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随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某种柔软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它还活着!好像是……是只小狗!”
“我摸到它的耳朵了!”
席舟也俯下身,似乎想从上面细小的孔隙里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惜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快,给我水。”温随明显感觉小狗鼻头发干。
旁人的村人赶忙去物资包里拿来矿泉水,温随抽出手来先沾了点水在指尖,又重新探下去。
刚刚的小舌头缓慢舔吮他的指尖,很慢很吃力,但每一下又很急切,是在求生。
就这样来来回回重复,温随先用湿润的指尖喂它喝了水,然后又将面包碎也送进去。
里面的小东西从开始都没力气出声,到后来才渐渐能发出小小的哀鸣。
帮它恢复体力,温随把自己摸到的情况跟其他人仔细说了。
他伸进去最远也只能摸到小狗的头,不知道它身体被压的情况。
而且小狗除了舔它,身体方向似乎也没任何变化。
听叫声应当是受伤了,伤的还不轻,不该仅仅是饥饿脱水导致的虚弱,因为地震到现在时间还没有很久。
不过既然伸手能够到,那就埋得不算太深,单靠人力是能够施救的。
肯定不能拿工具挖,怕造成二次伤害。
村人很有经验,刚刚温随给小狗喂食喂水时,他们就在观察这处垮塌的地形。
很快商量好方案,先徒手将上面的小碎渣清理干净,完全露出倒塌的梁柱,然后用铁锹创造支点,费了一番周折总算让下面的空间露出来。
众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这是一只农村里常见的小黄狗,体型不大。
如温随摸到的那样,它头部高高仰起,似乎是在努力维持呼吸。
而它余下的身体部分挤压在狭小的空间里,呈现一个类似蜷缩的姿势。
“它怀崽了。”
不知谁轻声说了一句。
就算前肢扭曲变形,暗红的血液将毛打湿成一绺一绺,已然能看到翻出的骨肉。
可被护住的肚子,却几乎没沾到任何尘土。
小狗颤抖的身体微微起伏,是来自肚子里€€€€里面的小家伙在动,好像很快就要出生。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了。
正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坐在废墟上的老人忽然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啊啊”了两声,神色焦急,最后结结巴巴说,“救……救……”
老人浑浊的眼里充满渴求的目光,好像生怕他们放弃。
温随意识到,刚才老人是不是以为小狗被压在下面,已经死了。
它前爪都被压烂,失血严重,都不会叫了,估计谁也想不到,它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联系下救护队,他们有兽医。”
这村里不少人家靠养殖牛羊为生,地震多发,因此有给牲畜治疗的兽医。
虽然这样说,大家心里却没底。
现在到处都缺人,兽医只能紧着受灾严重的农户,只怕赶来会是很久以后,小狗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还有其他人等待帮助,不能耽误太久,村人们必须要离开了。
可这边也是问题,如果他们全走了,老人恐怕以为他们要放手不管。
温随这时道,“我留下吧。”
“……”盛北飞和席舟交换一个眼神,“我们先去,你俩待会儿追上。”
都不用问,就默认席舟必定会跟温随一起。
温随刚想说什么,就听席舟对盛北飞说,“那你们小心点。”
他眼里闪过一丝欲言又止,没说话,又低头看向坑里蜷缩的小狗。
天很冷,刚刚脱了羽绒服,紧张时还不觉得,现在突然袭来的山风令温随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拿起身边的羽绒服,却是仔细地盖在小狗身上。
几乎同时间,像是预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般,肩头就被披上另外一件。
跟护指一样,也带着那人身上的温暖和气息。
席舟在旁蹲下,“它真的挺坚强的。”
温随默然,视线仍看着小狗,却抬手将羽绒服稍稍举起,往席舟的方向挪了挪。
靠近他,肩膀挨着肩膀,将那件宽大的衣服分过去一半。
小狗终于撑到了兽医赶来,为保住性命,不得不截去一条腿。
这已经是个奇迹,可发生在生命之上的奇迹却不止这桩,因为即将临盆,小狗必须在截肢手术前完成生产。
