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必须是小随宝最喜欢的奖励了。
大手绕过小胳膊,绘本第一页被翻开。
温柔的少年音同时不疾不徐,在后上方响起,像是春和日暖中最轻柔的风。
“小武今天在厕所里哭了,‘我不要上幼儿园€€€€’他说他不想和园长说早安。
“小爱今天也在被窝里哭了,‘我不要上幼儿园€€€€’她说她喜欢吃草莓软糖,可他们却给她桃子味儿的。”
“小翼今天也边吃面包边哭了……小武和小爱,小翼和小惠,小修和小美,他们都在哭。‘我不要上幼儿园€€€€’
“其实啊,是因为他们都不想和妈妈分开。”
席舟一边念,手指会一边指着那些字,小胖手也放在他手背上,跟着一起指。
当指到这页的最后那句时,小温随忽然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身后的哥哥。
“我不想上幼儿园,因为我不想和哥哥分开。”
少年诧异地止住翻页的动作。
三岁的小团子很少能说这么长还带有逻辑的话,完全是依葫芦画瓢,跟着绘本那句,按自己的想法修改的。
小随宝甜甜地一笑。
这句话可能就是人类幼崽模仿学语时的一种本能,并没有太多具体含义。
可席舟还是被那笑哄得心里暖融融,好似贴了层棉花糖在上面。
“你以后上幼儿园,就是哥哥上学的时间,然后当你晚上从幼儿园回家,哥哥也放学了,跟现在是一样的。”
他耐心地解释,“所以随宝一定不怕上幼儿园,比书里的这些小朋友都会勇敢得多,对不对?”
“啊!随宝最勇敢了~”
小朋友挺起胸膛,指着绘本上的小男孩小女孩,“他们都不乖,哥哥才不会喜欢不乖的宝宝。”
憨憨发言,明显没完全听懂席舟的话,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小朋友都不乖,只有他最乖!
小温随低头对着画册指指点点,那张胖乎乎肉嘟嘟的小脸,从后面看鼓起又软又圆的弧度。
细细的绒毛泛着一层暖和的柔光,让人只想伸手捏一捏,再亲一口。
席舟忽然有些理解,班上那些同学为什么很多都想让父母再生个弟弟或妹妹。
简直能把人萌化,可是别人的弟弟妹妹都没有他的好。
少年搂住小团子,蹭了蹭他的小胖脸,“哥哥只喜欢随宝。”
小温随笑得咯咯咯,“随宝也只喜欢哥哥~”
恰好过来收餐盘的梁舒笑道,“只喜欢哥哥,那妈妈就不喜欢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小朋友陷入两难。
“喜欢妈妈的,但是……”大眼睛盯住哥哥,看他有没有在不高兴。
“但是?”梁舒继续逗自家宝贝。
瞧瞧,转折用语都出来了,可见最近的绘本教学真是颇有成效。
小朋友憋不出后半句,急得满脸通红,转身把脑袋埋进哥哥怀里,委屈巴巴,“妈妈坏~”
梁舒笑着走远,发出儿大不由娘的叹息。
小温随还埋着不肯抬头,席舟握住他的小肩膀,将他热乎乎的小脸抬起来,“妈妈逗你玩呢。”
“不高兴~”
三岁一个叛逆期,小朋友脾气有点大,抓住绘本,张口要咬。
嘴里忽然就被塞了根棒棒糖。
“嘘……”席舟比个噤声的手势,看小朋友欣喜地瞪大眼睛,眨了眨睫毛。
两秒过后坚定地朝他一点可爱的小脑袋,含住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喊了声“滋到呐”,小手同时抱住哥哥脖颈,满足缠赖。
偷偷吃糖~不能告诉妈妈哟~
梁舒与闫幼芳对视一眼,摇着头闷声笑,还能怎样?闭眼瞧东西,只当没看见呗。
不多时,外面继续传来念绘本的声音。
“到了幼儿园,好多好多孩子在一起大哭,哭声就像警笛一般,好多好多家长在不停地安慰孩子。
像公主一样有着长长头发的老师站在孩子们中间,如同站在一座小岛上。”
“原来这就是幼儿园啊,我紧紧握住妈妈的手也哭了起来,只不过我是在心里哭,因为我不愿意让人看见我流眼泪。
妈妈和老师聊了几句后,带着我在班里转了一圈,就跟我挥手道别了。”
“咦?我怎么看见妈妈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原来,开学这件事情妈妈也不喜欢……”
“妈妈为什么哭啊?”
