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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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亲吻跟之前的青涩温柔完全不同, 带着无法抑制的急切和翻涌不止的激烈情感。
像是互相抚慰,又更像要将周围一切全部从感官驱离,只留下彼此的体温、呼吸和心跳, 彻底交融。
没有任何理论或实际经验可言,全凭逐渐占据上风的求知欲, 驱使他们携手探索那片完全陌生的领域。
“它们和人一样, 都要服从本能。”
温随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地跳出很久之前席舟说过的一句话。
在他愣神的瞬间,唇齿间的缠绵重又追逐上来, 似乎是为惩罚他这片刻分心, 漫长到叫肺部剧烈收缩的亲吻, 持续不断榨取他仅剩的空气,直到温随突然控制不住仰起脸。
被掌控的地方急剧升温,像是神经瞬间灵敏好几度, 每处细微的知觉都被放大,一阵无来由的心慌在胸口炸开,他不由自主喊了声席舟的名字。
那两只手上经年射箭留下的茧子, 简直像在酷刑基础上更进一步加深折磨。
“席舟……”温随又唤了一遍,原本咬牙坚持不肯告饶的, 这时尾音陡地一缩, 仿佛被什么刺激,紧跟着猛喘了两口气。
“我在, 小随……”席舟还跟他装傻,温柔的嗓音带着些不同以往的深沉暗哑, 呼吸紧贴温随喉结,却又未完全咬合。
温随听着他的声音, 本就失速的心跳更像被电流激起新一轮跌宕, 某种陌生而灼热的痛苦短短数息内席卷全身, 视线也忽然模糊起来。
上方华丽的吊顶在视野中变成急速旋转的万花筒,眨眼又变成一望无尽遍开鲜花的原野,他身在其中宛如迷途之人,根本寻不到方位。
席舟微微眯起眼,视线越过温随扬起的下巴,看向他不住颤抖的睫毛,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缀在眼尾。
就像早春时节嫩绿芽尖凝结的一滴露水,席舟情不自禁想稍稍起身,将那滴露水含进嘴里,尝尝它的味道。
可他还没那样做,温随就突然用力抓住他肩膀,手指几乎要将他掐出印子。
席舟感受到温随濒临失控的挣扎与颤抖,又密切地吻了上来。
温随的指甲在斜月的微光下隐隐泛着珠色,指尖微红,被它们扣住的肌肤表面有汗珠滚落,像是握不住似的,随着动作偶尔打滑。
直到终于忍耐不住,温随低头,用力抱住席舟,将脸埋进他略微潮湿的头发。
任由狂风骤雨将他包围,至意识里最后的坚持被迫缴械,脑子里陡然一阵过电般的白亮闪过,而后整个人被压入柔软的沙发。
就像一尾脱水的鱼,温随张着嘴努力汲取氧气,席舟的唇就像救命般渡了过来。
一个如羽毛般轻缓的吻,缠绵悱恻得像要将全副柔情尽皆托付,温随战栗地享受这激烈当中片刻温存,却忽然感觉气息远离。
他稍稍睁开眼,看向上方的席舟,熟悉的眸底映着他的影子,却比平常看来更加深邃而危险。
然后,他抓着他肩膀的手被缓缓拿下,执过头顶,十指相扣。
辗转的轻吻最后落在耳垂,舔舐般含住,像是唤醒身体深处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沙发浅蓝色绒缎布面犹如被搅碎了的一池春水,时而被皱起的波纹推出满湖涟漪,时而又软绵绵地、向着风去处一阵接一阵舒缓徜徉。
落地窗外,沉寂城市的夜景一点点笼上朦胧颜色,日升月落,夜尽天明。
这一夜仿佛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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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随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他以往做梦都是沉浸其中,这回却不知怎么,心绪平静毫无波澜。
大约是受白天韩崇巍的论断所影响,在这个虽然清醒但无比冗长的梦里,他几乎过电影般走完自己身为那位将军一生。
直到被追杀的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突然扑过来替他挡箭的人再度出现€€€€
温随这次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也在巨大的愤恨中,觉醒了浴火重生的全部力量。
他翻身上马,银色铠甲在雨幕中寒光猎猎,单人单骑,闯入数十人困阵。
第一支箭,自前锋咽喉直接透过,带着不曾消减分毫的力道,洞穿将领头颅。
擒贼先擒王,阵营突然混乱,他继续三箭连发再中三人。
绝地反击,像一枚壮烈而又绚丽的流星,照亮的却是所有敌人眼里对死亡最深切的恐惧。
十余支箭,箭箭毙命。
到最后没有箭了,他夺掉敌将手中刀刃,从马背上高高跃起,躲过近身肉搏的死士,一刀将对方拦腰斩断。
暴雨的声音掩去那些渗人的惨叫,漆黑树林变作人间炼狱。
不住冲刷的雨将敌人的血一遍遍洗净,又一遍遍溅染,须臾间数十道身影接连倒地,在积聚的坑洼里流淌出川流不息的血河。
雨中,将军孤立的身影宛如死神,向死而生。
卸掉沉重的战甲,温随去到他的“生”那里,将那个人小心搀扶起来,用他温暖的身躯熨帖他逐渐冰冷的血肉。
“我命令你,活下去。”
他现在是真的想要活下去了,想带着他一起活下去。
从此不再是具只为逃亡而逃亡的行尸走肉,温随用尽一切办法拯救那个将死之人。
在山洞里,他度过这辈子最煎熬的五天,每次那个人命悬一线,都像听到他的呼唤,又走过独木桥,重新回来牵住他的手。
直到某次倦极而眠,温随趴在草堆边,掌中那只手终于有所动作,曲起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刮了一下。
