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潭皱起细细的眉头,“废剑林?”
“小潭!吃饭去!”远远的听见呼唤声,苏小潭回神便看见成蹊头包的有两个大,站在树荫下头重脚轻的挥手,李景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把扇子若有若无的给他扇风。
“来了!”苏小潭回神,从人群里挤出去,凑到他俩跟前,“仙君们打完了?又晋级了?”
“是的。”成蹊点头,“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成昀忽然就弃权了。真奇怪,本来我还担心碰上以后被他暴打。”
成蹊满脑袋问号,不过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
“肯定是发现最近仙长们的表现太勇猛,所以他害怕了!”苏小潭猛拍胸脯。他站在成蹊身侧,鼻尖嗅了嗅,忽然道,“仙长,你今天好香啊。”
“有吗?”成蹊抬手闻了闻,没发现什么味道,他的衣服上没熏香啊。
“是真的很香,还有点甜。”苏小潭凑近了一点,当然还有另外一句他没说,这味道让人口舌生津。
“可能是路过糕点铺子的时候粘了味儿吧。”成蹊无奈道。
“那大概是我饿过头了。”苏小潭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继续道,“对了,仙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废剑林?”
“废剑林?是三重天旁边的那个长铗墓吧?”成蹊随口道,“你想去看看吗?”
灵州附近有很多景点,其中一个便是长铗墓。这里是一个稳定开放的空间隙,最初是三重天剑修存放熔炉断剑的垃圾场,后来不知怎么谣传的,慢慢发展成搁置心爱废弃灵器的地方。
因为很多剑修对自己的第一把剑有特殊感情,但除非极品灵器,大部分的剑刃经不住剑修造,一般情况下那些剑都会损毁。而破损后的长剑如果主人舍不得熔掉,便可封存在长铗墓中,想念时便回去看看。
十颗蕴灵石封一把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这原本只是灵州剑修的小风俗,结果五十年前剑神忽然将自己的随身长剑水云封存至此。
水云有灵,六十年前封魔一战,剑神一人一剑护下整州凡人,苦战三月,将魔神元神镇压。
三月后,剑神抱着一把残剑出城,此后十年拜访天下铸剑名师,竭力将那把碎作千余片的水云剑修复原样,剑身回来了,但剑灵却还是消失了。
后有一日,风和日丽,有人看着剑神抱了一只华丽富贵,嵌满珍珠宝石的剑匣,将水云温柔的封进长铗墓最里层。
据知情人士说,那剑匣内盛满了鲜花。
如此悲□□件引得无数人唏嘘。
不过当初再怎么遗憾,现在剑神也是拥有十二把剑的男人。
不知是水云剑太有名,还是当年那场告别太有仪式感,而后引得天下修士跟风,一堆剑修,乐修,阵修,往里面送自己的琴,笔,刀,小时候最喜欢的小木马,拨浪鼓什么的,其中不乏后来名扬天下的高手武器,长铗墓也就从一个小风俗,变成了九州修士缅怀青春记忆的情怀存放点。
尤其是最近打擂台,许多少侠从小用到大的武器都被对手打坏了,天天都有人哭着过来给武器送葬,长铗墓那边现在热闹得很。
既然苏小潭想去看看,成蹊左右下午无事,吃过饭后便领着他过去了。
这是一条极长极宽的栈道,从湖岸伸进一团模糊的晕光里,今日天蓝,水天一色,人就像走在幻境中。
当然,如果没有那么多哭丧的少年就更像了。
“我的邪龙剑啊!我就不该带你来打擂台呜呜呜。”
“清音啊!没了你我要怎么活啊!我不能没有你啊?天杀的无名客下手怎么那么狠!”
