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衔微微俯身, 直直看进扶饮深邃的异瞳里, 轻声说道:“要。你不开心了,因为我。”
“……”
扶饮眼睛几乎控制不住地一酸。
他没觉得自己怎么样,只是觉得江衔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神魂分明刚融合完全不久,他却偏偏还要去引渡煞气。
千年前的事情若是再次重演一遍,扶饮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疯。
他眼神闪烁着,想要偏过头去遮挡住自己已经有些泛红的眼角,下一刻却被江衔拥入怀中。
扶饮用犬齿咬住唇肉转移注意力,努力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说道,“师尊,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不希望您受伤,仅此而已。”
“可我也不希望你受伤,”江衔把下巴压在他的肩上,说道:“你为了把沧澜取出,已经剖去了天生剑骨,我怎么可能会再让你受引渡煞气的侵蚀。”
扶饮的眸光不由自主地下垂,感觉到视线有些模糊,声线带着强行压抑的微微颤抖,“……可是您已经为了煞魔的事情魂飞魄散过一次了,您让我怎么接受您还要因为引渡煞气而受伤呢?”
江衔静了半晌,忽然无声笑了起来。
总要有一方更为自私一点。江衔宁愿自私的是自己,也不想看着扶饮受伤。
而他知道扶饮也是这么想的,也一定会这么做。
江衔收紧了拥着扶饮的怀抱,低声说道,“不论如何,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次封停桑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为了强行破开白献设下的禁.锢阵法,用了虎狼之药,对身体伤害不小,本来就强行压制的煞气于是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江衔只能紧急为他处理。
扶饮深吸一口气,说道:“……好。”
“您去看封师叔吧,我有点事情要回一趟魔界。”扶饮说道。
江衔颔首。
煞气在封停桑体内滞留了很久,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彻底消除的,江衔如今还要去确定一下他体内的情况是否真的已经没有问题了。
等到江衔进入庭院之后,扶饮转身就走。
不久后,在地牢里闲闲等待的常道衡便等来了他意料之中的人。
地牢的环境说不上有多好,四周的墙壁都泛着阴冷潮湿之气,无处不在的阴寒之气钻入骨髓,已经让常道衡关节处隐隐作痛。
地牢的阵法彻底压制住了他体内的煞气,如今的常道衡虽然如同一个凡人,但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却格外地轻松。
在发现扶饮总会因为明渊引渡煞气一事紧张的时候,常道衡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常道衡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喑哑:“我能去除煞气。要来试试么?”
扶饮的神情藏在阴影处,看起来模糊不清。
他只是无视地牢阵法走入牢中,然后在常道衡的伤口处取了几缕煞气。
如今常道衡身上的伤口随处可见,因而根本不必扶饮自己动手。
扶饮任由取出的煞气钻入经脉内,一点点顺流而上侵蚀着血肉。
他面色仍旧如常,只是在煞气差不多完全分散在体内的时候,将一只手递给了常道衡。
常道衡挑眉,不过是伸手点在了扶饮的手背上,就见不一会儿,方才完全扎入扶饮血肉之中的煞气便被一点点引渡回了常道衡体内。
常道衡说道:“你若不信,大可找其他人来试试。白献不能彻底清除煞气深入骨髓的人,但我可以。”
扶饮看着自己的手,那里方才经受着煞气的侵蚀,苍白皮肤上肉眼可见的血红伤口转眼间愈合消失。
他说道:“那转修煞魔道的人呢?”
“当然也能。”常道衡答道。
常道衡是献祭过自己的人。
他和白献这种被迫转修煞魔道却拒绝煞气源头亲近的人不同。他身体的掌控权完全属于主上,能够供高级煞魔随意取用,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在煞魔体系上的与众不同……
甚至于凌驾其他煞魔。
毕竟对于煞魔来说,一个好用的容器,总是要能拥有更高的掌控力,才能够让它用得顺手吧。
而且无论再怎么样,大概也没有人想到,转修煞魔道甚至已经献祭自己的煞魔修者竟然还会反水、还能反水。
白献不过是普通的煞魔道修者,神智深处甚至是拒绝煞气的,对于煞气的掌控度也只是堪堪能够控制封停桑体内煞气的浓度。
但他不同。
献祭后的人对于煞气的掌控总是更上一层的。所以常道衡能够不受限制彻底引走其他人身上的煞气,而白献不行。
扶饮沉默半晌,说道:“你要什么?”
常道衡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
良久,就在扶饮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便看见常道衡仰头,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出神地说道:“我的死由我。”
扶饮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想什么时候?”
常道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吧。你不是要我帮忙么?除了白献之外,应当还有其他人吧?”
