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寻熠竟然是人鱼”这个事实以外,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到底应该让寻熠继续泡在水里,还是应该把他捞出来?
按理,如果是人,那显然应该赶紧抱出来,用大毛巾裹着,用热水冲得暖暖呼呼之后放到床上去。
但……
人鱼或许在水里会更舒服?
就在洛岩纠结不已,和小统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时,苏老丞相出现了。
这位老丞相,沿着峭壁跳上岸,再一路跳到了露台。
看着眼前突然蹦€€出的一只巨型苏眉鱼,再看着巨型苏眉鱼倏然化作人形开口说话,洛岩竟然并没有太过震惊。
反正,既然有人鱼,那也有其他能化成人的鱼,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了?
他甚至开始想:该不会这个小镇上的其他人,都……是鱼吧?
老丞相看了看熟睡着的寻熠,长吁一口气,然后眉开眼笑地告诉洛岩,不用担心,小殿下没事。
小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洛岩的眼皮又跳了跳。
片刻之后,寻熠渐渐仰起脑袋睁开眼,也松开了紧抱住洛岩的手。
只不过,此时他的眼睛,完全没有焦距。
他既看不见洛岩,也听不见洛岩的问话。
他那金色的大尾巴,从水里慢慢升起之后,落到地面上,变为了笔直修长的两条腿。
他完全是按照本能在行事一般,一步步离开浴池,走下露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很乖巧地坐回床上,眼里依然没有焦距。
只是,他轻声念叨了一句话:
“洛洛等下该回来了。”
“我得赶快好起来,等他回来。”
说完,他往床上一倒,昏睡了过去。
这时,苏眉丞相才向洛岩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将寻熠的身份、还有这栋屋子的秘密,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洛岩。
寻熠,是人鱼族最年幼的王子。
作为王子,他生来就应当用自己的力量来安抚海族族,来守卫海族的安全。
但,寻熠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金色的尾巴”。
要知道,对人鱼而言,尾巴是他们的力量来源。
凡是人鱼的王族,都有着或深或浅的金色尾巴。
但寻熠没有。
按照人鱼族的传说,这是“被诅咒了的尾巴”。
有着这样尾巴的人鱼,莫说安抚臣民保卫领地了,他根本都活不到成年。
还好,这诅咒,也有着破解的方式。
这种方式,就是前往海族在陆地上的一块“圣地”,接受“最纯粹的阳光”照射,让自己的尾巴转为金色。
在许多年前,在寻熠还是幼鱼时,就应当完成这种转变。
然而,由于人类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人类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就连海族的“圣地”,也被来历不明的黑气所污染了。
曾经的圣地,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衰败下来。
更糟糕的是,所有的海族,都无法再前往这座圣地、修复圣地。
一旦他们靠近这个地方,他们的身体,就会承受撕裂般的疼痛。
也就是说,小小的寻熠,恐怕再也没办法在圣地完成转变了。
但海族没有放弃。
他们不停地尝试,不停地寻求各种方式,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应对之道:
人类可以不受黑气的影响,自由地出入圣地。
所以,他们决定雇佣人类,让人类按照海族照料圣地的方式,前来修复圣地。
最开始,他们伪装成人类,在报纸上发布信息,以高额的金钱聘请人类来修复一座“海边的豪宅”。
然而,海族发现,一旦人类直接领取了金钱,那么这个人就再也无法找到这座“海边的豪宅”。
但如果人类只是卖掉圣地既有的金银珠宝,或者大海的出产物,那么他们还可以继续出入此地。
听到这里,洛岩瞳孔一缩,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
“这座屋子,就是您所说的圣地?”
“而那个十分奇怪的‘支付条件’,其实是特意设计出来的?”
这间屋子的主人,不会额外支付金钱,但管家可以通过变卖物品来换取金钱€€€€
所以不是主人们不愿支付,而是一旦直接支付了金钱,管家就会失去进入这里的资格。
丞相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起来:
在这间屋子还没有被污染,人鱼还能自由出入此地时,出于自身的爱好,他们在这里囤积了大量的珍珠、珊瑚甚至钻石。
当第一位“房屋管家”受聘而来,第一踏入这间外表荒废的大屋,来到堆满财宝的地下室时,他兴奋得过了头,差点跪在宝石堆里嚎哭起来。
他开始不断地变卖物品。
他也的确做了些最低程度的修缮,还为这间大屋添置了一些现代的电器。
但当他发现,一旦这间屋子修好,他就会“失业”后,他开始故意拖延工作,甚至故意破坏屋子。
屋子久久都未能修缮完成,海族终于发现了这位管家的企图。
趁着这位管家离开屋子、前往城市的间隙,海族解除了聘用协议,抹掉了他的记忆。
他们打算换一位管家。
然而,此后的管家,并没有比这一位好上多少。
曾经堆满地下库房的珠宝,越来越少。
这间屋子,越来越破。
没有人在真心实意地修缮屋子。
所有人,都是想着赚一笔快钱,能捞多少捞多少。
到了最后,那些所谓的“管家”,开始变卖屋子里的银器、古董、装饰画……
海族彻底失望了。
他们这才发现,这所谓的、能让人鱼重回圣地的“应对之道”,这必须要借助人类才能完成的修复,恐怕再也无法完成了。
直到海族的大祭司,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
如果这一次再不成,寻熠也就到了成年的分界点了。
他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这最后一次,前来应聘的人,前来照料这残破不堪的房屋的人,就是洛岩。
说到这里,老丞相再次向洛岩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实洛岩十分尴尬。
他为自己那些人类同胞的行为感到深深的羞耻。
但是,他也知道,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
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恶事。
某种意义上,其实是挺常见的一种选择。
比如第一位管家。
这人,或许并没有打算让这屋子永远破败下去。
他只是想“尽可能的多赚一点”,尽可能的从自己的行为中获益。
而这之后,随着屋子越来越破,水电费越欠越多,新来的管家,未免就会产生一种“破窗心理”:
反正都已经烂成这样了,那我做什么都差不多,都不可能修得好了。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只顾着自己,抓紧机会多挣一点算一点吧。
反正也没有别的约束。
就这样,这间屋子的修复,一年又一年地被耽搁了。
*
“所以,”寻熠面红耳赤地说着:“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苏老丞相还在这里,洛岩简直都又想弹他的脑门儿了。
这只傲娇鱼。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一直瞒着我!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寻熠很小声地嘟哝着。
上次,洛岩就因为自己瞒着他,生了那么久的气,都不理我。
该不会,这次,这次……
寻熠心里一阵阵打鼓。
洛岩站在床边,看着这埋着头红着脸不吭声的人鱼,心说我有那么蛮不讲理吗?
怎么把好好一条鱼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行啦。”
“知道你是……是有原因的。”洛岩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