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只衰我一个是吧?
他转身,便看见身前身后,到处都是飘荡的红色血河,至于李景和容缨,他们俩直接消失了。
成蹊几乎吓的跳起来,他往回看,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小破阵上了,他站在一条宽阔的大街上,街市上空无一人,唯有呼号的冷风卷着酒肆上招展的旌旗,连旗帜也是鲜红的,紧闭的大门上到处都是血手印,血水朝城中心涌去,成蹊脚踝以下都被淹没,他提着衣摆,避开飘荡的人尸和某些人体组织,站到了一处台阶上。
他想摸点东西防身,却发现储物灵器不听使唤,掐了一把大腿……很好,没有任何感觉。
“我这是在做梦?”成蹊蹙眉。
他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再往四周看看,十分诡异的是,不管是尸体,还是血流,又或者是风向,全都朝着一个地方去,仿佛某种冥冥之中的指引。
成蹊不得已顺着血河流淌的方向走去。
长街,酒肆,茶楼,甚至还有有武器铺子,笼香雪分院,以及三重天仙官驻守的灵楼。这里原先应当是一座相当繁华的大城,而现在堆满了尸体。
成蹊不知在梦境里走了多久,起初的街市还是完整的,走着走着便出现了剑痕,而后便是倒塌的房舍,和一大片被削平的场地,以及汇聚在场地中央的尸首。
累积成一座高山的尸首。
尸山之上正静静站着一个人影,长袍广袖,长发委地,一身与血同色的红衣。他四周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咒文,猩红的,扭动着,如同亿万扭曲的活物,遍布了整个天幕。
世人枉死的魂魄在哀嚎,对着天地哀嚎,挣扎,从血河中伸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手掌向上抓去,却被无形的剑意斩碎,落成漫天的血雨。
而尸山上的人却在唱歌,哼着一首小调,微沉的男声,愉悦而轻快。
成蹊忽然一阵反胃,他感觉自己喘不上气,腿一软,跪倒在长街边,即是隔了这么远,甚至在梦中,他依旧能感受到尸山之上,那人身上的戾气和杀气,这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他心跳如擂鼓,甚至有一丝抽痛。
成蹊扒拉着墙壁站起来,他后退一步,心里想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这是犯了什么天条要做这样的噩梦,他转头就想逃跑,后脑勺却撞在一人身上,紧接着他的眼睛便被蒙住了。
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不要看。”
“不要听。”
“不要想。”
“闭眼,然后醒来。”
成蹊颤抖着闭上双眼,狂乱的心跳声逐渐平静,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带着潮气的空气涌入肺腑,稍稍和缓……然而还未来得及平复,就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成蹊睁眼,晨时的阳光落在眼里,亮闪闪的,然而那股血液的腥甜气依旧萦绕,结合梦境,成蹊再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
“小友倒也不必如此,我宿醉都没吐这么狠过。”沧桑的男声传来,成蹊吐出两眼的泪花子,他抬眼,泪眼朦胧里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梦境里,也不在那个荒镇的界碑边,他在一个荒草丛生的破庭院,对面的石桌边此刻坐了一个人,沧桑倦怠的中年人。
蓬头垢面,穿着身洗到发白的青衣,下巴上是凌乱的胡茬,腰间挂着只小葫芦,他倚着桌面,袖子在桌子上擦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你是谁?”成蹊本想后退一步来表现他的警惕,但他一则刚吐完,实在没力气,二则他已经换了地方,没有队友在身边,对方想杀他早杀了。
某咸鱼静默了一小会儿,又就端端正正坐回了小石凳上。
“喝酒吗?”中年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摇了摇小酒壶,成蹊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捂着自己的胃摇头,“还是免了,前辈喝酒,我自去寻口水喝。”
成蹊看见不远处有口井,忙走过去打水,结果往下一看,井绳断裂也就算了,里头此刻躺着一堆死不瞑目的尸体,他默默把探出的头又缩了回来。
那中年人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从后头搭住成蹊的肩,将酒壶递过来,“喏,还要不?”
成蹊:“……多谢前辈。”
中年人受了伤,伤在臂膀,顺着袖口不住淌血,血液间带着点金色,他却没怎么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当回事,他看了一眼成蹊的脸,“齐云仙府的?今年多大?”
成蹊闷了一口酒水,意外的滋味很清淡,将胃中难受的感觉压下,他抱着酒壶点点头,“嗯,今年十六了。”
“小崽子。”中年人笑了一声,“我是你祖宗。”
成蹊:“……”这是在骂人,还是真祖宗?
