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随行的队伍在飞舟上便见三公子被二公子的贴身侍从拉了出去,所有人一惊,“冯七你想干什么!!”
那黑衣的侍从一脸漠然, 提着成蹊,“三公子,得罪了。”
随后将他一推。
成蹊仰面摔下去, 青色的衣摆飘摇,在空中如一片孤叶般零落。
这一瞬间, 一直跟随的仙官心快从喉咙跳出来,一堆人直接下饺子一样从飞舟上跳下去,扑过去捞人。半空中的三公子像是吓坏了,袍袖翻飞,他在空中扑腾,仙官隐约可以听见一声感情充沛的,“啊€€€€€€”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 完了, 三公子体质脆弱, 从小娇养,要是吓出什么问题,二公子有宗主护着不会有事,但大夫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顿时一百零八种死亡方式浮现眼前,一群人快吓疯了。
好在没让三公子坠落多久,总算有一个人先手扑过去将人拉住,踩着飞行法器稳定身形后,正打算安慰成蹊,就听见来自柔弱三公子由衷的赞叹,“天好蓝啊€€€€”
“好爽!可以再来几次吗?”
所有人:“………”
冯七从窗户翻进来。
成昀看他,“捞起来了吗?”
黑衣的侍从跪在车厢里,“没有。”
成昀捏着茶杯的手一抖,“真丢下去了?你不把他拉起来他摔死了怎么办?”
冯七默默掀开车帘,示意自家主子往外看。窗外晴空万里,一团团堆积的蓬松云雾间,成蹊正站在仙官的剑上玩的正欢。
成昀:“……”
啪一下将窗子关上,忽然生出一种后悔的感觉。他抢先在成曦的人手过来前将人半夜带走,一方面是父亲的吩咐,另一方面本来是打算在路上趁着成蹊孤立无援,多多少少折磨一下对方,现在看来被折磨的是自己。
“也就一天一夜,熬一下就过去了。”成昀如此安慰自己,然后拿起了格子里的书,开始温习。
窗帘被风一吹,一阵哈哈哈的声音涌进来。
成昀翻书的手一顿。
他心平气和的再翻了两页,窗帘又被气流掀开一点,成蹊哈哈哈的声音扎进脑门里。
成昀看着面前书页里的字,忽然想念从前那个阴冷狠毒的成蹊了,至少他很安静。
“冯七。”成昀捏住书页,头也不抬,“把人提回来,记得下禁言咒。”
他们是凌晨走的,路上稍稍耽误了点时间,总算在第二日清晨进入沧州地界。成蹊扒在窗口往下看,入目是清新的绿,灵州虽然有术法调节气温,但终究是北方,那边的山色是苍黑的,山顶多半覆雪,此间的山林都泡在云雾里,叶片绿的很新,蝉鸣阵阵。
鸾鸟飞入峰岭,顿时降低了高度,成蹊可以看见地面密密麻麻的雪青弟子服。这一州之地,竟是几乎每一城都是齐云仙府的弟子。
“沧州基本没有凡人。”成蹊忽然想起李景临行那日的话,“那里全部是齐云仙府的弟子,平常人寸步难行,但像你这种宗主嫡子,出门大概和皇帝差不多。”
成蹊起初以为李景的话怕是有些夸张,当鸾鸟的羽翅抚过大地,所有看得见车架影子的人都冲着他们行礼。
成蹊忽然就有种荒诞感。
纵使他知道剧情,齐云仙府这个庞然大物会分崩离析,最后成为旧世的尘埃,但亲眼目睹这一州之地和最中心的白玉京后,还是会感到一丝丝震撼。
纯人力打造的玉色城池,如一颗镶嵌在青色山脉中央的白色心脏,四通八达的小道如同血管,弟子汇成紫色的血液在其间来去,领着玉牌去做任务。
“外门弟子有什么可看的?”成昀把车帘拉下来,成蹊被下了禁言咒,安静起来的他看起来就格外顺眼,没了那张嘴,倚着窗口往外看的时候,也有一点美人如画的意境。
真是好好一个人,可惜有张嘴。
一天一夜后,鸾鸟总算停在了一处平台上。成蹊下车时腿还有些软,他扶着车架,看着几个弟子将青色的鸾鸟牵走,脖子上套着一圈黑铁似的圆环,上头有金色的咒文,被人牵住后便飞不起来了,漂亮的尾羽耷拉在地上,显得有些可怜。
成蹊还在看鸟,成昀已经往前去了,“你还在看什么?走了。”
成蹊慢慢跟上,随着他走进一处院落。说是院落,也是个八进八出的超大庭院,院子外还探出了几根青枝,青梅尚小,一个个垂着。
成昀十分自然的上去敲门。
“爹,娘,我回来了!”
