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平川揉了把叶淮的头发说道:“好好休息,我去洗澡。”
好好休息?郁平川不想继续吗?刚才在车里叶淮问他是不是没睡够,郁平川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有你陪着,我怎么睡得着。
刚开始想到要和郁平川睡一张床的时候,叶淮还有点别扭和不好意思。但仔细想想既然已经在一起了,这些事早晚都要经历,没什么大不了。
谁知道他做好了心理建设,郁平川却打退堂鼓了。
扯住郁平川的手腕,叶淮从被子里一截小腿,动作生涩地勾住郁平川的小腿。
“那我等你回来。”叶淮红了红脸,“再继续。”
郁平川的眸色倏忽变暗,喉结滚动。
“再等等。”郁平川凑到叶淮耳边,声音低哑道,“我想亲眼看你欲罢不能的样子。”
脑中炸出一朵蘑菇云,叶淮全身上下都在冒热气。耳边嗡嗡作响,连郁平川什么时候去洗澡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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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叶淮是在郁平川的怀抱中睁眼的。身边的人因为吃药的缘故还在熟睡。睡梦中的郁平川闭着眼,遮住了眉宇间的凌厉,看上去更平易近人些。叶淮仰着头偷亲某人嘴角,然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床。
等下司机会带他们去墓园,叶淮想在院子里选几支长得不错的郁金香带过去。
郁平川的母亲被埋葬的墓园四面环山,清幽僻静,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叶淮穿着和郁平川相同款式的黑色西装,一手捧着郁金香,一手牵着他,沿着台阶走到墓碑前。
墓碑上有一张黑白色照片,这是叶淮第一次见郁平川的母亲。郁平川优越的外貌大多遗传自他的母亲,包括眉眼间阴郁的气质,即便是隔着冰冷的照片也难以掩饰。
天色雾沉沉的,从出门前就一直在下小雨。郁平川面无表情地站在叶淮身旁,帮他撑着伞,仿佛躺在墓中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陪叶淮来祭拜而已。
叶淮俯身然后将郁金香摆放在墓碑前,轻声道:“阿姨你好,我叫叶淮。”
“我今天来是想感谢您对郁平川的生育之恩,您怀胎十月辛苦新生下的孩子,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了。”
叶淮抬头看向郁平川。
“您不想养的人我养,您不想疼的人以后我来疼,请您放心吧。”
深色的墓碑上布满落叶与灰尘,叶淮拾起落叶收集在掌心,然后再用纸巾将墓碑上的照片擦拭干净。
连绵的小雨差不多已经停了。天空放晴,一团浅淡的彩虹悬挂在天边,有种雨过天晴焕然一新的感觉。
“你要说些什么吗?”叶淮丢掉手中的落叶。
“没什么好说的。”郁平川说道。
叶淮了然。也是,按照他们母子两个的关系,郁平川能答应陪他进来已经很不错了。原本叶淮以为郁平川会在车里等他,没想到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进来了。
雨水混合着尘土沾染的墓碑上满是泥渍,和墓地管理员要了清洁工具,叶淮卷起袖子,用干净的抹布一点点擦拭。
擦拭到一处地方,松动的瓷砖突然脱落,险些砸到叶淮的手。
朦胧的光线混沌地交织在眼前,郁平川越是努力想要看清,光线就会变得越淡,最后连蹲在地上的那团身影都看不清了。
“怎么了?伤到没有?”郁平川撑着伞,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
“我没事,就是墓碑下面有块砖掉了。”叶淮看了眼手背,泛白的划痕逐渐变红,溢出一道血迹。
随手抹掉血渍,叶淮捡起地上的瓷片,弯下身子查看墓碑下缺损的地方。
“砸到哪儿了?”郁平川不关心墓碑坏没坏,他只知道从刚才的声音分辨,肯定是砸到叶淮了。
“郁平川€€€€”叶淮伏在地上说话,声音听着有些闷,“这个洞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墓碑后方下缘,瓷片脱落的地方,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洞,周围看着有很明显的工具留下的痕迹,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凿开的。
叶淮打开手机灯光照向洞内,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木匣出现在眼前。
第64章
叶淮以为是陪葬品, 或者是郁宏远放的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但被郁平川给否认了。
“取出来看看。”郁平川说道。
棕红色的木匣部分表漆已经脱落,上面蒙着一层灰尘, 看样子放进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叶淮取出匣子擦拭干净, 拿到郁平川面前。
叶淮拿着盒子转圈观察,发现盒子前面并没有上锁, 而是一个小卡扣, 用手轻轻一拨就能打开。
叶淮问道:“你有没有阿姨舅舅,或者是其他的亲戚?说不定是他们放的。”
“我外婆去世后外公就没有再娶, 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郁平川否认道, “而且我外公性格偏执, 和他那些兄弟姐妹合不来,很早就断联系了,连我母亲都没见过。”
“会不会是你外公放的?”既不是郁平川, 也不是郁宏远,更没有杂七杂八的亲戚,难不成这盒子是自己跑到墓里面的?