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发生的这一幕,虽然渺小到不值一提,却令所有亲眼目睹的人心头发热,堪称壮烈。
母性的力量无比强大,支持这个弱小的生灵从死到生,又从生到新生。
三只小狗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各个浑圆健壮,生机勃勃。
狗妈妈耷拉着那条失去知觉的断腿,疲惫瘦弱,却依然敞开肚皮,几个小家伙眼睛紧闭,已经会争先恐后循着本能吃奶。
温随蹲在不远处看得入迷。
没留意时,手被人捉住,袖子也掀起来。
手臂传来微凉的触感,温随转头看席舟拿着碘伏棉球,轻轻擦拭他皮肤上几处伤痕。
“自己都没注意吧?”语气有几分无奈。
温随确实没注意,想来应该是往缝隙里伸手,袖子带起不小心刮擦到的。
其实创面并不算大,但席舟动作极为小心,边吹气边尽可能轻缓地碰触,像是生怕把温随弄疼了。
旁边盛北飞见状,耸肩道,“小师弟,你席舟哥可真是宠你哦。”
温随抿唇,想缩回手,却被握住手腕。
“师兄。”少说两句。
接收到席舟眼神,盛北飞扯出个假笑,摊手表示,“我还是一边儿待着去吧。”
平时在队里,训练受伤是常事,席舟更没少帮他上过药。但温随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盛北飞那话,有些紧张。
可越紧张,呼在伤口的气息就越是清晰,耳根处的血管好像在发胀,周围环境都感觉不到冷了。
“很疼吗?”席舟觉察到他异样。
“没有……”温随摇了摇头,定定看着席舟,见对方朝他温和地笑笑,便低头继续处理伤口。
昏沉积云逐渐散去,总算有熹微日光透过迷雾洒向这方残垣之地。
青年的发梢被映亮边缘,仿佛逆着光,无可抑制地令人移不开视线,曾经记忆里清俊温柔的哥哥,如今愈发成熟,也更加可靠。
“席舟哥,”温随终于问,“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答应我爸妈要照顾我吗?”
席舟捏着的棉球一顿。
“没有,叔叔阿姨没说过那样的话。”
那是为什么?
温随动了动唇,似乎想追问,又因什么而未寻根究底。
其实这个问题也挺傻的,即便父母没拜托他,但从小不就是这样吗。
一开始他们的“兄弟”关系,就是源于上一辈。
温随低下头,没再说话。
却听到席舟忽然叫他,“随宝。”
温随一怔,“你怎么又叫我随宝?”
“不行吗?”席舟的声音侵染上一点细碎笑意,眉头舒展,瞳仁柔和而清亮。
“也、也不是。”温随目光移到旁处,莫名微窘。
指尖的棉球还在轻轻滑动,很自然地,席舟道,“不用在意这些,他们知道我肯定会照顾你的。”
大概我身边所有人都知道。
虽然你在疏远我,总是“装大人”,想长大,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随宝,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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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if线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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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盛夏, 席舟二十二岁。
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他,排名赛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之后的淘汰赛势如破竹。
如同韬光养晦多年的隐世高手, 不仅连下四城闯入总决赛,更在最后一战中完成对韩国前奥运冠军的一击必杀, 实现从冉冉新星到世界顶级冠军的瞬息蜕变。
两个月后, 温随加入国青队。
第二年在世界青少年锦标赛中斩获个人全能冠军,并以综合考核头名的成绩被国家一队破格收编, 成为男队历史上最年轻的正式队员。
大本营里相见, 十五岁的少年眼底闪耀自信。
“说了很快会追上你, 我说到做到。”
迎新的席舟笑而不语,那场意义特殊的集训过后,他在去留间徘徊, 温随没问他为什么犹豫,而是笃定承诺,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追上他。
因为那句话, 席舟不再停顿踟蹰,放开步伐往前走。
可他走得这样快, 温随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