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他们信仰的恶魔，已经无影无踪。
面对祖父震惊的眼神，阿瑞斯€€海德丢下匕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投入祖父的怀抱，只抬起碧绿的眸子与祖父对视，眸中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片虚无的冷漠。
不知道祖父想到了什么，对着他弯下了腰。
这一年，阿瑞斯€€海德十岁。
失去了恶魔让海德家族变得谨慎，但对于阿瑞斯的宠爱逐渐变成了尊敬、崇拜和隐约的恐惧。
阿瑞斯€€海德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但他知道自己和普通人已经不同了。并非被神秘侵蚀也并非被恶魔附体，而是他在如此近的距离认识并体验过神秘与怪物的恐怖和它们的……脆弱。
只要找到神秘的规律，他可以战胜和掌控神秘！
这是比崇拜一位恶魔并祈求恶魔庇佑更牢靠的东西。
之后几年里，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向了神秘学与天赋的研究，并用温和而略带傲气的、大多数人眼中他应该是的姿态来掩盖真实的自我。
唯一让他脱离这种全心全意的状态，就是与伊丽丝€€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伊丽丝拥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褐色眼睛，像有一团鲜活的火焰在燃烧，让阿瑞斯€€海德偶尔会想起自己童年在地下室度过的夜晚，那些腐朽而涣散的碧绿瞳仁被伊丽丝漂亮褐色眼睛所取代。
也许这样下去，我真的可以变成一个正常人。他想。
可惜，伊丽丝最后还是离开了。
他们的儿子没有继承妻子的褐色眼眸，如海德家族一样拥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他看着那双眼睛，心中仅有的那点父爱逐渐消散一空。
阿瑞斯€€海德终于确信，他的确是特殊的，他生来就该摒弃正常人的生活，成为领导家族、领导人类前进的先驱。
前进的路上必然伴随着必要的牺牲，那些一无所知被夺走生命的兄弟姐妹是这样，他曾经期待的正常人生也是这样，甚至有朝一日，他自己也会成为牺牲的一员。
这些牺牲缠绕成绳索，拴着摇摇欲坠的人理。
这一年，阿瑞斯€€海德十八岁。
……
伊丽丝€€李的自杀让阿瑞斯€€海德伤心，同时也让他愤怒。
他的妻子对他的信任尚且不及对于天赋看到的东西。
没有继承到“宏大视野”，只让海德有些微的失望。但只要给他足够的机会，他最终能够找到比不可控的天赋更加稳定、更加光明的道路……
就在思考着之后首先需要研究的项目时，海德忽然感觉眼前的地图微微有些模糊，还以为自己最近几天没有睡好的缘故，正要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休息，忽然听到隐约的“滴滴滴”声音。
海德愣了一会，才想起来那是第零实验室每个科研人员必备的神秘计数器，只要空气中的神秘浓度超过一定数值，就会发出警告声。
但是现在的第零实验室还没有开始任何项目，哪里突然出现这么高浓度的神秘？！
海德怔了一下，下意识向门口跑去。
只是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再是新装修好的主任办公室，而是一片翻滚澎湃的七彩海洋。
海洋中有星空、大地、深渊，每一道浪花中都仿佛蕴含着几十个大图书馆量级的信息，让海德在一瞬间产生了自己将会被溺毙的错觉。
“这里是哪里？”
海德本以为自己下意识问出了口，没想到这声音直接回荡在了海面上。
一个似温柔似冷酷、似孩童似老人、似男人似女人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这里是世界的星灵层，同时也是每一个生灵潜意识相连的地方。”
海德瞳孔微微收缩：“你是谁？”
那声音平静地道：“我奉我主之命，赐予人类使用神秘的路径。”
“你……您的主是？”
“我主即为整个世界。”
“世界？”
“神秘从灵魂的愿望诞生，因此灵魂才是驾驭神秘的关键，每一个灵魂都是世界的基石，都具备掌控权柄的资格。”
“权柄？邪神？”海德忘记了对眼前的星灵层大海的恐惧，追问道，“每一个人都能成神？”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作为人类研究神秘的代表，予你三次进入星灵层信息之海不被同化的能力。”
话音刚落，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三点星光，没入了海德的身体。
随后海德只觉得身体一松，坠入了脚下的无尽海洋中。
汹涌的信息涌入了他的灵魂，将他彻底淹没。
……
叶流光“哇”地一声，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花空楼塞了一个正十二面体到叶流光的嘴里。闻离晓手指一指，叶流光的身边浮现出了许多治疗向的法阵。
叶流光白皙的脸色总算有所好转，摇了摇头：“无法读取他的记忆了。”
闻离晓看向了站在主任办公室正中央的海德。
男人英俊而深邃的碧绿色眸子完全失去了神采，仿佛灵魂已经不在这具躯壳内。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阿瑞斯€€海德的灵魂现在已经浸泡在了星灵层中，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汲取着星灵层内的信息。
