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神灵的基础, 神灵也会自然而然地随着信仰的转变而变化姿态。
就如同许还乡，作为外卖之神, 他的形象就是三维化的“速鸟”APP。
邪神容易疯狂的原因之一，就是不分好歹随便互相乱吃, 吃掉了和自己相冲的权柄，信徒们的信仰互相冲突, 就会导致邪神的自我认知分裂。
眼前的宅神就是标准快疯掉的邪神……只不过€€的权柄冲突并不明显、加上靠着饮鸩止渴的法子勉强维持自我，才能正常地进行沟通交流。
唐宋虽然闭着眼睛, 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恍然大悟：“我知道的, 很多宅女产出同人的效率是真的高，我还买过本子的！就是homo部分太多了。”
宅之神茫然地喃喃道：“所以，是宅女的信仰让我产生了分裂？”
说到后面，€€的语调稍微低了下去。
闻离晓不用看就知道宅之神在想什么€€€€这种小邪神只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凉凉地道：“如果你想杀掉那些宅女，那我劝你省省心。死了一批还有一批，而且最关键的问题不在你的信徒是男是女，在于你根本没有作为一个神灵的自觉。”
宅之神又是一愣：“什么意思？”
闻离晓扫了€€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你该不会还觉得自己只是个在网络上寻求同好的宅男？当你选择成为邪神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人类了。不论宅女、又或者跟你喜好不同的宅男们的信仰，都在宅之神的权柄覆盖内，如果你是一个合格的神灵，就该把它们统统接纳，自然不会出现认知分裂的情况。”
宅之神呆愣了半晌，脸庞略微扭曲道：“你的意思是，不男不女、又直又弯才该是我的正常状态？”
“如果你的权柄覆盖的内容是宅男宅女们的爱好与性癖，那确实。”闻离晓语调中带上了一丝嘲讽，“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成神了吗？”
“他没有告诉过我……”宅之神喃喃了两句，忽然清醒过来，半男半女的脸上满是阴沉，“我不承认！我不承认他们是我的信徒！我的爱好、我的兴趣是我人格的一部分，怎么能随便被别人改变？”
面对曾经带给自己生死危机的邪神，唐宋原本怀着不少恐惧之心，就算有闻离晓和“背后的深渊之神”，也没怎么敢说话。但现在听了宅之神的话，唐宋出离愤怒了，差点跳起来：
“唉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双标啊？你不想改变你的兴趣爱好，就可以去改变别人的兴趣爱好？你知道人家胶佬的模型多贵吗？知道人家典藏CD绝版多少年了吗？就因为你强行改了他们的兴趣，让他们把那些宝贝胡乱压箱底甚至送人、丢了，你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合着你的人格是人格，别人的人格不是是吧！他们还是你的信徒呢，是怀着会被庇佑的心态信仰你，你就这样对他们？小闻说得对，你根本就不配做神灵！”
唐宋一口气说这一长串，脸都气红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位可以轻松捏死自己的邪神说话，后怕涌上来，缩回闻离晓背后，有些不安地低声问：“小闻，我没坏你的事吧？”
闻离晓嘴唇弯了弯：“说得挺好。”
宅之神的脸色已经变得一阵红一阵青，全身都在颤抖，身上开始滴下五彩的黏液，不知道是气到发抖还是被说中心事羞愧难耐。
闻离晓慢悠悠地道：“你想保持自我，也不是没有正统解决办法。”
宅之神猛然抬头。
“收缩你的权柄，放弃其他信徒。”闻离晓淡淡地道，“将你的尊名、权柄保持在符合你现在自我认知的范畴内。”
当然，以宅之神小众的性癖来看，恐怕收缩之后宅之神的力量将会大幅度削弱，能停留在飞天意面神那种勉强维持神位的程度就不错了。
宅之神沉默了一下，显然无法接受这种处理：“那我恐怕会连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没有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闻离晓平静地看着宅之神的眼眸，口吻中透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傲气，“并不是什么人都配成神的。”
这次宅之神没有反驳，只沉默着道：“如果我继续靠信徒维持自我呢？”
闻离晓道：“那很快会被除魔协会肃清。”
宅之神没料到这个回答，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你是除魔协会家养的吗？”
