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玺指腹摩挲着那两枚玉扳指:“国师到这里多久了?你如今模样……比先前年轻几岁,应当如大道长那般所猜,是魂魄到了异世。”
谢清风听到大师兄,眼底有情绪波动,神色间也更加柔和亲近一些:“大概不到两个月。”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询问出声,“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定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小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却启阵迫不得已到了这里。
毕竟他自己当初是抱了死志,机缘巧合到了这里,阵法的危险师兄不可能不知道,除非有了比死更可怕更不能留在那里的理由。
景玺垂下眼遮住眸底的情绪:“朕离开前已经替道长他们寻了后路。”
谢清风松口气,但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到底还是问了出来:“皇上怎么会启阵到了这里?”
景玺半真半假叹息一声,嗓音里透出的落寞让谢清风莫名想到当年他第一次在冷宫外见到对方时:“国师也知,朕并非太后所出,太后一直不信朕。朕这四年来……为了稳住朝堂并不容易。”
谢清风当初一心修炼对朝堂的事并不太了解,但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面上和睦的母子私下里竟是这般勾心斗角。
他猜到了,但身为国师,他的职责并不在朝堂内,所以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替小皇帝护住大景朝。
景玺继续道:“四年来局势虽说稳住了,但朕身体出了问题,已经在那里留不得。”他这话也不算假,他的身体的确出问题了,至少心不在了。
谢清风已经脑补出这四年来小皇帝为了与叛贼一派、太后一派、国舅一派争斗的艰辛,虽然赢了,最终却身体受损活不长了。
留下来怕是连尸骨都留不下,所以……放手一搏,干脆赌一赌吗?
谢清风抬眼望着小皇帝苍白的面容:“皇上如今的身体……”
景玺平静对上谢清风的视线:“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奇怪的是,这身体虽然已经不会死,却在穿来两天后一日比一日虚弱,朕一开始也不懂,但昨天却猜到一种可能性。”
谢清风听到前半句时已经伸出手打算替小皇帝查看一番,后半句让他动作顿住:“是什么?”
景玺:“国师大概还不知道,朕之所以知晓国师还活着在异世是因为国师带走的小金库与大景朝皇宫的那处小金库是想通的。”
谢清风:?什么?
景玺:“朕出征回宫后在小金库偶然发现架子上的玉扳指消失不见了,后又出现,没多久,又多了一枚。”
谢清风:“……”想到小皇帝知晓自己动了他的小金库,忍不住脸上一热,面上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小皇帝看过来的目光,着实让他招架不住,“当时臣刚过来,这身体没有修为,为了救人,动了皇上的小金库,臣以后会偿还皇上……”
景玺却在这时上前凑近一些:“偿还?国师打算怎么偿还朕?”
谢清风:“臣已经开始赚钱买玉石,会寻到与消耗掉灵力玉石相同的价值还回去。”
景玺却一本正经摇头:“国师觉得这就行了?”
谢清风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景玺依然是身体前倾,双手撑着膝盖,俊美的五官在谢清风眼前放大,墨黑的凤眸黑漆漆的,几乎让谢清风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他自己的身影。
谢清风一时愣在原地,但对方下一句话却更是将他惊得怔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景玺表情认真开口道:“国师,这小金库里都是朕精心挑选的私藏,是为了以后送给未来皇后当聘礼的。如今国师收了朕的私房金库,那岂不是代表……国师承认是朕的皇后了?”
谢清风:??
回过神的谢清风惊得往后蓦地一退,脸上平时淡定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住。
景玺却在下一刻没忍住笑了出来,抬起手挡住眼,肩膀都在轻轻抖动,低沉愉悦的笑声是谢清风从未从这位平素稳重的小皇帝身上听到的。
谢清风脸一红,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刚重逢的小皇帝给耍了:“皇、上!”
有这么吓唬人的吗?
景玺终于收住笑,无奈抬头:“国师怎么会真的信的?朕又不是断袖。”这话也不是骗谢清风,他只是刚好喜欢上的人是个男子而已。
谢清风不太自在往后侧了侧,没办法,原身性向喜欢男子,他虽然谁都不喜欢,但这段时日潜意识已经很默认这种事,更不要说先前为了打发白道长故意误导对方,难免第一时间竟然真的信了。
谢清风恢复冷静后颇有些头疼,以前只顾着修炼和这位相处少,没想到性子私下里这般恶劣,这玩笑话能随便说吗?