世界的三层结构中，物质层即为现实世界，星灵层是神秘的起源、同时也是信息的海洋，记录层则是世界的记忆。
在星灵层中拥有世界上一切知识的信息，只要能抵挡得住星灵层的同化，别说制造人造邪神，就连世界的起源都能探知，只看你是否足够幸运，能在星灵层中汲取到这些信息。
而闻离晓终于明白为什么阿瑞斯€€海德能够抵挡叶流光的读心了。
连星灵层的同化侵蚀都能够屏蔽的力量，怎么会挡不住小小的苏醒者天赋？
“所以至少在人造邪神叛乱之前，海德至少还有一次进入星灵层的机会没有用掉。”闻离晓道，“至于现在，我不确定。”
成立高等邪神同盟之后，阿里艾斯€€海德通常使用分身或者分离出一部分意识降临的方式与其他人打交道，叶流光见到的也只是分身，不确定有没有得到本体的庇佑。
段燃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这就是海德认为自己走在了‘世界期望的路’上的原因？因为那位世界的眷者选中了他。”
闻离晓颔首：“这次在星灵层中，海德得到的信息应该涵盖了后来第零实验室研究结果，以及一部分世界的起源信息。”
第零实验室在短短十年内就将人类对神秘学研究的短板追了上来，除了海德本身的天分，还在于海德提前知道了结果，通过结果反推过程，就容易了很多。
花空楼难以置信地道：“真的有世界这个神灵？那个眷者又是谁，连这种事都能做到？”
花空楼虽然不认为自己站在了现实世界的巅峰，但他自认为对力量的认知没太大问题€€€€但是居然有某一位存在，可以赐予一个普通人随意浸没在连“上帝”都不敢随意进入的星灵层中的力量……而这位存在甚至只是“世界”的眷者！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闻离晓看了眼段燃，平静地道：“我知道那是谁。”
毫无疑问，给与阿瑞斯€€海德力量的就是他在尝试“启示”时联系到的那个星灵层中的未知存在。
但一个问题的释疑带来的是更多的问题：那个存在到底是谁？那个存在自称“奉主之命”，这个“主”指的是他吗？那个时候他到底有没有诞生人格？
闻离晓盯着海德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试一下‘启示’。”
从欧洲回来之后至今一个多月，闻离晓无法确定那个存在的敌我，因此一直都没有进行过“启示”。
现在，闻离晓感觉自己有必要和那个存在亲自确定一下。
得到段燃的赞同后，闻离晓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让意识脱离躯体，进入了星灵层。
他意外地发现，主任办公室这里居然真的和星灵层的联系非常紧密，几乎在瞬间就进入了星灵层。
这次不等他寻找那个存在，已经有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主，您已经抵达第零实验室了吗？”
“是。是你给与阿瑞斯€€海德庇佑的？”
“是，都是遵循您的指示。”
闻离晓微微皱眉：“我？”
“您没有收回‘基盘’，通过星灵层联系消耗太大。”那个声音说到这里，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欣喜与满意，“如今您已经达成了条件，我无法移动，麻烦您来见我，我会在权限之内将一切都告诉您。”
“你在哪里？”
“就在您过去沉睡之地……”那个声音道，“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慈悲”
深渊。
闻离晓从降临到这具人类的身体上之后就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够返回的地方, 结果随着不断相遇、不断交际、不断战斗，他都快忘了自己上次想回深渊是什么时候了。
此时的闻离晓正坐在动车上，看着窗外向后疾驰的风景, 轻轻揉了揉眉心。
段燃坐在对面, 把闻离晓的一条触手捏成五角星，顺口问：“为什么那个存在说你达成了条件，难道你回自己家还要满足条件？”
闻离晓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按我的理解是没有的。”
他顿了顿, 又道，“刚降临到这具身体上时，我甚至想过肉身走路返回深渊。”
现在看来幸好当时没有真的返回。他离开深渊的事充满了迷, 第零实验室一行解开了闻离晓不少疑惑，但依然没有搞懂这件事。
无论是海德在第零实验室创建初始获得的“启示”，又或者是待定主持的“世界人格化计划”, 似乎都跟他离开深渊没什么关系。
段燃笑了起来：“幸好没有, 不然我上哪去找你？”
他手心的触手伸出，“啪”地打了他一下。
闻离晓摇摇头, 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 之前你给我的人造邪神快速成长法门、还有‘启示’的诀窍，都是从哪里来的？”
前者的本质就是将位格调整到一定的频率、然后从他的本体那里窃取力量；后者不用说了, 就是在与星灵层中的那个存在进行共鸣。
这些法门可不是人类自己研究神秘学能研究出来的。
段燃想了想：“我是接任做燕城除魔协会会长之后才接触这些，但既然高等邪神同盟的美神也懂这个, 那显然是在第零实验室得到的。”
闻离晓猜测道：“我猜测要么是海德在星灵层信息之海中浸泡获得的知识，要么是待定在‘世界人格化计划’中与十环石板一同获得。”
段燃嘀咕了一声, “要是流光在倒是可以问问他。”
离开第零实验室之后，叶流光和花空楼就告辞了。段燃猜测收获了这么多信息, 花空楼肯定要回去对“思乡群”进行调整和警示。
闻离晓微微叹了口气。
不同于早期对于人造邪神窃取他力量的愤怒, 现在闻离晓只有满心的疑惑。
如果星灵层中的那个存在真的是奉了过去的他的命令, 那么力量流失、十环石板等等归根结底都该怪罪他自己。