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这就去!”
钟驴祭仪这么说,驴二一下就没了睡意。
驴二从正门口停车的地方把自家的板车拉了出来,钟驴祭仪带着干粮和挡风的兽皮毯子爬上了车。
正在门口值守的兽人哪能放心这一老一少两个人黑灯瞎火地出门,马田跟牛辛几个交代了几句,便跟着两人一起出发了,他跟着过去能有个照应不说,这一路上至少也能帮驴二拉拉车。
三人出发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三四点,他们到城池时不过早上八点多,城门都还没有打开。
马田到城门边打听了几句,回来说道:“我问过了,城门一会儿就开,我们在外面先等等。”
冬天天亮得晚,兽人们又不用外出劳作,黑耀城门开得便比较晚,要到早上九点才有专门的城门官来开门,如钟驴祭仪他们这些村里过来的兽人,更是要在出入记录上登了记才能进城。
两人闻言都表示理解:“要等的,要等的。”
自从秋日祭典之后,五村的兽人便被允许出入城池,这对五村兽人来说都是了不得的荣耀,不过是简单核对一下身份便能随意进入城池,这跟回自己家有什么区别。
北洲的二月初,正是最冷的时候。
钟驴祭仪包着厚兽皮,眉毛和眼睫毛都结了霜,说话时寒气都少了不少,一看就是被冻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兽皮袋,里面装着几块酥油奶豆腐还有一些肉干:“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进了城,我带你们去面馆吃面条。”
马田没跟钟驴祭仪客气,他啃了一口酥油:“面条就不用吃了,我正好回趟家,你们去打听消息要注意听城里的鼓声,下午敲鼓五下城门就要关闭,到时候我在城门口等着你们,晚了你们今天就回不去了。”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我们会按时出城的。”
看着两人有些蔫蔫的神情,马田又提醒一嘴:“实在不行就去制陶坊和制铁坊那边问问,他们那离军营近,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身后又传来车轱辘的声音,众人转头,就看到了两辆板车。
其中一辆板车拉车的是一只赤狐。
另一辆车拉车的是一匹灰色的大马,但车上却坐了七八个人,仔细看看就能发现这些都是熟面孔,这是祝马潭犬和宿羊三村结伴来了。
看来大家收到了军团回城的消息,都没能坐得住。
这时候就能看出五村之间的差距了,其他四村的兽人都造得不轻,而须狐村长祭仪和村长的儿子狐宾三个人却神清气爽,看起来好不精神。
没办法,谁让须狐村的板车,是五村中唯一一个有车厢的,这车厢虽然不大,但也足够遮风挡雨。
“哎呀,你们瞅瞅,”须狐祭仪拍着车厢,“我们狐火是城里工司的司长,他教我们做的板车,就是比别人教得要好。”
有须狐祭仪这大嘴巴在,城外五个村子的兽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狐火曾经是须狐部落的人。
五村建成之后,城中便派了工司的兽人教村人们制作工具,其实工司对于过来学习木工的兽人从来都不拒绝,只要肯认真学,日常生活中需要的工具,大家慢慢都能学得到。
但或许是狐族兽人天生就要更为手巧,同样一起学习,他们学得总要比其他学生快一些,再加上须狐祭仪成天狐火长狐火短的,渐渐还真有人觉得他们受了照顾。
狐宾撇撇嘴,事情根本就不是祭仪说得那样,别说照顾了,狐火当他们不存在都是态度好的,也不知道祭仪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而且这板车有什么好炫耀的,要是他们的族人在战场上立了功,那才是大喜事呢。
不过还真有人信了须狐祭仪的鬼话,宿羊村长从板车下来,笑呵呵地说道:“可不是嘛,我们可做不出这样的车厢,城里车行卖得我们又买不起,再冷的天也只能生挨着。”
其他两村村长对视一眼,没有搭须狐祭仪的话,转过身跟早早过来的钟驴祭仪聊了起来。
就在须狐祭仪暗自咬牙时,黑耀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不管几人之前想着什么,这个时候也都只剩下了一个心思,众人齐齐往城门口的方向去。
今天在城门口值守的是象榆,瞅见门口等着的人,象榆便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你们来得巧,”象榆回头喊道,“去告诉狼锦他们不用套车,五村的兽人都过来了,让他们直接过来吧。”