这时中年人捏住成蹊的脸上下打量一下,啧声,“看你长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亲生的。”
成蹊后退一步,将脸挣扎出来,“前辈莫要开玩笑,我只是比较像母亲。”
“你母亲是沈家那小娘子?”中年人点点头,“确实是像,配我成家人糟蹋了。”
“你是……”成蹊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怎么也无法从旧时记忆里找到对应的人脸,但对方确实有双齐云仙府标志性的狐狸眼,藏在浓黑的眉毛下,显得有些慵懒。
“我是你叔祖父。”中年人笑道,“不认识很正常,老头子我已经不在人间百十年,没想到临了了还能见着小辈,我还当会遇到如今的家主,怎么来了你这么个小崽子?误入的?”
“我离家出走。”成蹊一脸木然,“结果被卷了进来。”
“哦哟,还能离家出走?好志气。”中年人叉着腰,对着成蹊比了下拇指,“有志气的小辈,帮叔祖父一个忙呗。”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看请假条,我居然请假请到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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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章五十七
“你既是要去万兽林, 反正也顺路,不如帮长辈带一封信吧?”中年人神色很是和蔼,“你要是答应,老头子我就送你和你的小伙伴们直接进去。”
成蹊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中年人露出肩背, 其上被某种利器砍伤, 深可见骨。成蹊用了些灵药将创口包扎, 一边缠绷带,一边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中年人,“你既然能送我过去, 为什么不自己进?”
“这就说来话长,也不太适合在这里说。”中年人叹气,“总得来说就是被坑了, 老头子我进不去万兽林,大概很难活着离开这里啦。”
他坐在圆桌边,颤颤巍巍摸出一封被血浸透一角的家书, 摸着书信垂泪,“老来多健忘, 唯不忘相思。我一去百年,他可能都将我给忘干净了吧。”
叔祖父捂着脸哭,哭的很是情真意切,如果不是袖口不见潮湿的话,成蹊可能真信了。
成蹊看着从他袖子里滚出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默默帮他将一堆东西收拾好,在夹杂着各种丹药符€€小玩意小盒子里, 还有一个小花灯。
成蹊将那个小花灯捡起来, 打量两圈, 蹙眉,“笼香雪异珍阁里拍卖过这个,我记得当时说是神君所制……叔祖父,当时你在笼香雪里?”
中年人抬头看了眼成蹊掌心的小花灯,叹气:“是啊,多年前神君曾下令,让人去收集一些早年间被他遗落在人间的玩意,本来这次顺路看看,结果我反而被盯上了,谁能想到为了个天令的身份,成蔚这小兔崽子居然会想着欺师灭祖。”
中年人摇摇头,一脸怒其不争,他将那个巴掌大的精巧花灯推到成蹊面前,“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小花灯,没什么特别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
花灯转了一圈,成蹊目光一顿,他紧紧盯着小花灯上乱七八糟的线条,手指头微抖,“敢问前辈,神君他老人家,真的还在世上吗?”
“神君已有许多许多年未曾有过消息了,不过他必定还是存在的。”中年人看着成蹊双手颤抖的样子,有些不解的问道,“怎的?这么喜欢神君?”
“我只是……十分喜欢神君的画。”成蹊看着花灯上杂乱线条组成的图案,一脸复杂的将花灯装起来,“多谢前辈,这个小花灯我就收下了。”
既然花灯收下,那“家书”自然也随之收下了。
“谢什么,长辈见小辈应当给礼物才是。”中年人拍了一把成蹊的肩,笑得十分爽朗,“小子,你若不是没有仙骨,无法入道,我今日必然将天令传给你。”
成蹊后退一步,摇手,“属实不必,您还是留着自己当吧。”
“这就拒绝了?你可知天令的身份对于九州来说是什么?”中年人一溜烟窜到成蹊身侧,揽住他的肩介绍道:“你若是得了传承,便可代行天道,断定苍生罪孽,这可是世上,除神君之外最为至高无上的权柄,你当真不心动?”
“哇……好厉害。”成蹊鼓掌,“不过我这人没什么志气,这种身份对我来说只会是累赘。人生在世,我只想求个安稳清闲。”
“你在哪里?”脑中忽然响起李景的声音,成蹊闻言眼前一亮,回复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正和一个自称是我叔祖父的人在一起,暂时是安全的。”
“叔祖父?你不要乱跑,先将那人稳住。”李景的声音有点喘,“看看你身边的建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立刻过来找你。”
成蹊扭头打量,“我现在在一个四进的院子里,有很多芦草,黑瓦白墙……还有一个大槐
树。”
“好。”李景应道,“我马上过来。”
成蹊对面,中年人撑着头,一脸平静,“朋友找过来了?”