闻离晓挑了挑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宅之神显然也不关心闻离晓的身份，心事重重地抿了抿唇，“所以，可以宣告谈判破裂？”
“不。”不等宅之神反应，闻离晓已经平静地指出，“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跟你谈判€€€€现在让你走只是我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宅之神被噎得喘不过气来，咬着牙道：“好、好！”
€€张了张嘴似乎想丢下两句狠话，看看周围的触手又怂了，灰溜溜地坐电梯离开了。
等宅之神走了，唐宋才吐了口气，得到闻离晓许可后睁开眼睛，愤慨地道：“怎么能让那个混蛋走了？”
闻离晓看了他一眼：“在这打架，€€可能未必陨落，你肯定活不下来。而且，你真的觉得我真的放€€走了？”
“啊？”
闻离晓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语言：“你这样天真，也挺好。”
“……”
唐宋放弃在自己的智商上打转，问：“接下来干什么？”
“回去继续上班。”摩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然呢？”
唐宋张口结舌：“我以为接下来你会大发神威……呃，等等我。”
唐宋走在闻离晓身边，跃跃欲试地喋喋不休，“小闻，刚才你感觉好牛逼啊，这就是咱们的主深渊之神赐予的力量吗？要立多少功劳才能有你这么厉害？”
闻离晓没理他。
脱离危险之后的唐宋充满了肾上腺素，兴奋地乱扯话题，“没想到邪神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哈哈，€€还是小看了宅女的能量！同人女消费和产粮的热情是真的高，撕起来也真的骂得凶……”
闻离晓敷衍道：“这么说你很懂？”
“那是，之前为了了解小柔喜欢什么，我费尽心思打入一个推理动漫的CP群，潜水学了很多名词，什么美帝苏修瓜花受抚慰……”唐宋脸上露出后怕，“我的人生观差点被颠覆了。不过想到能跟小柔有话题，我还是……”
说到这里，唐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约是想到小柔也不过是宅之神的一个马甲。
闻离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思索自己要不要安慰唐宋。
随后唐宋猛然抬起头，一脸幸灾乐祸，“这么说来，那个该死的邪神老早就不正常了！正常直男会装妹勾引男人吗？活该€€精神分裂！”
“……”闻离晓被烦得头晕，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柄扫帚塞在唐宋手里，“你要是很闲，就去把宅之神的黏液收集起来，回头交给段燃。”
“没问题！”唐宋一点也没看出这是嫌他吵，乐颠颠地捧着扫把出去了。
……
“你勾住了宅之神的丝？之后€€想同化信徒立刻就会被你抓到本体位置？”段燃摸着下巴，“那不是显得只搞掉了€€七八个分身的我很菜？”
闻离晓平静地道：“因为你步步紧逼，€€才想来协会谈判，谈判不成再威胁。另外，丝未必指向邪神本人，也可能是€€的神像。”
不会通过神像中转的邪神早就被端老窝了。
段燃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闻离晓不懂：“怎么，有问题？”
“不，这个时候你应该吐槽一下我……算了。”段燃把略带酒红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哀叹一声，“跟死板的人开玩笑是我的错。”
闻离晓：“……”
“难怪突然有一部分信徒清醒，原来是小朋友发挥了作用。”另一位“苏醒者”秦仲寒笑呵呵地打圆场，“得益于信徒反水，我们基本锁定了宅之神可能在的位置范围，接下来交给电脑，通过监控和运算缩小到可以一击即中的范围就可以出发了。当然，€€要是着急同化信徒、被小朋友直接抓到那就更好了。”
段燃也道：“从宅之神的话语来看，是有人教导、指点€€成神的，那个人值得重点关注一下，等确定宅之神成神之前的身份后，让电脑筛选可疑的人。”
闻离晓再次体验到现代社会科技带来的便利，有些新奇：“人类科技已经发展得这么厉害了？”
听到这句话，段燃和秦仲寒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了起来。
闻离晓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段燃很快重新扬起唇角，靠在椅背上懒懒地道：“不是哦，人类科技自从无光七日之后，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发展。”