当然,除了哀嚎的,也有抱着旧剑哼着曲子,乐悠悠与同伴说总算可以换新样式的乐子人。
长铗墓门口放了个储物盒,三十枚蕴灵石丢进去,便可进去参观。栈道一直修进了最里面,长铗墓是一处极其空旷的空间,像是个巨大而曲折的溶洞,一进门就能看见不少断剑,越往里去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越多。
确实都是陈旧而残破的,有的就斜斜插在地上,有些讲究的便是一方剑匣,放在掏空的山壁上,密密麻麻如同一尊尊棺材。
越往里走这样的东西就越多,角落里堆叠的剑生锈腐蚀,高台上的剑匣也有不少落灰的,匣子都快烂空了,一看就是放了许多年。
可见大部分的人也就是过来凑个热闹,毕竟武器自然是越顺手的越好,旧的放在这里也就讲个情怀。
当然偶尔也会见到几个极其富贵的剑匣,什么纯玉做的啊,紫檀雕的啊,镶嵌了珠贝的啊,还有几个被禁制保护的,据说是某几个大人物的武器,成蹊时不时看见有人举着三炷香冲着那些武器拜,嘴里喃喃保佑我取得成绩之类的。
“都是些被淘汰掉的废剑,他们主人都抛弃掉他们了,还拜呢。”李景嘲讽,“他不挂科谁挂科。”
“可能也就求个吉利?”成蹊道。顿了顿,他忽然发现这里废弃的剑好像也并不吉利。
这条栈道极长,他们三人一直走到了最里面,路上镶嵌的明珠忽然都暗淡了,穹顶处一块悬浮的高台,其上横躺一只银白剑匣,匣子正发着温柔的光。
“那是……水云剑?”成蹊仰头看向穹顶。剑匣用一整块蕴灵石雕的,透着股带着晕彩的霞光。不过匣子严丝合缝,并不能看见那传说中能当剑神老婆的长剑身影,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装满了鲜花。
“小潭?”成蹊忽然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少年没影了,回头寻人,却见对方正站在一处角落里,怔怔的发呆。
成蹊走过去。
那是个更里侧的小石室,被时光琢磨出一个圆形的空洞,里头堆了不少生锈的刀剑。一层层混浊的锈蚀里,却隐约可以看见一点如冰棱般清透的剑刃,斜插在地上,被近百把铁器包裹,不改锋芒。
苏小潭忽然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指着那块剑刃说,“仙长,我好像找到恩人的本命剑了。”
最里层的断剑已经被岁月消融成了铁水,沾在地上,那近百把剑刃都锈迹斑斑,有的都锈烂了,就算这些普通长剑没有剑匣保护更容易烂,但这绝对不是这几年能发生的事情。
而那把剑,躺在最底下。
成蹊呆住,他后知后觉问道,“小潭……你与你的恩公,多久没见了?”
“我记得……应该是一年,上次见面是夏天,现在也是夏天,正好是一年。”少年青稚的声音在溶洞里响起,带着幽幽回响。
锈蚀的剑刃被苏小潭徒手扒开,破碎的铁片将他的手指割裂,鲜血淋漓,他像是不知道疼,成蹊想拉他,却被李景按住了。
“不要动,情况有点不对。”李景传声。
成蹊回神,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溶洞内的明珠暗淡下来,那些求神拜佛的少年都不见了,长铗墓内一片寂静,唯余苏小潭手指扣开剑刃时的动静。
嘎吱嘎吱,像是筋骨被踩碎的声响。
头顶水云剑安静的发着光。
苏小潭扒住那些锈剑,一点点掰开,血糊了一地,几个指甲盖翻起来,他像是不知道疼。
“这把剑?它名叫烟霞。”回忆中的人语气温柔又轻快,“是我的本命剑呢,已经陪我十八年了。”
一层铁片拨开,露出剑身铭文,那是被赤红锈色浸透的两个字,再熟悉不过的字。
“是本命剑啊,某些剑修会用一生去打磨一把剑,到后来剑便是他,他便是剑,那把剑便是他的道,剑毁人亡。这把剑的主人入道很早,看剑龄他最多不过二十。”李景怜悯道,“不过他已经死很久了,上面的灵气都快散干净了。”
一声轻吟,那把剑被苏小潭用手挖了出来,他掌心划痕见骨,血淋淋的捧着那柄剑,剑身已经断了,斜斜一刀,只剩下剑柄处薄薄一寸。
像是春日里即将消融的冰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立flag了……顶锅痛哭
第25章 章二十五
那一天,风和日丽,容缨正在打擂台,忽然晴空霹雳,连下百道紫雷,黑云压城,灵州所有空间隙全部暴动。魔神以魔域举界之力撞上了九幽封印,整个灵州都被震动。
只一瞬,三重天立刻发出最高级别的警示,星悬天主第一时间将所有人€€出百里之外。三位仙主同时出手,花了一刻钟才将骤然发难的魔神重新镇压。
无数小仙君还在打架呢,眼前一花,下饺子一样从擂台上莫名其妙掉进山林里,正嚷嚷着三重天在搞什么鬼,就见天地异象,百里外都能看见镜湖上蒸腾的魔息。
而这异变发生的太快,不少倒霉人士被魔气燎到,身体瞬间被腐蚀,躺在地上哀嚎,更有甚者直接被蛊惑心智,当场发疯,扒衣服跳舞追人砍的比比皆是。
好在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各大仙家的翘楚,很快便组织出了人手,该抓人的抓人,该治伤的治伤,联合灵山学宫的夫子们将事态稳定下来。
容缨记得上一世仙宗比试也出了问题,不过那是在秘境内,空间隙被一个魔族用秘术联通了魔域,导致他与其他师兄弟掉入了灵渊。那时魔族的心思很好猜,他们打算将仙门比试中最厉害的尖子全部掐灭掉,最好能让各大宗门断个代什么的。他们也确实办到了,那一次秘境坍塌,致使其中的弟子死了一小半,他在灵渊苦苦挣扎许久,最后命悬一线时为景霄寒所救。
这是他上一世心动的伊始。
……这辈子就算了,虽然景霄寒还是个上辈子一个样,但就是莫名觉得这个玩意特别不顺眼,总觉得那张漠然的脸下一直在对他骂脏话,以至于他见景霄寒一次就想打一次。
而这辈子他只想好好活着,保护该护的人,补偿上一世的罪过,因此从一开始就在警惕魔族动向。
一月前容缨无意间碰见了上一世那只魔族的分身,当时便将人揪出来,在三重天内将其重伤,现在还有人在追杀那只魔族,按理说他们应该不敢在近期动手的,一来仙主们早有预防,二来这都还没开秘境,仙家顶尖的接班人都没进空间隙,魔神强行攻击封印除了自己讨打以外一分便宜都占不到。
容缨实在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只能当魔神是在间歇性发疯。
容缨钳制住一只正坐在天上哇哇大哭,并御剑乱飞的小剑修,将人提去树边捆着。长信滚烫,他打开一看,是沈星河他们互相报平安的消息。
其中没有成蹊。
随手抓了个学宫小弟子,容缨问,“学宫点名时你有没有见到你们陈奚师兄?”