几人相互看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很快,狼锦几个十八九岁的角兽人小子跑了过来。
昨天晚上,狼锦几个便得到了通知,让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出发,到五村中宣读告示。
见到五村的人,狼锦几个小子还有些不乐意呢,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兽人来说,这些外出跑腿的任务,不仅不辛苦反而分外有面子,而且他们都盼着去石楼那边玩呢,这下好了,乐趣“啪”地一下全没了。
不过他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狼锦拿出口袋中的纸条,尽职尽责地对众人宣布了城池的安排。
公告的意思很简单,大致意思就是说,军队打了大胜仗,城池对大家都有奖赏,让他们在家安心等着,战士们几天之后便会回家。除此之外,在这些日子里,多做一些木槽和石槽,过几天就能用得上。
虽然不明白城池让他们做木槽和石槽是要干什么,可众人都听明白了,村里的战士还要好多天才能回去。
象榆道:“都听见了吧,你们别瞎着急,军队打了大胜仗,进城置办点货物,就赶紧回去吧。”
祝马族长指指外面的板车,赔着笑说道:“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想见见我们村子里出去的战士,能送点东西给他们也行。”
狼锦摆摆手:“别说你们村里的战士,就是城里的兽人也没回家呢,所有战士现在都在军营里。”
“你们都看见军队带回来的兽人了吧,那么多人要处理,兵司和户司那边已经忙了一宿,且还有得忙呢,你们现在过来也没人有空管你们。”
大冬天跑一趟都不容易,见几人失落,象榆道:“别胡乱猜想了,这么跟你们说吧,战士们留在军营是好事,你们那些东西也不用往里送,他们什么都有,吃的喝的都是好的。”
象榆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人也不好再问,与象榆和狼锦几人告了别,各自分开进了城。
驴二背着藤筐,有些无措地说道:“祭仪,咱们现在怎么办?”
钟驴祭仪想了想:“走,答应让你吃面条,咱们先去面铺。”
“还......还吃什么面啊......”
“别€€嗦。”
今天的交易街很是热闹,城中老少齐齐出动,大大小小的铺子中都挤满了人。
钟驴祭仪带着驴二进入面铺,转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空位置。
他们坐的这个是长桌,旁边已经坐了四个兽人,正一边吸面条,一边眉飞色舞地讨论着。
“昨天你有没有到街上来,看见咱们的战士们了吗,可真是太威风了!”
“来了来了,当然来了,总感觉他们这一趟回来,精神气都不一样了,就连从前总是耷拉着脑袋的刺€€,昨天都仰着头,还跟我招手了呢!”
军队进城之前,城中的百姓便等候在了街道两侧,为凯旋的英雄们欢呼,那盛况几人现在想想还激动万分。
“对了,听说城主和大祭司这一趟带回来的,都是伊狄和北荒的兽人,你们原本不就是北荒的部落吗,队伍里面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
“我没见着认识的。”
一人懊恼道:“我也是北荒的人,但我家那€€牛偏偏昨天下崽,等我出门的时候,街上哪里还有军队的影子。”
“哈哈,这是好事啊,你们家€€牛下了几个崽子?”
“生了三个呢......”
钟驴祭仪见这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跑了题,虽然他也对€€牛生小崽子很感兴趣,他们村里的牲畜圈里也有€€牛揣了崽,可现在这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嘛。
钟驴祭仪将刚刚顺手买的小腌菜往旁边推了推,打听道:“你们昨天在队伍里看见兽形是驴的角兽人战士了吗?”
这兽人没动钟驴祭仪的小菜,举着筷子想了想:“有吧,好像是见着了。”
“有,”他一旁的兽人倒是不客气,夹了一小筷子说道,“我在板车队里看见了。”
钟驴祭仪之所以上来就打听兽形,是因为驴形兽人并不算多,至少整座城池现在也就只有他们一个村子的兽形是驴。
那兽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打量了一下两人,说道:“你们是钟驴村的人吧?”
驴二抱着面碗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是钟驴人,我的父亲和大哥也跟着军队外出了,我大哥耳朵上有一撮白色的毛毛,你见到他了吗?”