秦仲寒也点点头：“你现在看到的大多数东西，都在2011年前后就出现了，但现在2141年了，科技至多有些优化和改良，大体还保持着以前的状态。”
闻离晓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神秘的出现啊。”段燃摸了摸眉心，摊开手，“一个最低级的眷族，就可以不怕子弹，稍微特殊一点的权能，就能绕过层层防护直接袭击白宫，而作为科学基础的物理法则甚至会被邪神的权能修改……这甚至超出了智子的封锁范畴，压根颠覆了过去至今全部的科学观。”
秦老也抚着胡须叹息：“现在的科技水平都是在无光七日之前的基础上原地踏步，什么时候神秘消退，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
说到这里，秦仲寒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能回到一切正常的时代。
闻离晓皱了皱眉。
他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没有考虑过，也许神秘之前一直存在，只是一般人并不知道？”
他本人可一直在深渊睡觉呢。
秦仲寒摇摇头：“可能性有，但不是很大。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作为神秘侧自然邪神中的代表，‘上帝’就是在无光七日结束后才出现的。”
闻离晓有些意外：“怎么确定的？”
“你没看‘上帝’的资料？哦，好像还没授权给你。”段燃打了个响指，“2011年11月发生的无光七日，就在12月25日，教会惯例举行全球信徒一起进行的大弥撒。从理论上说，涵盖全世界近四分之一总数的信徒如果同时向一位还不存在的神灵祈祷，会发生什么？”
闻离晓眉头蹙起，隐约懂了：“会立刻催生出一位强大的邪神。”
近二十亿人的信仰，几乎能摧垮所有神秘规则的约束，直接把一个不存在的邪神推上最强神灵的宝座。而且这个最强的神灵没有认知、没有理性，恐怕将会成为最可怕的灾难。
€€€€当然，不包括我。闻离晓心里补充。
“‘上帝’就是在那场大弥撒中诞生的，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乱哭乱闹……嘿，这位至强邪神的哭闹，谁也承担不起。”秦仲寒深深叹了口气，“那年圣诞之后，梵蒂冈就成了无人敢去的魔物巢穴。幸好那位‘上帝’的理性基本不存在，平时基本都在梵蒂冈，又有‘深海之主’和‘地母神’牵制，否则人类能不能撑到‘苏醒者’时代的到来还未可知。”
段燃讽刺地笑了笑：“‘圣诞日’，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圣诞日’。”
闻离晓皱着眉陷入了思考。
段燃拍拍他的肩膀：“先别想那么多，今天多谢你，要是你不在，马桶虽然能护住协会，但肯定得报销不少道具，又省了一笔预算。”
闻离晓回过神，下意识道：“有奖金吗？”
段燃英俊的脸上显露出“你一个邪神要钱干什么”的表情。
闻离晓不得不解释：“给家里人寄过去。”
既然借用了原主的身体，那当然要替原主承担责任。在原主的记忆里，因为不善交流、人又不聪明，在外打工经常被人坑，全靠夏周照顾，赚到的钱也不算多。
虽然每次和家里人打电话母亲都会说钱够用，但原主不敢真的去问是不是真的够€€€€母亲久病，妹妹高三，都是最紧要的时候。
原主母亲需要一次大手术才能治愈，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攒够手术费。
闻离晓之前已经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寄回去，不过如果能拿一笔奖金当然更好。
“一般这种会算成协会里的功勋。”段燃摸了摸下巴，“不过预算超支太多的话我会比较麻烦，我个人掏腰包给你奖励吧。不要拒绝，我不缺……”
“好。”闻离晓一口答应下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拒绝？”
段燃哭笑不得地闭上嘴：“账号拿来。”
闻离晓直接把老家的账号给了过去。段燃点了点手机：“妥了。”
就在闻离晓打算继续询问“上帝”相关的事情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掏出电话一看，简单一个“妈”字显示在来电通知中。
段燃很识相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拉着秦仲寒离开了会议室。
闻离晓稍微回忆了一下原主是怎么和家里人交流的，才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边年轻的女孩满是紧张的声音瞬间扑了过来：“哥，你没出什么事吧？”
闻离晓没跟上节奏：“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