郁平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朝叶淮道:“打开看看。”
“好。”叶淮拨开卡扣打开盒子, 里面的东西被包了好几层,什么报纸塑料袋破布都有, 看样子藏在里面的东西, 一定很珍贵。
打开最后一层报纸,叶淮疑惑的嘟囔道:“是一个黑色封面的笔记本。”
笔记本内的记录密密麻麻, 字迹看起来也比较凌乱, 很多字甚至都没有按照横线格子写。
仔细看了几行记录的内容, 叶淮的表情瞬间凝固, 然后裂开无数道缝隙,碎了满地。
郁平川好奇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叶淮“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淡定微笑道:“我没看,绝对没看。”
郁平川被叶淮的反应逗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道:“看就看了,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叶淮欲哭无泪:“好端端的,你把配方藏这种地方干什么?”这要是再早几个月看到这东西,他现在坟头草都能长两米高了。
郁平川似是不解叶淮为什么会这样问,疑惑道:“不是我放的。”
叶淮震惊。不是郁平川放的,那还能有谁?“你外公不是在临终前把配方传给了你?”总不能给了郁平川一份,这里又要藏一份吧?
配方不应该是数量越少,越保密越好吗?他以前看电视剧里面,很多人都把配方啊,藏宝图之类的东西分成好几份,每个人保存一份,以保证宝藏的私密性。
“你去管理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郁平川对叶淮说道。
“好。”正好他可以把借来的工具还回去。
将笔记本塞到郁平川掌心,叶淮蹲回墓碑前,将里面的痕迹清理干净,然后拿着瓷片找到墓地管理员,告诉他们瓷片脱落的事情。在这之前,他又给司机打电话,让他买一盒烟送上来。
墓地管理员拿到瓷片后向叶淮致歉,表示以后一定会加强管理,绝对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叶淮倒不是想来追究责任的,他只是有一个问题想要搞清楚。思蹰片刻,叶淮开口道:“我朋友身体不好,眼睛也看不见,一直不能前来祭拜他的母亲。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没想到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管理员身上的工作服老旧褪色,却清洗得很干净,看起来应该是穿了有些年头了。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这家人好多年不来扫墓。”管理员在墓园工作久了,见过的事情也多。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您知道平时都有什么人来这里吗?”叶淮把司机买的烟递给年迈的管理员。
管理员看见包装盒上的牌子眼前一亮,喜笑颜开地推拒了几次,最后抵不过叶淮,只好收下。
“最开始是她丈夫带着孩子来,看着年轻孩子年纪也不大,挺让人唏嘘的。后来来了一个老头,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管理员说道。
按照管理员的描述,老头留着长胡子头发花白,衣着穿着虽然与同龄人无异,但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修边幅,最重要是老头子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说到最后一点,叶淮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郁平川的外公,李老爷子了。像郁平川这种不常调香的人,身上都会沾染到香料的味道,更何况是像李老爷子这种,整日扎在香料中的香痴。
“那次应该是清明节,男人照旧带着孩子,捧了一束花来扫墓,正好那老头也来了,两拨人撞到一起打起来了。”
叶淮惊讶道:“打起来了?”