“爹。”成蹊唇角动了动,只觉得这词十分陌生,原主脑海里父亲的形象已经很薄弱了。长年累月的背影,和偶尔送来的礼物便是父亲这个形象的一切。
齐云仙府的宗主,他记得是当世几大高手之一,是位阵师。
大门打开,成昀脚步轻快,跑进了屋子,庭院里搭了架子,上头生的紫藤,这个时节花期早就过去了,唯余一架子绿叶,阳光下漏出斑驳疏影,绿叶下紫袍的男人挽着袖子在调弦。他身侧坐着个素衣的女人,半垂着发,脸很素净,算不上什么大美人,但确实就像原主形容的那样,是枝自有风情的柔弱小白花。正低着头同男人说些什么,两人头凑的很近,时不时笑上一下,看起来就很伉俪情深。
成昀跑过去以后,女人率先发现,抱着儿子表情生动,满是宠溺,望过去就是妥妥的一家三口子。
成蹊站在大门口,看着对方一家团圆,再想想记忆里无论春夏秋冬只有自己和母亲的家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原主这么厌恶自己这个兄长。
大概是觉得成昀抢走了自己的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迟了点还短了点,实在是手速废的悲哀呜呜呜呜,明天休息,看能不能暂出长更。么么啾!
第40章 章四十
紫藤摇曳, 成蹊双手环胸,站在大门外听风声。
门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门外侍从来来去去,却都不敢看他。顶头的太阳还挺烈, 成蹊开始怀疑成昀截他过来是不是单纯就为了炫耀的。
毕竟那传闻中很想念他的老爹, 如今娇妻孝子在怀, 头也懒得抬, 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门外还有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样子。
反而是成昀亲妈看了一眼成蹊,然后再低头更加亲昵的搂着儿子,同宗主笑着说话, 引得男人大笑,摸着成昀的脑袋不住夸奖,满口我儿我儿。
要是让原身看见这一幕, 大概又会嫉妒的要死,恨不得冲进去将这对母子杀掉吧。
成蹊抬头看了看太阳,感觉自己再等下去可能要晒成咸鱼干, 遂不耐烦的抬手拍了拍大门,打断院子里的父慈子孝。
“大伙叙旧完了吗?你们说这么多话渴不渴呀?”
“那个, 太阳挺大,我挺渴的,能不能讨杯水喝?”
庭院里三人:“…………”
老父亲这时才注意到大门外头还有个小儿子,他立刻回头,冲着成蹊露出慈爱的微笑,然后冲着他张开怀抱,“小昧, 好久不见, 你也跟着昀儿回来了?”
可能是从小就缺爱, 原主对自己父亲有一种别样的依恋,按照从前,他估计看见亲爹以后的第一面就扑了过去。
不过成蹊显然不缺这点微薄的爱意,也没心思探门,对陌生人的肢体接触还有点嫌弃,他就那么站在大门口敷衍的点头,“嗯嗯,是好久不见。所以有水吗?听二哥哥说您找我有事,要不进屋详说?还是您就喜欢在大门外谈事的?”
成昀被成蹊那声故意拖长的“二哥哥”恶心的头皮发麻,他见鬼一样盯着成蹊,就见向来喜欢父亲的三弟站在门口,脸上带笑,眼里却是冷的。
“您要是就打算在街上说我也无所谓啦,就是还请搞快点,说完我就要回家了,母亲应该还在等我用午饭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尴尬,最后还是一旁的女人先反应过来,她一脸温柔的走到成蹊身侧,想引他进门,却不敢碰他,只能轻声道,“三公子回来了怎么不喊一声,快进来,外头太阳多大呀。”
成蹊便自然而然的进门,还有闲情冲女人笑了笑,“多谢姨娘。”
于是女人的脸色也和自己儿子一样,一脸见鬼了的错愕。毕竟按照从前,成蹊多半是直接将她当空气,不叫她贱人算是给宗主面子。这还是第一次叫她姨娘。
三公子这是外出游学一趟,改了性子?
