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魔 第25章

虽然那也不算骂,但人类对他好,听他的话,那就不给骂。

小心魔特别护短。这一点倒是和龙族一模一样。

沈青衡闻言,道:“稍等片刻,便静了。有本座在,无需害怕。”

男人清冷的话音并不高,却精准地传入了辛馍的小耳鳍里。

他挺起小腰,依赖地用额头蹭了一下沈青衡微凉的下巴,随即,眨了眨乌溜溜的桃花眼,指着底下不断震动的桃林,怯生生地开口。

“叽嗷。”

桃花都要落完了。

“无碍。”沈青衡低低应了一句。

随即,男人径直提剑往下落,不过冷哼一声,磅礴浑厚的神识便以排山倒海之势,立即往四面八方镇压。

不过短短一瞬间,那地动山摇的晃动便停了下来,仿佛从未发生过。

辛馍被抱着落了地,觉得有些奇怪,嫩嫩地“嗷~”了一声。

怎么又不响了?

是不是坏蛋走了?

脆生生的龙嚎传入沈青衡耳中,男人往前走的动作一顿,眨眼间收了剑,抱着辛馍回到温泉池边,弯下腰,将辛馍放回温热的泉水中。

小龙崽一回了水里,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银色的发丝搭在身前,一时间竟分不出是那雪色的肌肤更白,还是月光一般的长发更纯粹。

沈青衡在池边蹲下,不知为何,大手忽然轻轻落到辛馍头上,盖住小脑袋。

辛馍不解地歪了歪头。

“叽。”

人类,你做什么?

沈青衡此时眸色沉静,看着心魔,片刻后忽然道:“适才,山门之外的,是你的同族,龙族。质询本座的,是龙后与龙族首领,你的爹娘。”

“嗷?”辛馍指了指自己。

你是说,我是小龙,外面骂你的也是龙?

“嗯。”沈青衡应了。

“叽叽?”辛馍又问了一句。

爹娘是什么?