“是啊。”管理员点点头,继续说道,“老头子把那男的打了一顿,男的也不还手。孩子在旁边看着自己爸爸挨打,也不哭不闹就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叶淮顺着窗户向外张望,仿佛墓碑前正上演着管理员讲述的那一幕,只是口中那个冷漠的小少年,如今已经长成大人模样。
“当时闹得动静特别大,我刚来工作,怕出事想要报警,但是挨打的男人不让。后来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孩子就被老头给带走了。再后来那个年轻男人就很少来了,估摸着有两三年?差不多两三年能来一次就不错了。”管理员说道。
郁宏远后期生意越做越大,忙得连郁平川都顾不上,更别提来这里了。
“不过中间有两年,倒是总能看到那个身上带香味的老头子,带一瓶酒坐在墓碑前嘟嘟囔囔的。我们觉得那老头精神不正常,驼个背走路又晃悠,身子骨瘦得风一吹就要倒,谁也不敢过去。那次之后就再没见过了。”时间久远,连管理员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
本来只是一次普通的扫墓,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把工具交还给管理员道谢,叶淮回到郁平川身边。
“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郁平川问道。
叶淮牵着郁平川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给他讲刚刚听到的事。
根据管理员所说的时间线分析,李老爷子带郁平川走后,很多年都没来过这里,就连郁宏远也不来了。当然,这不排除其中他们有来,但是管理员不知道的情况。
把心中的想法讲给郁平川,叶淮依然无法解开心中的疑惑:“会不会是其他的人来,但是管理员没看见,所以他才不知道。毕竟他不可能24小时守在这里。”
郁平川摇头否认道:“除了他们两个没人会来这里,记事本一定是我外公放的,也只有他。”
叶淮端详郁平川手中的本子,问道:“这本和你那本有什么不同吗?”
郁平川摇头:“我没有。”
“什么?”叶淮没明白郁平川的意思。
郁平川解释道:“我是说,我手里根本没有配方。”
什么?!郁平川的手中没有配方?
叶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以为听错了,郁平川怎么会没有配方?原著中明明写着李老爷子去世前,将郁平川一个人叫到病房,把祖传的秘方留给他。
正因如此,郁平川的身上才会多了无数道目光,被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盯着。如果郁平川手里真的没有配方,那未免也太荒唐了。
虚晃一枪?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叶淮想不通。
路上不方便交流,叶淮坐在后排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严肃。不知道是不是郁平川感应到了,握着他的手轻轻□□,一根根地抚过手指,安慰道:“别担心。”
“我不是在担心,我只是不甘心。”叶淮的心里就像梗了个什么东西似的,闷闷的钝痛,“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些年经历的到底算什么?这不公平!”
叶淮甚至能想象到,郁平川成为众矢之的的样子。就算他对那些人说没有配方,他们不会相信。更何况郁平川压根就不是愿意解释的人。亲近的不亲近的,相识的不相识的,像无形的触手一样将郁平川在黑暗中紧缚。而将他推进深渊的那些手,是体内和他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亲人。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公平。”郁平川不断地摩挲叶淮的手指,安抚他的情绪。
叶淮歪过头靠在郁平川的肩膀上。
从墓园回来后,叶淮的情绪就一直处于低落的状态,像小尾巴一样粘在郁平川身后,也不说话,给他东西也不吃。
郁平川看不下去,将叶淮拉过来,让他面对自己跨坐在腿上。
“在我外公眼里,我和他收集的那些香料没有区别,比起血缘关系他更看重的是我的天赋。是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以相信,哪怕是至亲。也是他告诉我,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郁平川仰头靠在沙发上,脸上看不出情绪。
叶淮轻轻用指腹描绘他的眉眼,说道:“所以他故意在临终前将你一个人叫到病床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误会你拿了配方,再让你亲身感受那些曾经熟悉的人,为了利益撕破嘴脸的样子。”
郁平川点头道:“但是我遇见了你,所以他的计划没能得逞。”
“如果,我是说如果。”叶淮的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没有遇见我,或者你遇见了我,但是我对你一点也不好,你是不是就变成你外公期望中的样子了?”
“我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想法去活。”郁平川摇头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