那个被他从阎王爷手里生拉硬抢回来的人,睁开眼,苍白面容绽出一个微笑,“……我来了。”
那一刻温随看到他眼中的自己,作为这个世界的将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看到自己的模样。
凄惨狼狈得像一头孤狼,却终于是印刻在那双眼里,再分明不过的眉眼。
那张属于他自己的脸,原来这么熟悉……
温随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握住那个人的手,忍住眼角的酸涩和胸腔的震颤,轻声骂了两个字,“傻子。”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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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结局圆满的梦里醒来,温随睁眼就看到席舟。
窗帘隐隐透出光亮,已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但他依旧把他揽在怀里,两个人仍是睡着前相拥缠绵的姿态。
同样睡相安稳的好习惯,似乎变成另一种形式的隐形锁,哪怕睡得再沉也都分不开。
温随仰脸打量席舟,男人的下颌线条流畅又硬朗,细看还有刮过后新长出的细小胡茬,想到不久前它们还密密扎着他皮肤,便愈发透出难以言明的性感。
温随刚要凑上去,席舟就动了,他一手将他拥得更紧,自然地转头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醒了?还睡吗?”
“还想睡……”
身上懒洋洋暖烘烘的,实在舒服极了,温随舍不得这么快就起来,还想再赖一会儿,闭上眼忽又想起一个问题。
向来直球的某人,迎上席舟温柔得能滴出蜜来的注视,问道,“我们这算是合二为一了吗?”
席舟一愣,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怎么不算吗?”温随皱眉,明明觉得那种合二为一的感觉还挺好,现在通体舒畅,结果席舟那神色,似乎并不是这样。
温老板精打细算,有种下定决心花大价钱买东西,结果买完发现卖家瞒着他,货不对板上当受骗的感觉。
“……”席舟迟疑再三,考虑到以后,决定这种误会还是尽早解决,于是他靠近温随耳边。
三两话后,在某方面白纸一张的小朋友,窘得满脸通红。
偏偏他那模样勾起席舟逗弄的心思,又用正常音量说了句,“没准备好,怕伤到你,所以暂时就作个仪式。”
“好你个……”大骗子!
温随恼羞成怒翻身压住席舟胸口,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作势要以手刀来个见血封喉。
席舟挡住攻击,转而抓住温随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那种类似小动物抓挠的细微触感,似乎唤起梦中恍惚记忆,温随重又服帖地趴回席舟身上,手臂交叠撑着下巴。
“我刚做梦,梦见一个人。”
他说话时下巴也跟着动,就贴在席舟胸口,席舟被他这动作弄得有点痒,不止是心痒。
温随像是故意的,还不直接明言,继续优哉游哉讲故事,“那个人救了我的命,我正考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然后……”
“然后什么?”席舟这下顾不得心痒了,空气中开始隐隐泛起酸味儿。
“然后啊,”温随慢悠悠道,“然后就醒了呗。”
他以为席舟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对方沉吟片刻,什么表示也没有。
温随正觉得没意思,从席舟胸口溜下来,不料对方忽然猛一个翻身将他压住,“我觉得,有些仪式还是尽早全部完成比较好,你说呢?”
温随不怕死地瞪着席舟,眼神仿佛在挑衅:那你倒是来啊?
最终到底是谁心疼谁服软,席舟惩罚性地在温随腰上掐了一把,无奈地叹口气,抱着温随盖棉被纯睡觉。
温随闷着声笑了一会儿,才揽住席舟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是梦见,你到我的世界里来了。”
“……”席舟垂眸看他,眼里闪烁着惊喜。
温随将头靠进他肩窝,好心情地拿手指在那胸口画圈圈。
“你之前说得没错,将军真实的结局果然跟史书里写的完全不一样,他后来逃离追杀,隐姓埋名,他还找到了他妹妹,那个地方虽然偏僻了些,但远离朝堂纷争,从此他们过上了神仙眷侣逍遥自在的日子。”
“神仙眷侣?”席舟的重点词在这里。
温随轻笑,“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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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笼觉里再次醒来,身边被窝空荡荡的,转头见席舟在门口跟服务生说话。
第一次睡醒时还不觉得,现在看他衣冠楚楚,才意识到被子里的自己……
温随裹紧被子,正好席舟关门过来了,他张口就问他要衣服。
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朋友,浑身上下只露出一颗脑袋,头发支棱着,神情摆明是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像只仓鼠瞪着圆圆的眼睛,十分可爱。
忍下想捏脸的冲动,席舟低咳一声,从烘干机里拿出一身新衣服放在床头。
虽然两人关系今非昔比,但他还是事后君子地退到外边去了。
温随默默拍了拍发烫的脸,仿佛不久前那个奔放得不管不顾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