“你于龙蛋中出生,爹娘便是生育龙蛋的龙族。没有龙蛋,便没有你。”沈青衡似乎并不避讳龙族与辛馍之间的关系。

或者应该说,他本来就没介怀过。

毕竟,在未曾剥离执念爱欲、亲手写下日记警示未来的自己之前,沈青衡就已然知晓辛馍是龙族。

如今只不过是三魂七魄正式归位,回到原本应该在的龙蛋之中重新破壳罢了。

沈青衡其实并不知晓,辛馍前世为何会从龙蛋中离魂,跑到一具病骨支离的人族身体中重生,作为一名人族幼崽重新长大。

毕竟他遇见辛馍的时日较晚,当时,辛馍已经作为“云星蓦”生活了十几年。

身边同样没有人知晓,辛馍其实是龙族,只不过在龙蛋中发生了些许意外,魂魄离体,重生成了人。

后来,辛馍为报长乐大师养育之恩,修了众生道,不过少年之躯,便已成功渡了苦劫和死劫,于桃林中圆寂,就此魂魄离体,消散无踪。

修众生道者,为天下万民,为道途飞升。

然而,真正修此道,能够活下来的,却几乎没有。

长乐大师死于众生道,只因老人在晚年,救了病骨支离的辛馍,将辛馍视为亲子,就此,再也过不了“爱别离”这一劫,心甘情愿离了世。

而辛馍,三魂七魄,他却仅有两魂,根本不知趋利避害,见长乐大师为了自己功亏一篑,他便继承了衣钵,从此,他没有了选择。

辛馍不过是个单薄少年,却渡了其中五劫,甚至还打算圆寂转世,去往下一世,继续渡劫。

唯有沈青衡,沈青衡一人活了下来,第一世修成了众生道,竟是因他无情无爱,孑然一身,何其可笑。

原本第二世,沈青衡最初也是修的众生道,毕竟龙昼剑跟着他转世了。

可沈青衡当时已然无欲无求,即便渡苦劫,不良于行,目盲体弱,拔不出龙昼为人所耻笑,他依旧不在意。

转世后不修众生道,是他出生时唯一的坚持,倒不是为别的,只不过,第一世,生母死于非命,皆因众生道。

第二世,他不再修此道,将生母早早送走,只留了个木偶做的傀儡,蒙蔽世人耳目。

不想,傀儡被杀了。

所幸生母性命无忧,日日盼他安好。

他立誓不入道,做个凡人。

直至他遇到了正在当小乞丐的辛馍。

直到母亲说很喜欢辛馍,只盼着他们平安喜乐。

直至他备好了巍峨宅邸、锦衣玉食、金银珠宝,乃至于大红喜服,想要去接他的小乞丐。

辛馍圆寂了。

身上明明没有众生道气息的他,却在圆寂之后,留下了舍利子,里头竟是被藏起来的道心。

执念的生成,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也是辛馍圆寂的这一日,沈青衡折了龙昼,改修了杀戮道,戮茫剑应运而生,给了天道致命一击。

可这又有何用呢?即便天道亡于戮茫剑下,逝去了终究是逝去了。

上天入地,四方求索,却遍寻不到辛馍的魂魄所在。

三界之中,竟是无一魂魄名为“云星蓦”,也无一人名“辛馍”。

辗转各方,岁岁年年,也不知于人间、于天界、于地府寻了多久,终于有一日,沈青衡疯了。

他以半身血液,浇灌开辟出了三界之外的第四界,在这里,他找到了“心魔血契”。

“心魔血契”,剥离自身执念爱欲,筑成一具没有魂魄寄居的心魔躯壳。

心魔躯壳将与辛馍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魂魄,仅仅是个提线木偶,不言不动。这是血契的开始。

随后,沈青衡以心头血肉为引,凝成血咒,日日以真元喂食心魔,直至三千万年整。

他亲自前往隐龙谷,夺了龙蛋,将辛馍最初的的龙族躯壳带了回来。

紧接着,将龙蛋放入第四界,心魔躯壳与龙族躯壳自然融合,合为一体。

自此,血契成,招魂来。

沈青衡并没有任何把握,确定招来的魂魄一定是辛馍,可这是仅有的、能让辛馍复生的方法了。

为了保证心魔躯壳的纯粹,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他亲手剥离了执念和对辛馍的爱意,只剩下毫无波澜的、仿佛旁观者观看故事话本那般的记忆。

然后,于某一个深夜,提起笔,铺开素白的纸张,一笔一划,写下这本所谓的《日记》。

他确定,即便失去执念,自己也定能认出辛馍,不会伤到辛馍分毫,可沈青衡在面对和辛馍有关的事情上,再多的谨慎都是不够的。

他到底是写了下来,写给只有记忆的自己。

既然辛馍是从头来过,不再记得过往,那么沈青衡也不该再带着过往的爱意,去对待如今的辛馍。

除非有朝一日,辛馍也记起过往。

如此的话,断情绝爱,来日方长,再合适不过了。

……

池中的泉水汩汩流动,传来泠泠水声。

沈青衡只觉手腕被一只湿漉漉的小手搭住了,轻轻拍了拍,狭长的双眸这才瞬间凝了神,看向辛馍。

“叽叽嗷。”辛馍好奇地看着对方。

人类,你怎么会发呆?

在辛馍的认知里,沈青衡无所不能,沉稳冷静,从来未曾像现在这般,在自己面前出了神。

男人闻声,俯身靠近辛馍,垂眸,眸色沉沉地注视着水里眉眼干净无垢的辛馍。

片刻后,沈青衡哑声问:“你可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姓?”

辛馍一听,顿时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叽叽嗷!”

我叫辛馍!

他唯一拥有的记忆便是这个名字了。

沈青衡又问:“哪两个字?”

辛馍闻言便懵懵地眨巴了一下桃花眼,无辜地揪着自己的小尾巴,摇了摇头。

“叽。”

我不会。

沈青衡听了,便将覆在辛馍头顶的手拿了下来,转为轻轻拉过辛馍的小手。

粗糙的指腹将嫩生生的手心摊开。

随后,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了两个字。

沈青衡深深看着辛馍,低声道:

“记住了,你是辛馍,是龙族,是本座唯一的执念心魔。”

“任你去往何处,你都是辛馍。”

“哪怕有朝一日,你不再用此名姓,在本座眼中,你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这话说得很轻也很低,辛馍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不太懂男人想要表达什么,却还是很听话地点点头,傻乎乎地弯着桃花眼笑了,酒窝深深的。

“嗷~”

我本来就是辛馍。

沈青衡闻言,垂眸盯着辛馍,难得极低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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