟前辈,我是袁锰,随哥他发烧了,他好像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