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们在面对生活时有多坚强,面对死亡时就有多坦然。
狼泽将两人的尸体用干草盖住,又在干草上撒了一些泥土。
祁白问道:“用不用将他们埋起来?”
狼泽摇头:“兽神会指引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马松将三名族人的尸体,轻轻放在狼啸和鼠石的身旁,埋头蹲在旁边,久久没有起身。
狼泽看着马松的背影,对祁白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
黑山部落的七辆板车沿着通往部落的小路,向部落前进。
最前面的三辆板车上,躺着的都是受了重伤的兽人。
汐水和骁牛部落的族人们看到马菱抱着扭曲的小腿,本还有些同情他。
哪知马菱本人不但没有当回事,反而热情地跟他们讨论今天的晚饭。
一个同样断了腿的汐水人,有些虚弱地问道:“你的腿坏了,你以后都不能狩猎,你不害怕吗?”
马菱笑道:“这样的伤,在我们黑山部落可算不了什么,你的伤也不用担心,我们祭司会帮你治好的。”
汐水部落的兽人眼前一亮,整个人都似有了力气,他挣扎着坐起身:“真的!我真的能好?”
一旁的熊风拍拍自己的胳膊:当然是真的,你们看,我的胳膊以前就断开了,现在可是一点都看不出差别。”
众人上手摸着他的胳膊,眼中尽是惊奇,仿佛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断腿的兽人赞叹道:“有祭司的部落真好啊!”
然而曾经有过祭司的骁牛族人牛成,心中的震撼却一点都不比汐水人少。
骁牛部落的族人们在狩猎中也有过断骨,然而他们的老祭司对待断骨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老祭司说那是兽人受到了兽神的诅咒,从来都不会给予治疗,而那些族人也一直都像祭司所言,没过一段时间就死去了。
更糟糕的是,老祭司和他的学生在迁徙途中死去之后,骁牛部落中更是直接断绝了治疗术的传承。
原来如断骨这样的重伤,也是可以被治愈的吗……
牛成望着远处高高的围墙,对即将到达的黑山部落充满了敬畏。
第122章
板车停在部落新房的门口,几个受伤较重的伤员被抬进房间,另外一些伤势较轻的则自己慢慢地爬下来跟在其他兽人的身后。
部落两室一厅的新房已经盖好,其中一间此时住着部落的幼崽们,剩下的一室一厅正好被调做临时医疗室,用来安置受伤的角兽人们。
祁白一回到部落便从仓库中翻出几筐草药。
这些草药是祁白在交易日上与精通医术的巨鹿部落换来的,还好当时因为担心从食人部落中救出来的族人们会受伤,祁白特意额外交换了许多,否则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伤员,羊罗平时存下来的草药肯定是不够用的。
与祁白同样匆忙的还有狐火,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些木板,脖子上还挂着几卷草绳,见到祁白立刻加速跑过来问道:“豹白,你来看看这些木板可不可以用来绑断骨,这是部落中现有的最光滑的木板。”
因着腿伤的原因,狐火现在几乎不参加部落的狩猎,反而专心研究起木工活。
然而正印证了那句话,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跛脚的狐火在手工活上表现得十分出色。
不论是板车还是仓库中整齐的木架子,只要祁白给他提供思路,狐火就能够带着族人们完成,而现在他带来的这些木板,是打磨好准备做木桌和木凳的材料,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祁白指着木板的中间说道:“这些木板非常好,只是太宽了,从中间劈开就能用了。”
狐火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将脖子上圈着的草绳拿了下来:“这是我平时积攒下来的草绳,都是最坚韧的,保证不会被扯断。”
祁白接过狐火递来的草绳,笑道:“辛苦你了。”
狐火连连摆手:“这都算不了什么,我现在就去将木板做好。”
病号房间内的两个灶台,连带着幼崽房间内的灶台,都已经生了火煮着热水,作为羊罗副手的貂兰和牛溪拿着干净的兽皮,为伤患擦洗伤口。
见祁白背着草药进门,羊罗立刻开始赶人:“没受伤的都赶紧出去,山下还有那么多猎物,赶紧去搬回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随后转身对祁白说道:“豹白,快将止血的草药拿过来。”
“哎,来了。”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所有伤员都安置妥当,祁白和羊罗才擦着额头上的汗,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天上仍旧飘着雪花,狼泽和猴岩站在屋外,看样子是准备随时进去帮忙。
见祁白出来,狼泽从胸口的兽皮衣中拿出一块兽皮,兽皮还没有被打开,祁白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
“咕噜。”祁白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阵响声。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都没有发现已经这么晚,确实是有点饿了。”
“嗯,”狼泽一边应着,一边将兽皮打开放进祁白的手中,“快吃吧。”
一直贴身放着的烤肉,直到现在还十分温暖,祁白美滋滋地咬着烤肉,只是才吃两口,他就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汐水部落和骁牛部落的人呢?”
狼泽指了指部落广场中间的两棵大树。
只见汐水部落和骁牛部落剩下的族人们蜷缩在一起,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羊罗问道:“他们有问题吗?”