小温随吮着棒棒糖,稚嫩的声音糯糯,带着几分好奇。
席舟圈住他,指着绘本里的妈妈,回答,“因为妈妈也好喜欢宝贝,不想跟宝贝分开啊。”
“哦……”
小朋友似懂非懂,但哥哥温柔的嗓音像条小船,他摇摇晃晃听得竟然有些难过。
软软重复道,“妈妈也好喜欢宝贝。”
听到这的梁舒,心里软绵绵一片。
后面那些并不是绘本里的句子,应当是席舟对着图片上妈妈跟宝宝在幼儿园分别的画面,即兴编出来的。
闫幼芳在旁看着似乎百感交集的梁舒,又看看外面自家儿子。
知子莫如母,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极其有限,但几天一次的视频电话,是她努力参与进儿子成长的路。
席舟从小就是个非常听话懂事的孩子。
除了生完第一年,闫幼芳基本没管过他,也自知是个非常不称职的母亲。
为了尽可能多点陪伴,她和席知远商量好,这么多年双方从不一起休假,而是将各自假期拆开打散,延长一倍的天数,增加相见的频率。
可即便这样,相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聚首的日子也实在少得完全能忽略不计。
但席舟对此从无怨言。
他平和接受每一次分别,不会追着父母,连哭闹都很少。
并非性格冷淡或者感情不深,闫幼芳看得出来,他舍不得她,也很想哭。
那么大一点的孩子,却就生生忍了下来。
平时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小席舟也从不叫他们操心。
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外婆带他到八岁,外公生病后这孩子体谅外婆两头跑,也主动让她回去了。
对于长辈的担忧和愧疚,他甚至还要宽慰。
而那一年梁舒怀着小温随,让他搬过去同住,方便照应,小席舟担心作业做太晚影响阿姨休息,坚持留在家里独自住了半年。
后来孩子出生,他主动帮忙照顾,忙前忙后。
她们都知道,他那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感谢。
“我真的欠他太多了。”
闫幼芳对梁舒说。
以前觉得,儿子从不怪她,起先应当是年纪太小不理解,说不出怨恨的话。
而再大一些则是因为习惯了,对他们不抱期待也就不会失望。
但现在,闫幼芳不得不感叹,她这儿子,真的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他会真心实意替别人的难处着想,独立,温和,谦逊,体贴,跟他的父亲很像。
却唯独缺了活泼,或者说,该属于青春的那份率性张扬。
除去射箭,似乎再没有能让他热衷的事物。
这点也随他父亲,早早确定人生目标,本职工作以外再没任何业余爱好,活得如同一潭死水。
偏偏还是一潭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美死水,让人哪怕想说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当然,按席知远讲的,自从遇到闫幼芳,他已经转变很多。
比如会主动陪她看电影,并坚持住不睡着,看完还会将好看不好看的点拿出来讨论。
虽然直男视角很容易话不投机,但总归还是证明用心看过,而非仅仅敷衍陪坐。
再比如,就算觉得家里吃饭更健康,自己也很会做,仍旧会为满足老婆,花精力去外面挨街挨店地考察。
找到那种兼具卫生和美味的餐厅,再特地排开工作时间,开车很远载着她去。
有点轴也有点傻,但有时候是真戳心。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转变?”闫幼芳偶尔还打趣。
而席知远老实巴交回答,“变了,我自己知道。”
如果遇到一个人,算是转变的起点。
那现在,席舟确实也有了些转变。
才十一岁的少年,不仅越来越有沉稳大哥哥的感觉,也终于会在电话里跟父母聊他认为有意思的事€€€€除了学习生活,他愿意记在心里、并认真分享的事。
它们大多会围绕一个中心。
“随宝满月了,长得好可爱,不再皱巴巴像个小老头。
他吃奶的时候喜欢皱眉,原来吃奶真是要使出浑身的力气啊。”
“随宝抓周了,居然第一把就抓到温爷爷的弓,他以后也会想学射箭吗?
等他能学射箭的时候,我应该快十八岁了吧,他真的好小。”
“随宝一岁半了,他今天学会了叫哥哥,只比会叫妈妈晚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