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三年,再也没有。
这三年来,齐云仙府干的龌龊事逐渐为天下人所知。但这个仙宗势力实在太大了,与各地势力盘根错节,同时掌管妖域出口,就算三年前玄天君与静明君查到了他们背地之中的阴私,但因为证据被销毁,齐云仙府又寻了几个长老背锅,随意处置之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各个宗门都对他们所为心知肚明,虽然唾弃,但暂时都拿齐云仙府没有办法,只能暗自警惕,徐徐图之。
不过让三重天最为焦头烂额的一件事还是,放在白玉京中封印的魔心没了,封印还在,但那颗心脏直接消失,初步推测可能是那一日乱斗,有魔族趁着齐云仙府正在与玄天君他们纠缠时将魔神心脏带走。
魔神封印已解其三,束缚大减,未来一段时间绝对有大动作,三重天全部身心都放在了禁锢魔神上,也没有精力去关心齐云仙府的那些鸟事。
与此同时,九州之中有一个散修,忽然声名鹊起,他从不透露自己的名字,一身青竹袍,自称无名客,戴着斗笠,在四海间游历,剑术出神入化,行侠仗义,降妖除魔,与许多宗门新秀结识。
忽有一日,无名客与几位仙门新秀行侠仗义,却在一处秘境消失。等他们再次出现时,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齐云仙府私底下用凡人的身体炼制活死人,还有让人族与妖族结合,制造出了不少不人不妖的怪物。
而这一次,证据确凿,无名客与那几位仙门弟子带着被他救出的三百余人,去往太一宗求援。
天下哗然,沧州附近的普通百姓连夜逃亡,却被出游的成家公子看见,大约是脑子不好,那位暴戾的成三公子居然下令将逃走的百姓绞杀,尸体高悬于城门之前。
此举之后,沧州各地动乱,那些被欺压多年的小宗门也纷纷逃亡,前往太一宗求救。
就在太一宗联系三重天,并各地宗门打算向齐云仙府要个说法时,齐云仙府自己先乱了。成家人内斗,成家大公子斩杀了镇守妖域入口的长老,叛族,将妖域从齐云仙府手中摘了出去。
这仿佛是某种带着血腥气的信号,各地宗门组成的仙盟纷纷下口,打算将齐云仙府这个庞然大物分绞蚕食。
一场绵延数月的死战,沧州开启了上古仙阵,无人可进。然而不等他们请来星悬天主破阵,齐云仙府他们自己内部崩盘了。
魔族插手,通过此前勾结时以秘法塑造的通道,从空间隙直接入了城,杀进了城主府。
那是个暴雨天,等到雨停,仙阵溃散,仙盟众人冲进白玉京时,看见的就是尸山血海,无数紫袍重重叠叠,雨水被血染红,形成小腿深的血潮。
而长街尽头,红衣的魔修漫不经心的将一截缠绕恶咒的骨头从成三背脊中抽出来,在无比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坐在尸体堆上,幽幽看着被吓傻的众人。
随意扫视一眼人群,他侧头,擦了擦手,“我不过是来报抽骨之仇,无意与你们作对,成三本座已然解决了,其余人你们随意。”
他轻轻一跃,从尸体堆上跳下来,踩着血水从白衣的玄天君身侧路过,在一片死寂中,容缨忽地停步,他回头,“对了,向你们打听个人。大概有这么高,白白净净,经常穿一身青衣裳,带着一把破剑……”
容缨还在伸手比划,他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血迹弄脏了仙君雪白的袍袖,玄天君声音冰冷,“你入魔了,跟我回去。”
容缨呵呵一笑,将人推开,“关你屁事。”
白玉京破的那一日,除却齐云仙府整宗被屠,成二公子叛族,成大公子弑父的八卦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玄天君与他前同门打的那一场架。
容缨之名再度响彻九州,不过再不是因为仙术了,而是因为屠城入魔的恶名。
他按照系统的判断一脚走在了反派这条道上,但是系统错估了一点,容缨并未对玄天君产生感情,一丁点都没有。
于是它再度催促着成蹊,催促他想办法让容缨与景霄寒两人捆绑上生死咒。
成蹊温顺的答应。
他在系统的安排下,泄露自己的行踪,在上元夜的前一日,将容缨引诱进提前布置好的秘境之中,并让其与景霄寒相遇,触发陷阱,两人不得不共同破局,意识一同落入幻境之中。
只不过这次,在系统全神贯注,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成蹊趁机对自己动了手,他用习得的秘术,一瞬间将自己的魂魄剐成了数片,强行将系统从自己神魂之上剥离。
那一瞬间,成蹊像是活生生被竖着切成了数片,濒死的疼痛让他差点惨叫出声,却硬生生咬牙忍下。
“滴€€€€€€”系统尖锐的警告声几乎刺破耳膜,秘境之中灰雾弥漫,成蹊与残存的系统抢夺身体控制权,那是直接落在魂魄之上的创伤,成蹊一点点,一点点将系统从自己身上剥离,在满嘴的血腥气中,他重创系统,并得到了一部分属于此间世界的规则核心。
“你疯了!你疯了!你不想活了!”系统的声音嘈杂而混乱,却未完全远离。成蹊口鼻中涌出血,他看着不远处倒地的容缨,一点点爬过去,捧着那一点带着规则之力的碎片,在系统的尖叫声中,将其按入容缨的眉心。
“不能让角色知晓世界本质!”