谢清风绷着面皮:“皇上既然穿来了,这小金库是存在臣意识里的,没办法还,但可以将那些玉石古董字画取出来,还给皇上。”
景玺却是摇头拒绝了。
谢清风头疼:“皇上,如今你既然已经穿来,臣不是故意听到你那经纪人说你欠了公司不少钱,这些足够偿还了。”
景玺答非所问:“朕当初出征前,说过要送国师一件礼物,可还记得?”
谢清风一怔,轻嗯了声,自然记得,明明他上辈子收过很多礼物,但不知是不是当时小皇帝的表情太过认真,他竟是记到现在。
景玺眉眼愈发柔和:“国师当年救了朕一命,没有国师,就没有朕。所以这些年朕一直在想怎么报答国师的救命之恩。后来无意间知道国师修炼需要灵力充沛之处,而好的玉石中蕴含的灵力是国师所需,所以朕建了一处地方,搜罗各种上乘的玉石,想着等填满那个地方后,作为礼物送给国师。”
谢清风从未想过竟然是这样,即使景玺没说,他也猜到,那个地方就是……
景玺的声音缓缓响起:“正是那处小金库。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那就是属于国师的,更不要说,国师意识带走的小金库是法阵过后意识存在为国师所用的,如今身在大景朝皇宫中,依然存在一处小金库。所以,国师不必介怀,如今在你意识里的,只属于你。”
谢清风一时哑然,他竟是有种被对方说服的错觉,但很快摇头:“可……”他不可能会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景玺早就猜到这般,也早就想好理由:“在大景朝,小金库还在,如果是还在那里,那么朕自会收回。但如今,这里是千年后,朕不再是朕,是景眠风,国师不再是国师。以后朕是我,国师是谢清风。或者,你还想继续追随我?听命于我?”
谢清风自然不想。
他的使命在接过师父赋予他国师之位时开始,期间他义无反顾,不惜损命。
但他的使命也终结于大景朝,从他不是国师开始,他只是他。
他向往自由,自然不想再受制于人。
景玺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意味深长道:“看来国师是想明白了。你我君臣止于过去,从这一刻开始,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的关系……重新开始。”
谢清风没注意到景玺话里有话,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样对景玺不公平。
景玺再次开了口:“当然,国师如果真的觉得亏欠我,我这边倒是有一事想求。”
谢清风下意识点头:“是什么?”
景玺道:“我穿来这两天身体虽然没有问题,但却一天比一天虚弱。”
谢清风刚刚也听到了,本来也是想替他查看一番的。
景玺:“但昨天我发现有一个时间点我的身体好很多,而这个时间点是昨天上午国师来这处别墅区赵家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直到我手中莫名其妙多了一枚玉老虎。”
谢清风赫然抬头:“玉老虎?”他想起他刚拿到玉老虎放到小金库架子上却消失不见,后来又回来了。
所以那时候玉老虎是到了对方手中?