狼泽沉默片刻说道:“今天与蛮牛的战斗,他们可以选择不帮助我们。”
狼泽话中的含义,在场的三人都明白。
汐水部落和骁牛部落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不论原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等黑山部落和蛮牛两败俱伤,再趁机占领黑山部落。
这样简单的道理,相信汐水和骁牛部落的人不会想不到。
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反而遵循了对黑山部落的承诺,他们是黑山部落的朋友,对黑山部落会保持永远的忠诚。
因此在朋友遇到危难的时候,即便很多人的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却仍旧没有退缩,选择与黑山共同面对。
单凭借这一点,黑山部落就不会对这两个部落的族人不管不顾。
猴岩点头:“既然是这样,这一次我们可以给他们很多盐。”
祁白看着大树下堆积着的破旧兽皮袋,轻笑着摇了摇头:“族长爷爷,他们可能并不想要我们的盐。”
山洞内。
猴岩眼神怪异地看向面前的四人:“你们想要加入黑山部落?”
面前的兽人垂着头说道:“我们可以将所有的物资都交给黑山部落,只希望我们的族人不要成为奴隶。”
祁白对于汐水部落的要求倒是不觉得吃惊,只是他没有想到像他们提出这个要求的人,竟然会是马松。
羊罗也有同样的疑问:“汐水部落的族长马生在哪里?”
马松攥紧拳头:“我的父亲在大地的震颤中死去了。”
或许是厄运笼罩了这片土地,逃过大洪水冲击的汐水部落,没能逃过这一次地震,并且在地震中损失惨重。
汐水部落的领地内产生了地裂,他们为冬天储存的食物损失大半,更重要的是,有几十名族人在地震中死亡,其中就包括汐水部落的族长马生。
作为上一任族长马生的儿子,部落中最强壮的角兽人马松,在地震的废墟之上,成为了汐水部落的新一任族长。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从地震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养育了汐水部落世代族人的大河,就顺着地裂倒灌而来,紧接着就是再次突然降临的冬天。
马松嘴唇有些颤抖:“一定是兽神对汐水部落降下了惩罚。”
如果不是兽神降罪,他们赖以生存的汐水部落,怎么会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所有汐水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只有马松,这个曾经两次来到黑山部落,见识过黑山部落强大的兽人,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
马松声音激动地说道:“祭司大人,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族人。”
羊罗不动声色地与狼泽三人对视一眼,将目光转向骁牛部落的牛朔和牛絮:“你们来到黑山又是想要做什么?”
牛朔看向祁白和狼泽,就在不久之前,牛朔才带领着骁牛部落与黑山部落的交易队在汐水边上分开,当时没有说出的话,此时终于要摊在台面上。
“我们并不是要回领地与族人们汇合。”牛朔握了握牛絮的手,不再对众人隐瞒,“骁牛部落,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人。”
跟在马松身后的马田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骁牛部落的族人,比我们汐水部落多许多许多,你们这样强大的部落,怎么可能只剩下这么多人?”
牛朔的目光深沉,似波澜不惊又似浸满了仇恨:“我们在向北荒迁徙的途中,遭遇到了其他部落的掠杀。”
骁牛部落原本五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了四十个,其中很多人,还是他们从阿莫部落的手中抢回来的。
一旁的牛絮默默闭上眼睛,似是不愿意回忆那段灰暗的过往。
然而即便有着灭族的仇恨,牛朔也知道,仅仅依靠剩下的这些族人,根本不可能对抗强大的敌人,因此牛朔本想带着他的伴侣牛絮以及剩下的族人,回到曾经的领地,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一场大地震摧毁了所有人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直到遇到了举族向黑山前进的汐水人,牛朔才不得不妥协。
牛朔虽然没有到过黑山部落,但是他们曾经与黑山部落的族人一起战斗过,他知道黑山部落是愿意跋山涉水解救族人的部落,这一点与骁牛部落是一样的。
或许加入黑山,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退路了。
也是因为这样,牛朔才下定决心,带上了骁牛部落剩下的族人,跟随汐水部落一起来到了黑山。
关于让骁牛部落灭族的元凶,祁白在心中也有了大致的猜测,他问道:“是桑火部落?”
牛朔点头。
“桑火部落也是从东方迁徙而来的部落,他们怎么敢在陌生的地方劫掠对北荒更加熟悉的骁牛?”祁白皱着眉头说道,“不仅如此,桑火甚至还将主意打到北荒八大部落之一巨鹿部落的头上,这太不寻常了,他们不但心其他部落的报复吗?”
牛朔道:“如果桑火部落只是一个部落,他们或许还会收敛,但是桑火部落并不是一个部落,它是东夷三大部落共同组成的新部落。”
羊罗闻言站起身问道:“你说的东夷三大部落,是大焱、桑蒙和梁石三个部落吗?”
牛朔没想到偏居一隅的黑山部落祭司,竟然对东夷也如此了解,回话的态度比之前还要恭敬几分:“没错,就是这三个部落。”
牛朔哪里知道,黑山部落的大部分族人,都是因为大洪水迁徙到黑山的,而羊罗作为一个在东夷漂泊三十多年,一直在寻找部落的流浪祭司,对东夷各个部落的大致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大焱、桑蒙和梁石还在东夷的时候,就是所有部落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尤其是大焱更是以好战残暴著称。
祁白刚刚从交易日回来,就已经将北荒的势力构成与羊罗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因此羊罗一直都知道桑火部落的存在,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桑火部落竟然是这三个部落组成的大部落。
要知道与北荒八大部落愿意和平的建立一个交易日不同,东夷的三个大部落向来并不交好。
也正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相互忌惮,东夷的其他部落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居然成为了一个部落,并且奉行的还是大焱残暴的行事风格。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黑山部落的位置临近兽神的栖息之地,又十分的偏远,普通部落并不会轻易踏足这一片土地,桑火对他们这样的穷乡僻壤应该不会感兴趣。
否则只不过是几十天的距离,真是想想都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