“你这样会毁掉整个世界!”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
成蹊充耳不闻,他看着那一团银色的光辉没入容缨体内,只一瞬间,系统对他的桎梏便减轻了。
“你这样永远都回不去了。”系统冷漠道,“你会死在这里。”
“你真的……会让我回去吗?”成蹊吐出一口血,他抖着手将血迹抹掉。在系统的沉默中,成蹊对面的容缨长睫微颤,容纳过多信息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他望着成蹊,意识还未清醒,却本能的喊道:“……哥?”
“我在。”成蹊以袖口擦掉容缨脸上的血迹,看着青年迷茫混沌的眼睛,轻声道:“容缨,生辰快乐。”
他不过,不过是一个漂泊在此的魂魄,身无所长,唯一能送上有用的礼物,唯有这一份自由。
成蹊扶着剑,一点点起身,伤害系统的副作用太大,他本就抽了骨,全身上下运转靠的就是系统的维系。此次背刺系统,就算暂时占据上风,也让他成了强弩之末。
只是成蹊还不想死,就算疼的快要裂开,他也不想死。
他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勉强站起来。重重迷雾之中,成蹊缓慢往外挪动,可能是因为受创的缘故,系统并未控制他,但也没有脱离他的身体,在无数嘈杂的嘀嗒声中,成蹊听见系统冰冷的声音。
“宿主,他不会感激你的。”
成蹊七窍流血,他仍旧固执的往前走,走向秘境之外,山岭之中,成蹊在小路上跌倒,又爬起来。
漆黑一片的夜色之中,成蹊呕出一大口血,他撑着胳膊颤颤巍巍坐起来。一片冷寂的黑暗中,远远的,他看见天幕之上,从远处城池上飘起的明灯,汇成一片温暖的星海。
成蹊靠着树木,合眼道,“我不需要他的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没了,被锁文,上章修的我崩溃,怎么都过不了,算了,我摆烂了,睡觉觉
第142章 章一百四十二
成蹊倒在了冬夜的山林之中。
草木上结出细碎的霜色, 他在北风中,于枯叶堆中蜷缩,做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梦。
“爸……妈……”成蹊呢喃,“我好疼……疼……”
他的魂魄碎的像堆碎瓷片, 被系统粘黏。在成蹊察觉不到的地方, 一双手环抱着他, 温柔抚着他的额发, 一点点描摹过他魂魄上的伤口。
成蹊瑟缩一下,昏迷之中,那点魂魄也依旧朝着那个方向没出息的动了动, 无形之中求得一点捉摸不定的温暖。
翌日。
成蹊睁眼,他踉跄着下山。
有预感自己魂魄要散了,他走了许久, 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落。他需要给自己定魂,至少还要撑上一段时间,他有许多话要同容缨解释, 但他不愿意让容缨看见自己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
成蹊将身上的血洗干净,寻了干净的布帛将伤口包扎好, 而后咬牙给自己下了定魂针,上百根长针带着咒文刺入体内,意外的,疼痛却并不清晰。
应当是疼的太久,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换上簇新的衣裳,是苍翠的青袍,成蹊抬手梳理好长发, 照了一下镜子。他来到此间世界许多年, 可能是因为系统的原因, 他的面容依旧稚气,还是少年模样,成蹊对着自己笑了笑,眉眼生动,神采飞扬。
看起来很精神。
生命最后几天,成蹊打算去给容缨一个解释,说自己并没有抛弃他,齐云仙府那一剑他有苦衷。其实他大可以在秘境处等容缨醒过来,但是,如果那样凄凄惨惨趴在地上说话,怎么看自己都是要死了。
身为兄长,再怎么样都不能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不是?