扶饮低头用魔气凝出一只传讯用的魔鸟,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行。”
“喂,等一下,”常道衡见他要走,赶紧叫住了,“我没这么快死的话,能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的房间?起码有个睡的地方呢。”
扶饮:“……”
扶饮从来没有听过进地牢的人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哽住了。
地牢从建造之处便是用于关押穷凶极恶之犯,其中环境自然怎么磨人怎么来,哪成想过还有今天。
半晌,扶饮认真想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早已叛出师门,理论上来说并没有这个权限……不过给你带个能睡的床榻被褥还是可以的。”
常道衡:“……”
常道衡:“也行。”
扶饮便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等他回到了松峰,就见封停桑已经醒了,正要一掀被褥就下榻,被白献好说好歹先按住了,师尊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抱胸看戏。
扶饮进来之后,目光在封停桑手中一丝极淡的魔气上停顿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乖乖地凑到江衔身边,小声说道:“师尊。”
江衔弯了弯眼眸说道:“饮儿。”
扶饮看了一眼和白师叔低声争执得正激烈的封停桑,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江衔凉凉看戏,“封停桑想要下去找常道衡算账,但白献怕他没恢复就没答应,还说他要是去了,晚上就别进这个门。”
扶饮:“……哦哦。”
扶饮瞬间想到了他方才和常道衡的约定,迟疑半晌,问道:“封师叔……为什么要找他算账?”
刚醒来没多久就要去地牢找常道衡……
江衔挑眉,说道:“不知道,但他都这么对白献了,封停桑想去找他算账也无可厚非吧。怎么了?”
扶饮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这时,封停桑实在没拗过白献,只好悻悻放弃,转头看见扶饮,眼睛不由得一亮,说道:“扶饮。”
扶饮:“封师叔。”
随后,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您就算有什么急事,也先养好身体再说。”
封停桑顿时咳了一声,眼神闪烁片刻,说道:“好,多谢……多谢关心。”
随后他转向明渊,仔细地看了良久,终是郑重说道:“明渊,多谢。”
江衔笑了笑,“不用谢,用十坛松雪酿来换就行€€€€你埋好久了吧?都埋了多少年?”
封停桑哽住了。
半晌,他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好歹给我留一坛行吗?我总共也就十坛。”
江衔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差,于是决定答应他了:“行。”
封停桑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抱住安静坐在榻边的白献,沉默半晌,若无其事地说道:“可能……有千余年?记不清了,反正年份越久,这种灵果酿的酒便会更好喝。”
千余年,那是明渊陨落后不知几年,封停桑花大价钱淘来的十坛松雪酿,他当时和白献对坐着,就这么看着桌上放的松雪酿,最终却什么也没喝,只是将它们埋进了院落前的松树下。
无论封停桑喝了多少好酒,这几坛埋在松树下的松雪酿都没有被他挖出来过。
可能当时谁也没想到,它们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忘没忘,昨天还欠一更呢,就是没想到三次太忙,甚至还有该死的开学考。唉。昨天写一半睡着了没写完,等会补上,留言红包补偿,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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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小徒弟你
见封停桑终于被劝动了, 暂时放弃了现在就下床去找常道衡的念头,江衔这才带着扶饮向外走去:“我去挖你的松酿雪了啊。”
“……”
封停桑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白献的肩头, 闷声说道:“这就不必告知我了吧!”
江衔无声笑了笑。
他带着扶饮走到庭院中央,正寻着标记刚巧找到了埋酒的地方, 却听见了数声震耳欲聋的钟鸣声。
与此同时, 松峰上的禁制嗡地一声发出警示, 竟是与钟鸣声遥相呼应起来,震颤不已, 像是在透露着某种不详的预兆。
这钟鸣声是青阳宗的紧急钟声,只有当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之时才被自动会敲响,而且钟鸣声次数越多就代表着事情越紧急。
钟鸣声连续而急促地响了整整五声, 这代表着事态严重性的最高等级。
江衔和扶饮的脸色都变了。
宗门的护宗大阵遭到攻击都还只是响两声而已, 能够让青阳宗敲四下钟鸣的只有两件事情, 一是护宗大阵完全破了, 一是地牢里关押的囚犯全部越狱。
唯一能够让青阳宗敲响五下钟声的, 只有位于极影裂缝之地的煞气封印出事了。
极影裂缝之地的封印一直以来都封印着煞气的源头。
谁也说不清楚煞气是怎么来的, 直到当四处多地都出现了煞魔伤人事件, 以及煞气侵蚀失去神智的事情发生,煞气的存在这才纷纷进入各大宗门眼里。
当初明渊以自身为代价, 将为祸四方的煞气封印在了其涌出的源头之处, 虽然阵法仍有缺漏, 但仍旧能够限制了大部分煞气的行动, 自从封印阵成以来,便只有小部分煞气能够通过封印的漏洞偷偷钻出, 也便是如今在外作乱的煞魔源头。
这是封印阵法本身的遗留问题, 青阳宗众镇守于此, 能做到的也只有定期加固封印,不让更多的煞气泄露出来而已,除此之外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当初明渊带头研究落下的阵法已经是极其有效地镇住了大半部分的煞气,在这样的情况下,泄露出来的煞气都够修真界头疼不已,若是封印被煞气侵蚀破坏,后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