小弟子吓了一跳,摇头,“陈奚师兄和李景师兄都没有回来,夫子也在派人找呢。”
容缨心头不安,他跑去药庐查看,大门禁闭,又问了问沧海明月楼的弟子,都说成蹊上午便打完了,倒是有人下午见着成蹊李景带着个瘦弱的凡人往长铗墓去了。
长铗墓……此次事件最先爆发魔息的地方之一,也就是靠近此处的人,全都陷入了负面情绪所带来的癫狂。现在此处已经塌了,空间隙烂掉了一半,全靠着当时水云剑身上的防护禁制,强撑了一半的空间,才不至于将在里面参观的小修士活埋。
前去救援的人说里面已经空了,人已经全部被救出来。只不见成蹊,李景和苏小潭三人。
多半是掉进灵渊去了。
灵山学宫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再加一个凡人……这组合在这种情况下失踪,和死了没有区别。
容缨皱眉,想到某个废物傻兮兮的脸,和他落入魔族手里的一百零八种吃法,顿时无比烦躁。
“我觉得你们完全可以换一种口味嘛。”成蹊坐在一口大锅里十分淡定的开口,“总是吃水煮菜你们不腻吗?”
在他周围,一堆被魔气污染的怪物正在起锅烧水,围着他坐了一圈,口水流的嘀嗒响。
一桶冰凉的井水倒进来,成蹊被从头浇到脚,原本轻飘飘很仙很蓬的衣服顿时沾在身上,瞬间从五花肉变成了柴骨棒,魔族大厨拿着个铲子嫌弃的戳戳,大概在嫌弃他怎么不长几两肉,这么瘦,一人都分不到一口。
大概是发现了这玩意吃起来不够分的,厨子又往水里放了生姜,花椒,香叶,八角,大概是打算卤个凉菜。
水温渐渐热起来,又有几个木纳呆滞的孩子,举着一盆萝卜土豆之类的块茎食物丢锅里,大厨顺手搅和搅和,吩咐道,“我去见主人,你们看好他,不许偷吃!不然等我回来打死你们!”
一群小魔物恐惧的点头。
这里的孩子其实还能勉强看出点人形,但像是火烧过一样,一张张脸上只包裹了一层薄薄的皮,眼睛是空洞洞一团黑,四溢着不祥的魔息,齐齐望着锅里咽口水。
他们应当还有些人性,成蹊看见离他最近的孩子头上别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珠钗,末尾是半只颤颤巍巍的小蝴蝶。
想来生前也是爱美的人类小孩。
成蹊抓住块水上漂浮的萝卜,拿随身携带的小刀雕了朵白茶花出来,递给面前的小魔物。
“……啊……哈……花……”
腐烂的声带发出破碎的声音,那双烂的可以看见骨头的细小手指小心翼翼的捧住了萝卜花,轻轻放在了自己头顶。
她在成蹊面前转了个圈,然后扒住锅沿盯着成蹊。
成蹊伸手帮她调整了一下位置,夸奖道:“嗯,好看的。”
那小魔物便开心的顶着花花走了。
不一会儿,一堆小魔物便呼朋引伴过来,每一只都盯着成蹊,“……花……花……”
成蹊:“…………”
最终每一个小魔物都得到了一朵花花,有萝卜做的,也有土豆做的,总之等厨子回来,水还没烧开,配菜已经消失了,就剩下主菜坐在锅里蒸桑拿,蒸的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