上元夜当日,成蹊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给容缨传信一叙。
他决定与容缨好好聊一聊,关于此间世界,关于他的来路,关于往后。
他想说,世上还是有人喜欢你,关心你的,你往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交许多的朋友,你的师尊对你很好,三重天是个不错的宗门,玄天君对你有意,静明君其实很欣赏你,还有许多许多的话……不过都烂在了肚子里。
成蹊坐在这座城池最好的酒楼上,从早上坐到晚上,坐到饭菜上齐再冰冷,坐到酒楼打烊,他出了酒楼,坐在墙角,看着人群来来去去,灯会结束,天际开始下起小雪。
没有人过来。
可能是容缨依旧在昏迷?
成蹊眼神有一些茫然,他的身体发冷,系统还没离开,像是看笑话似的,在他脑袋里冷笑。
自动屏蔽掉那些声音,成蹊感受了一下他自己的状态,大概是休息够了,其实身体还成。
只是除了与容缨见面,他还想回一趟天恒州,那边虽然一直封禁,但当年他有给同僚敛尸,这么多年过去,有时间还是要去祭拜一下。还有从前住的破房子,许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如何了。
如果可以,他还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自己挖一个墓,不太想曝尸荒野。
成蹊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想着他要做的许多事,其实也不一定要见面,实在不行便写一封信吧,也免得他骗人了。今夜便动身去天恒州看看故居,说不定还能抓紧时间给院子维修一下。
成蹊一直走到长街尽头,雪下大了,地上落了厚厚一层,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长街之上忽然起了大风,雪尘漫天,成蹊忽有所动,他抬头,不远处有人静静站着,举着一把纸伞,伞面上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是容缨,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脸上是不带一丝血色的苍白。
成蹊那时想的是,原来你来了呀,怎么在这里吹风呢?外面很冷的。
然而不等他靠近,成蹊听见容缨极其疏离冰冷的声音,他说:“兄长,好久不见。”
随后铿然一声脆响,伴着呜咽的风雪声,容缨出剑,直接向他袭来。成蹊瞳孔紧缩,在那一划孤月般的银光抵达前,后退数步,幸而他带了武器,抬手以剑鞘挡住了容缨的袭击。
当初容缨这一手剑术是成蹊亲手教授。成蹊起初什么都不懂,他跟着天恒州的剑修手里学学,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剑谱练练,东拼西凑,互相融汇,最终形成了属于他的,独一套的剑法。
两把相差无几的长剑相碰,剑招相同,一红一青,两道身影从城内一直打到了城外。
成蹊想过千百种相见时的样子,容缨也许会愤怒,也许会生气,但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会刀剑相向。
容缨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对他动了手,甚至不给他解释的余地。
成蹊气力不济,他身上每一寸都在发疼,落了定魂针便不能随意使用灵力,而他本身并没有仙骨,长剑一震,成蹊手腕咯啦一声响,“骨骼”错位,细剑被挑飞,下一刻,一只冰冷的手掌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雪地里。
成蹊呛咳,他望着容缨,看着那双暗红的眼睛,却听见对方徐徐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成蹊沉默良久,点头,“对。”
“那你从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容缨盯着成蹊,忽然自嘲一笑,“将我从街上捡回去,是为了剧情?还是为了任务?”
成蹊失了声,他无法回答。
确实……一切的开始,那些接触,那些纵容,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他对于容缨的好,全都是有代价的。
“推我一把,当我落入深渊的时候再将我拉起来,让我对你感恩戴德,这样是不是很好玩?”容缨的眼里说不出是痛还是恨,“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玩弄别人是不是很有趣?看着我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欺辱,再眼巴巴爬到你脚边寻求安慰,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成蹊恍惚,他看着容缨,稍稍往后瑟缩了一下,艰难道,“我没这么想过。”
“你将我推给齐云仙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被抽骨?”容缨双手掐住成蹊的咽喉,成蹊呼吸不畅,他抬起自己另一只尚且完好的手,想要将容缨的指尖拉开,却没有什么力气,指尖划出一道血痕,“知道他们怎么对我的吗?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从后背起,划开皮肉,一截截抽出来。”
“猜猜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我想的是……如果我死了,兴许就能与你见面了。”
“你将我从乱葬岗带出来的时候,我把你当成……当成……”容缨苦笑,他盯着成蹊,属于魔物的暗红色瞳孔里是无尽的嘲讽,“结果啊,你刺我一剑,将我推进血池,根基尽毁,骨肉消融……哥,我也会疼的。”
“我不是你手中的玩具……我也会疼的。”
成蹊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容缨的脸,意识到系统造的孽,终究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我说……我不是有意的呢?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风雪凄迷,成蹊喉中干涩,气血翻涌,他将腥甜的血水咽下去,看着眼前的容缨的神色,心一点点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