女人有些梦游般的擦了擦手,“夫君,你们先聊,我去给小昧倒茶。”
宗主没能得到小儿子的拥抱,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冲着姨娘温柔道:“辛苦你了。”
“不用辛苦,我喝这个就行。”成蹊已经跟进自己家一样,拿起紫藤架子下的茶壶,寻了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闷了。
姨娘站在庭院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成蹊喝完茶回头,看着院子里盯着自己的三个人,笑道:“父亲您坐呀,站在那里做什么?”
说完他直接坐在了主位上,一手倚在椅背上,反客为主,“都坐,喝茶吗?”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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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兽林外,侍从几乎是飞奔着跑进院落。
“大公子,三公子被宗主那边的人带走了。”侍从满头大汗,“今晨落地,三公子第一时间被二公子带去了林花落,夫人得到消息后直接提着剑过去了!”
成曦正在抄经文,闻言眉头一蹙,“你们没接到人?”
“二公子本就在灵州参加大比,听说是半夜拿着宗主手令直接将人劫走的。”侍从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属下无能!”
“去找人去将母亲拦着,至少别让她与宗主起冲突。”成曦搁了笔墨,转头便出了庭院,“我随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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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蹊捧着茶杯坐在紫藤花架子底下,成昀已经被姨娘避嫌的拉走了,于是庭院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身侧坐着齐云仙府宗主,父子俩面对面,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先是客套的就灵山学宫的学习情况进行了汇报,在知道成蹊各行都是倒数第一,只能偶尔拉拉二胡后,绕是对儿子纵容如齐云仙府的宗主,也忍不住问道,“你平时都学了些什么?”
“吃药,睡觉,去藏书阁看看书,早起和同窗一起围着药庐跑三圈,每晚泡个药浴,然后种种花花草草。”成蹊数着手指头报菜名一样数着平日里与李景的日常,看似认真,实则敷衍。
宗主:“………挺好,兴趣广泛。”
成蹊:“我也觉得。”
宗主再度打量成蹊,成蹊任由他看,同样打量面前的男人。作为一宗之主,他无疑是年轻的,成曦的眉眼大概就是继承自他,狐狸一样的狭长微勾,同等的风流。
不过成曦像只小狐狸,面前这只经历过岁月风霜的沉淀,则像只老狐狸,还是只阴险的老狐狸。
“唉,你长大了。”宗主叹气,神色多有动容,“想当初你还只有这么一点,每日抱着为父不肯撒手,转眼已经这么高了,也不亲我了。”
成蹊喝茶,“还是亲的,不过近乡情怯,还望父亲体谅。”
宗主:“此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成蹊:“两个月,陪陪父亲母亲,届时再回去上课。”
“在家里多呆一会儿吧。”宗主神色惆怅,“这三年来你了无音讯,为父很想你。白玉京的学府不比灵山学宫差,小昧又何必舍近求远?”
“父亲要同我商讨的要事,就是劝我呆在沧州?”成蹊侧头。
对面的男人叹气,语重心长,“我知晓你们少年人总是爱在外闯荡的,但小昧,你自己的身体你也清楚,我们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灵州动荡,三年前魔潮时你失踪,大比时你又被卷进空间隙……你总得可怜可怜父母,孩子漂泊在外,我总是提心吊胆的。”
“所以?”成蹊挑眉。
“我为你订了一门亲事。”图穷匕见,宗主盯着他,像是要从成蹊眼里看出点什么。
“哦。”成蹊淡定的喝了口茶,“说完了?”
“说完了。”宗主有丝丝紧张,像是怕儿子手里的茶杯砸到自己脸上,“你不问是谁?”
成蹊瞥他一眼,笑了,“不问,问了没有意义。”
“我有心上人了,您就是放个天仙在这里,我也不会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李景:放个耳朵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