景玺抬起手:“应该和这两枚玉扳指有关。我启阵来时戴着这个,本想赌一赌,倒是真的到了你所在之地。你手中也有两枚,大概是刚好相通了。玉老虎是赵家私藏之一,我也是因此知道了替赵家解决问题的大师正是国师。”
谢清风终于明白小皇帝怎么会知道他就是他,原来竟是这般。
“你在这里,那真正的景眠风呢?那个经纪人没怀疑你?”谢清风想到那个经纪人先前的话,眉头紧锁。
景玺将大道长当初的推测可能性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他过来的真实原因:“景眠风应该去了那边,这个梁经纪人这两三年都没见过他,后来对方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我来时对方刚好求死,这位梁经纪人误会我是景眠风生出的第二人格。所以即使我记忆全失什么都不会,他也没怀疑。”
谢清风表情却愈发凝重,即使现在不怀疑,但时间久了,一旦怀疑景玺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还是朝夕相处,对方还逼迫对方复出。
景玺将他担忧的表情收入眼底,垂着眼叹息一声,声音落寞:“不过也没事,虽然如今身无分文,欠了一笔外债,但按照梁经纪人的话,我外形不错,只要复出,很快就能还完。只是我身体应该是会因为国师靠近恢复一些,大概是国师身上灵气足的原因。若是撑不下去怕是要麻烦国师时不时过来一趟,等我找到解决的办法,我自会不打扰国师。”
谢清风的确不想添麻烦,但听着景玺落寞的声音,他们能在千年后重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一样的人。
谢清风压根做不到视而不见:“即使不是君臣,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更何况小金库也是因为皇上才会出现的。”
景玺继续缓缓摇头。
谢清风却一锤定音:“皇上不能继续留在这位经纪人身边,早晚会被发现。皇上欠公司的那些我会想办法用小金库的玉石吸收灵力替人解决麻烦换成现金偿还。”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否则那些东西他依然不会动。
虽然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直接变成现钱,可如此一来那些东西彻底留不下来。
那是他们存在过往的证明。
更何况,以他还算对小皇帝的性子了解,他给出去的东西,怕是如此一来压根不会收回。
景玺抬眼,神色都是不忍打扰他如今安定的生活的黯然:“可……欠的很多。”
谢清风坚定道:“小金库里的玉石大部分灵气都还在,如此还是我占了皇上便宜。”
景玺:“可我没有记忆,这里的东西都不会,都要重新来学。”
谢清风想到自己有记忆,景玺贸然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什么都不会都不懂,还被刻薄的经纪人剥削,公司也压榨他,想想都觉得可怜至极。
这让谢清风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小可怜似的小皇帝,尤其是此刻坐在那里神情恍惚落寞的人,忍不住过往当初的心软再次袭来,他眸色柔和下来,安抚坚定看着景玺:“在皇上能适应这里之前,皇上不会的我来教。”
景玺:“这栋别墅要被卖了,我以后没地方住,怕是个大麻烦。”
谢清风想到自己也没地方住,但玉石可以先不买了,先买个房子:“……无妨,皇上以后跟我一起住。”
景玺抬眼,眸底都是全身心的信任与恍然:“真的可以吗?”
谢清风坚定点头:“可以。”
景玺上前握住谢清风的手,轻轻眨了眨眼:“国师……我会和你一起赚钱养家的。”
谢清风没听出话里的不对劲,安抚拍了拍他的手背:“好。”
半个小时后,郝吉鑫收到谢清风发的消息从别墅外进了大厅,边进边嘀咕:“大师,你是不知道,这个经纪人中途接个电话说是有急事要办就这么走了。还让我跟景先生说让他好好考虑先前的话,还说等结束后他会将钱打过来。”
这什么经纪人,也太不靠谱了吧?
至少看命格结果不听吗?
郝吉鑫说完抬头,却在看到不远处的画面愣在原地。
不是他没见识,着实是此刻的画面太过美好太过让人惊艳。
两道格外出众的身形就站在不远处,大厅后的落地窗透过的日光照在两人身上,出色无法言喻的面容一个比一个出众让人移不开眼。
大师的模样他这段时间即使看惯了也忍不住惊艳,但是……旁边的男人竟是不相上下。
尤其是那一头墨发,不仅不会雌雄莫辩,反而中和了他一身的煞气与威严冷肃,整个人愈发熠熠生辉,夺目得不像是真人。
“这……”这是四年后的景眠风?
卧槽这模样那个经纪人还算什么命?光是这张脸就算是个花瓶也妥妥稳了啊。
只是视线一移,看到景眠风提着的一个衣服袋子,隐约能看到一点明黄色,除此之外,这个景眠风是不是跟大师站得有点近?
谢清风这时开了口:“我们等下离开,先约个车来这边,我们三个人一起走。”
他和郝吉鑫无所谓,但景玺一旦在这边露面怕是会引起注意。
别的地方戴着口罩倒是不显,但梁经纪人住在这里,景玺再出现,很容易让人想到到底是谁。
郝吉鑫茫然:三个人?哪三个?
他看看谢清风,再看看一旁淡定自若的景影帝,有了某种猜测:“景影帝……跟我们一起走?”
谢清风想想还是要提前告知他一声,点头:“以后景先生和我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