那兽人捏了捏鼻头上的汗,这辣果真带劲,他只加了一点点就辣得浑身出汗:“那哪能看得清,不过我看那些兽人都挺好的,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钟驴祭仪又拉着几人问了许多昨天的情形,一碟小菜被吃完,几人的面也吃得干干净净,就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出了面馆,两人又按照马田的提醒,去了一趟制陶坊和制铁坊,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新的消息。
管事的鹿果和牛溪都不在坊里,剩下干活的伙计知道的并不比面馆中的兽人多。
两人不死心地又往军营的方向走了走,结果连军营的屋檐都没看到,就被值守的战士给喝退了。
钟驴祭仪叹了一口气,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驴二挠挠脑袋:“那咱们就这么回去吗?”
钟驴祭仪看了看驴二身上背的藤筐,来都来了,不能空手回去。
皮毛铺子里换一些兽皮,奶铺子里换一些酥油和奶豆腐,豆腐坊里换一些豆腐豆干。
豆腐和豆干换了很多,这东西耐放,尤其是鲜豆腐放外面冻上,就能变成软弹的冻豆腐。
这些东西都是外出的战士没吃过的,买回去留着给战士们尝鲜。
路过糖铺子,钟驴祭仪一跺脚,用剩下的所有物资,换了一小罐麦芽糖。
钟驴祭仪听在城中上学的幼崽们说过,这麦芽糖据说是用葙稞糯根和稃苞做成的新吃食,即便在城池中都是稀罕的东西。
孩子们一提起来就直流口水,可要是问他们那是什么味,一个个却又都不知道,只说那个家里开豆腐坊的同学带到班里过,他们闻着十分香甜。
钟驴祭仪小心收好罐子,心想,都尝尝,下一次再问,幼崽们就能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了。
才这么想着,哪知一出城门,两人就看见二十几个幼崽,正蹲在城门下的车棚里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在这?”钟驴祭仪快走几步,呵斥道,“怎么不老实上学!”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幼崽站起来,吸着鼻涕说道:“我们老师听说您来啦,给我们放了假,让我们回家等着父亲阿媪他们回家呢。”
“祭仪爷爷,我们放了二十天假呢!”
钟驴祭仪面上才算缓和一些:“好,回家,都回家。”
不一会儿马田也背着一个小包袱过来了,到底是黑山人,马田打听到的消息比钟驴祭仪更详细,他笑呵呵地说道:“我听说仓库已经向外搬了一天物资,城池这是在给战士发放奖励呢,以驴姜村长的能耐,一定能挣得很多奖赏。”
钟驴祭仪心里嘀咕,要那些奖励干什么,他就想让所有战士都安全回来,不过还是十分感谢马田的好心,他给马田递了一大块豆皮表示谢意,马田今天跟着他们跑这一趟,着实是辛苦了。
马田只收了一半:“这块留作路上的食物,剩下的就不用了。”
他们这些驻扎在五村的巡检队,一年虽然只轮班一次,但一次却要在村子里待上一整个月,能抽空回一趟城池看看伴侣和幼崽马田就挺满足,至于路上的这点辛苦倒是算不上什么。
通过城门,板车咕噜咕噜地驶离城池。
一行人回到钟驴村时已至半夜,石楼中一片静悄悄,而同一时间,军营中的办公室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战士们在这次战役中的战绩,祁白和狼泽在回城的路上就已经统计完毕了,每人该得的物资奖励也都确定了下来。
不过单是有物资奖励可不够,将士们军衔的升降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并且需要更仔细斟酌。
这本是兵司内部的事,不过因着这一次涉及到的将士太多,议事会的长老们也列席讨论。
关于其他人的职位变动,大家都没有意见,唯独到了苍邪这里,众人纷纷表达了不满。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猴岩,都提出了反对意见:“苍邪才加入城池,怎么能让他在军中担任这样重要的职位。”
羊罗点头说道:“城里也没有那么多兽人供他调遣啊。”
这一次自愿跟随黑耀迁徙的北荒部落,大多都是北面靠近伊狄的小部落,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个部落加入进来,总人数八千多,再加上伊狄各部的近三万人,祁白和狼泽这一趟远征带回来近四万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