成蹊点头,“您说过的,只要我答应送信,您就将我们送出去。”
“我承诺过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中年人起身,“他们自己过来刚好,免得我去一个个找人。你也是,先歇息一会儿,唔……跑的倒挺快,他们快到了。”
成蹊于是又坐了回去。
约莫半盏茶后,庭院大门被人踹开,两个血淋淋的人闯了进来,身后还有跟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活死人。
成蹊吓了一跳,身侧的中年人倒是淡定,手指一敲,大门随之在身后关闭,那群活死人也随着关门声消失不见了。
李景和容缨一身狼狈,糊了一身的血,李景提着剑急步走过来,将成蹊往身后一拉,他看着正坐在小圆桌边上的中年人,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不用怕,我又不吃人。”中年人一脸淡定,他看向成蹊,问道:“都来齐了吧?”
成蹊点头,“齐了,就我们三个人。”
“成。”中年人挥手,“跟我来。”
李景紧紧抓住成蹊的手腕不撒手,他看着前方带路的中年人,目光冰冷,同时与成蹊传音,“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成蹊偷偷回道,“这倒没有,停和蔼的。不过方才那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一闭眼,再一睁眼,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是我疏忽了,我与姓容的一进界碑处就遇到了那堆活死人,一直杀到了现在。进入界碑后,我只是稍微一松手,你就凭空失踪了。”李景握住成蹊的手腕,“这里应当就是你身前那人创造的一处秘境,一切随着他的想法转动,他在你进来的一瞬间将你拉了过去……还好你没事。”
容缨在旁边横扫一眼,“天令向来冷漠无情,走的全是无情道,心里只有天地苍生,他为什么帮我们?成蹊你是不是答应了什么条件?”
“应该算是条件……这位自称是我的叔祖父,需要我替他送一封信。”成蹊小声道,“据说是往万兽林里送家书。”
“只是一封家书而已,两位小友不必这么紧张。”中年人在前面带路,对方没有往院子外去,反而进了庭院,拉开一扇扇的门,每一步便是一个场景,时而是深山老林,时而是宽广湖面,时而是无垠雪原,借着这一条青石板拼作的长廊,他们三人跟着对方跨越数道空间,最后走到一处破柴门前,中年人拉开破破烂烂的大门,一片清透的绿色山野顿时暴露在眼前,斑驳光影落在潮湿的小路上,远处一只飞鸟受惊般飞走。
“到了。”中年人敲了敲门,“你们走吧。”
成蹊摸着怀里的书信,他又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中年人,“只有这封信?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带吗?”
中年人靠在门框边,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了眼林木间漏下去的日光,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头,“没有。若是见到对方还活着,帮我问一句安好,他若是死了……死了就死了,世间万物,固有一死。”
“行了,时间紧急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中年人把他们三个踹出去,“快点逃你们的命去吧,顶多还有一个时辰,要是找不到进入的路,就留在外头跟我陪葬罢!”
说完对方咔噔将门一关,随着那一声轻响,周围的景象一下子变了,破破烂烂的柴门消失,他们站在了林木间,四周荒无人烟,三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成蹊和李景与容缨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你们有认识路的吗?”
容缨还有些恍然,毕竟方才还在极限大逃杀,现在就站在路边上了,他看了一眼成蹊,“我认识路,跟我走。”
暴雨后森林中的空气都是湿润的,带着无尽的潮气,容缨在前面来路,李景在后面断后,成蹊走在中间絮絮叨叨,“他说他是我的祖宗,是此届的天令……他告诉我天令这个东西能代行天道,判人生死,还问我想不想当,我当个鬼啊?”
成蹊蹙眉:“还有神君,你们见过神君吗?他有多久没有出现在人世间了?”
“从有记载起,大概有个几千年了,但谁知道呢,神君行踪成谜,也许死在某个地方也说不定。”容缨随口道,“怎么?你怎么忽然这么关心神君的事情?”
“没什么。”成蹊默默取出那只花灯递给李景,“我只是觉得神君这个人很有意思,若是他老人家还在世上,我一定是要去拜访一下的。”
李景看着成蹊递过来的小花灯,一脸困惑,成蹊指了指花灯上的图案,李景细细看去,忽然破功,“草!”
他看着小花灯上用毛笔勾勒的狂草小猪佩奇,整个面部无比扭曲,“这谁画的?”
成蹊一脸沧桑,“神君,我那位叔祖父从异珍阁收的,据说是神君真迹。”
李景看着纸上的猪头:“………”
容缨闻言也转头,“神君的真迹?让我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